叶莲娜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罗夏怀里,拿出一个烤地瓜。她连皮都不撕,苦涩粗糙的外皮与香甜的瓤一起在嘴里咀嚼着。
罗夏被她豪迈的吃法吸引了,他也撕下来一块直接放进嘴里,甘甜与苦涩的感觉几乎同时在口腔里扩散。
“你学我做什么?”叶莲娜问。
“我再想,如果重现你的部分经历,能否体会到你的心情,我渴望和你相互理解,而不是等找到真正的你的时候,你已经……”
“你又在讲故事,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凄美的结局。按照你的说法,我和你被困在同一片废墟的时候定下约定,这份约定最终在我们再度相遇的时候实现。
你找到了我,而我也加入了罗德岛,我们都没有负约。你抱着我的尸骸——想必那时候我十分轻盈,向着罗德岛进发,而我就像睡着了一样……”
叶莲娜垂下眼眸:“就像一只被苦难束缚的鸟儿,终于从牢笼里解放,飞向天国。”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么我宁愿你当我讲了个故事。”罗夏说,
“我已经讲过我的故事了,
那么你也来讲讲你的吧。”
“我在鬼屋和初次相遇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那时候你讲的十分笼统,现在我们关系已经……不太一样了,很亲密。”
罗夏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就好像两人刚刚成为恋人,结果双方的单亲家长结婚,重组为再婚家庭后,恋人变成了兄妹关系一样。”
叶莲娜歪着头打量着罗夏:
“你是在和我发生那种事后,还想让我叫我‘哥哥’或者‘兄长’?”
罗夏脑补了一下,叶莲娜一脸冷淡却又无可奈何叫他“哥哥”的场景,他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心动。他哄红豆叫他哥哥的时候,同样感觉心神荡漾。
“我没有什么哥哥,你大可以去和其他愿意和你睡的干员调情,就算让她们叫爸爸叫哥哥或者叫儿子都无所谓。”
叶莲娜冷淡的回答:“乌萨斯以战争立国,前任皇帝与现任皇帝都热衷于以战争达成手段。
而区别在于,前任皇帝懂得让国家休整,他总是利用战争红利发展民生,等国家修养生息之后,
他在合适的时机再发动下一场战争。
而现任皇帝的战争往往是漫长的,农民被征召到了前线,在该做农活的时候仍然被拖在战争之中,土地荒芜,粮食减产。大部分优质土地把持在统治阶级手中,而把沉重的赋税派发给农民。
农民纷纷逃跑,更多的土地被抛弃,粮食减产,于是赋税对于没有逃跑的人变得更加沉重……这是我的父母得出的结论,他们向当局上书阐述自己的反战意愿,结果被当局送到了矿场,连同我的祖母一起。
乌萨斯的矿场与别处是不同的,都是当街树立一座磨坊,每次开工便做足一星期的面包。
被流放做苦役的犯人们吃的是发酸的黑列巴,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们吃掺了麦麸、
木屑和燕麦——喂畜生用的低等粮食,制成的所谓营养面包。
普通的守卫吃白列巴,而领导矿场的军官们的白列巴里又加了葡萄干。若肯多花一些钱,
红澄澄的罗宋汤、烤土豆乃至于小牛后腿肉都会从厨房里端出来。
厨师们可能是平等观念最为浓厚的人,他们只为金钱服务,能拿的出钱便可以去隔壁房子里慢慢吃饭,他们还附送一杯格瓦斯,而没钱的人,只能站在长柜前匆匆吃喝。
我是在矿场出生的孩子,矿场的士兵不知因为太过无聊,还是觉得养那么多感染者始终是个拖累,所以他们发明了一种游戏:根据矿场感染者的数量制造签筹,按比例混入黑签,每年一抽,抽中黑签的感染者即被处决。
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抽中黑签被处决;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祖母抽中黑签被处决;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抽中了黑签,不过爱国者,也是我的养父和战友带着人攻破了矿场,把我解救出来。”
“原来你和爱国者还有这一层关系。”罗夏说。
“我们现在算是冷战期的父女,因为在感染者的未来上,爱国者和罗德岛抱着同样的理念,
而我比他激进一些。但是,现在我离罗德岛比较近,他却只可能和整合运动同生共死,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叶莲娜叹了口气:“等我们信赖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爱国者的故事。而现在,
我们回到我的故事。
在加入了爱国者的队伍后,他收养了我,教会我在雪原生存的本领。十六岁的时候,我为了拯救自己的战友觉醒了天赋,以‘冬痕’——我的源石技艺大范围的冻结了敌人。从此,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队。
杨格、大熊、佩特洛娃……他们有些是其他小队的幸存者转入,有的是我拯救的感染者,
有的是从其他地方逃出来,加入了为感染者而战的伟大事业。
在一场场战斗里我们同生共死,变成了家人一般的关系。”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才要为他们谋一条最有可能活下去的道路。
或许我该感谢你这样想,不然你今晚不会让我占了那么大的便宜。“罗夏说。
“你现在还想得到我吗?”叶莲娜问。
“比刚才还要想!”
“甚至想要和我做完刚才没做完的事情?”
“呃,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是因为喜欢才这样做吗?”
“当然!”
叶莲娜摇了摇头,其实她对罗夏有一些纯情的憧憬,憧憬他像白马王子一样挑中作为灰姑娘的她,两个人长相厮守幸福的活下去。
然而,她这个灰姑娘比王子都能打,而王子呢,又受制于他严厉的监护人,被后花园里漂亮的小姐们迷离了眼睛。
“请如实回答,你怎么看你的助理,就是金发的萨卡兹女孩。”她问。
“很喜欢。”
“那么近卫局的陈呢?”
“很喜欢。”
“陈的对头,有钱且张扬的大小姐呢?”
“很喜欢。”
“炎国来的钦差呢?”
“很喜欢……呃,这个不敢喜欢。”罗夏挠了挠头,“她电人很疼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原本预定的位置,而怀里的食物也消灭了一半。这是龙门最繁华的区域之一,彩船、花车、舞龙舞狮与绽放于天空的烟花让节日显得热闹非凡。
罗夏与叶莲娜的眸子被五彩的光芒点燃,一支支队伍汇入其中,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四面八方陌生的气息让两人越发靠近,他们的手紧紧贴在一起,共享欢乐时刻。
叶莲娜似乎张嘴对罗夏说了什么,但周围太吵闹以至于罗夏没有听见,于是她露出亲切的微笑,让罗夏感觉如同冬去春归。
一夜的欢乐海洋在黎明之时退潮,人们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回到家里,酣然入睡,醒来之后与家人们讨论这一夜的快乐回忆。
而罗夏与叶莲娜却要在此刻分别,不知不觉间,罗夏怀里已经空空如也,他和叶莲娜的嘴角上都粘着糖衣橙黄的痕迹。
“到了最后呢。”罗夏说。
女人伸了个懒腰:“嗯,这一夜玩的很愉快,我已经好久没做回叶莲娜了。”
“如果方便的话……”
“不,只有这一晚是例外。”
叶莲娜打断了罗夏的话,一夜没睡的她脸庞看上去有些憔悴,以往晦暗的眸子里倒是聚敛了明亮的光。
“我和我的小队成员已经商量过了,他们原则上不反对加入罗德岛,而决定权在我。于私人感情来说,我有些喜欢你:你第一个称赞我美丽的男人,渴望征服我的男人,尝试让我活下去的男人,把我作为女人看待的男人,抚摸我全身每一处的男人,带给我快乐的男人,送我红包的男人……
我的心还没有冷却,你有太多的第一次,我对你偏心是当然的。嗯,请不要误会,喜欢和爱还是有区别的。你不是战友,你不是家人,不是恋人,不是朋友,不是敌人,不是陌生人,
你……只是有些特殊的那一个,我无法把你归类。”
在说“有些喜欢你”的时候,叶莲娜苍白的脸上涌现一抹绯红,她大胆的注视着罗夏,不慌张也不逃避,口齿清晰的阐述罗夏在她心中的地位。
短暂的错愕之后,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那么,你打算加
入罗德岛?”
叶莲娜摇了摇头:
“叶莲娜对你的好感不足以压倒霜星对罗德岛的态度。五天之后,你可以带着人来这里,我们用战斗来决定胜负,而以胜负决定归属。”
“战斗是不可避免的吗?”
“罗德岛宣称为感染者的未来而战,我总要亲自确定你们的分量。”
罗夏叹息着,他的眼神被霜星感染,也变得坚毅起来。他用郑重的口吻说道:
“那么,我会
战胜你,让你心服口服的加入罗德岛。”
“诚然,失败对我更为有利,但战士让我全力以赴。罗夏……不,博士,提醒你的战士,
这是以命相搏的战斗。”
“我知道,你输了就是加入罗德岛,那么我输了呢?”
“我的队伍缺少一个头脑。”
霜星说:
“如果你们输了,你就嫁给我,然后我们一起杀回整合运动,火并塔露拉,整合运动将竖起新的战旗。在我被源石病吞噬之前,一起杀回乌萨斯夺了皇帝的鸟(双头鹰)位,完成最壮丽的事业,或者死在一起。”
除了火并塔露拉,这不是挽歌儿小姐展示过的山大王线的剧情吗?罗夏想。
“你期待的这一幕是凡人对世界微不足道的抗争,有种绝望的凄美,但不符合我的预想。”
罗夏顿了顿,接着说:
“辉光是一个疑惑,我现在还不能作答。但迟早我会给出自己的答案——关乎我自己,我身边的人,罗德岛,感染者乃至于整个泰拉的答案。
哪怕更多的人会因我而死,哪怕满是不幸和苦难,哪怕它现在还位于镜中花,水中月,我会找到并走上这条道路。”
晨曦尚在地平线上,罗夏的身体却流淌着光芒。这光芒没有仁慈,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叶莲娜中意充满欲望的罗夏,而霜星则尊敬这份冰冷。作为个人与作为领袖,她的期望终于合一的机会——
如果作为勃士的罗夏和作为博士的罗夏能够合一的话。
两人的目光争斗了几秒之后,彼此的表情又渐渐松弛下来。于罗夏来说,霜星的决心使得事情变得简单,在她生命耗尽之前击败她,把她带回罗德岛就是他给自己下达的挑战。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乐意接受的挑战,智慧与欲望难得达成共识,共同以征服为目标,而一切的征服又从刃开始。
就在这时候,夜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她走路别扭,声音沉重,灰姑娘的魔法大概又要进入冷却期了。
罗夏看向夜莺,夜莺也迷茫的瞪大眼睛,看到霜星用力把博士一拽,打断了他们的视线接触,重新让罗夏对准了自己。
“霜星?”
“别的女人就那么好看吗?”霜星低声说,“这是红包的谢礼。”
下一秒,霜星柔软的唇瓣覆盖到了罗夏的嘴唇上,几秒之后,她不满足纯情的亲吻,粗暴的撬开罗夏的牙关侵入,又示威性的瞟了夜莺一眼。
在弱者面前光明正大的夺走她的猎物是一种征服,然而夜莺呆呆的表情让霜星入手的胜利也变得索然无味。
她松开了博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掉,一刻也不曾回头,落叶在她和博士之间飘落。博士沐浴晨光,而她则向着黑暗进发,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但她知道,她并不孤独。
霜星念头通达,罗夏却战战兢兢的看向夜莺,夜莺回过神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用哀怨的语气说道:
“我、我因为担心博士找了很久,结果在我找到博士的时候,却看到你和霜星小姐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