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一个垄断组织吗?生者和亡者都不放过?”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爬上台阶,也有其他的方法前往蜘蛛之门。”
“爬?不,我要走上去,有加键唢呐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罗夏自信满满的朝着刀刃阶梯进发,手中握着发光的加键唢呐。刀刃阶梯并不是真的插满刀子预备把人做成牙签肉的屠宰场。它的路面由玻璃构成,而墙上插满刀刃,多看几眼就会让人得密集恐惧症与锐物恐惧症。
罗夏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在挪动另一只腿的时候趔趄一下,他的手掌下意识的去扶住墙边维持平衡,结果他的手掌被刀刃贯穿。蕴含着金色光流的血液从伤口滴落,让阶梯发出嚎叫。
他忍着痛低头看去,透明的阶梯下有一群怪物——小半是男性,大半是女性贪婪的争夺着渗入阶梯的血液。他们是似人而非人之物,痛苦嚎哭,永不满足。罗夏无法在其身上产生任何“同胞”的共情。
他吃力的把手掌把刀刃里拔出,皱紧眉头,如此强烈的痛苦只在发色似火焰的萨卡兹姑娘,
笨拙的用力攥紧他的吸管,努力从里面吸出豆浆的时候感受过。
他看向手臂的创口,那里没有任何变化,证明他被刀刃贯穿的手掌并非幻觉。他握着不断滴血的手掌向着船长走去,船长替他处理伤口。他忍着疼痛,青色的血管在脖颈和手臂上鼓起,
黄豆大的汗滴从下巴处滚落。
“摩擦系数几近为零的楼梯和墙上布满的刀刃我能理解,阶梯下的怪物又是什么东西?”
他问。
“那是犯下罪恶行径的长生者及其后代。”
罗夏刚想要问追问“罪恶行径”的细节,他手臂上的创口绽开。他再度睁开眼睛,看到暗索被丝袜勒出线痕的大腿时,便知道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他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没有伤口与血液,疼痛的感觉在脑海中残留。白雪从天花板上翻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罗夏看到他的窗户灰蒙蒙的。
明明是阳春三月,他的窗户上却被冰霜包裹。
第二百零一章 睡美人(9)
抢在星极或者惊蛰出现之前,罗夏和白雪迅速清除了这些冰霜,暗索揉了揉眼睛,自觉忘记了这些记忆,抱着余温尚存的被子睡回笼觉。
罗夏在中途就感觉自己在刀刃阶梯被贯穿的手掌吃不上力,他不得不拿一条冰过的毛巾镇痛,等到助理小姐到来的时候若无其事的执起笔来。
“唔,手腕有些疼啊,看来中午要去开些止疼药。”
他的自言自语被惊蛰听到,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混了过去。中午的时候他来到医疗部门,看到当值的是嘉维尔之后立刻失去笑容,就像麦哲伦看到斯卡蒂。
“博士,有什么事吗?”
嘉维尔抱着饭缸吃饭,今天她的午餐是羊肉胡萝卜炒饭,罗夏闻到味道有点馋。嘉维尔理解了他的渴望,看看周围小声说道:“要来一块吗?”
“可以吗?”
嘉维尔扬了扬叉子:“只要不告诉别人的话。来,闭上眼睛张开嘴,啊~”
老实说,嘉维尔行医如兽医,做事风风火火比男子汉还要男子汉,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用餐具给男孩子喂食明明是颇具情趣的 play,但轮到嘉维尔来做的时候,罗夏感觉自己就像兽栏里被喂食的牲口。
看着嘉维尔粗壮的尾巴——她曾在其上装备锯齿刀刃,甩动尾巴割喉敌人的凶器不耐烦在半空里荡来荡去,罗夏吞了吞口口水,知道自己不从的话,后者很有可能用尾巴来一发死亡缠绕。
他闭上眼睛张开嘴巴,艾雅法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旋即他感觉到周围温度升高,表明艾雅法拉来到他很近的位置。
“你们在做什么?”艾雅法拉问。
“如你所见,在给博士喂食……咦,你也想吃吗?”
“这个……”
“那就伤脑筋了,干脆你们俩来抢吧。”嘉维尔说。
小羊虽然很可爱,但羊肉对博士的吸引力更大,因为他的营养餐里只有鸡肉与鱼肉,所以他奋力张嘴,碰到了一片柔软之物。
罗夏困惑的睁开眼睛,纹面的艾雅法拉纳入他的视野,他们的面庞贴在一起,让罗夏意识到他没有吃到羊肉却吃到了“羊”肉,这“羊”肉如此甜美、柔软多汁,并因为和他接触微微颤抖着。
罗夏慌忙后退两步,小羊身上花漾甜心的味道正在他鼻腔里彰显着存在感。艾雅法拉像一尊塑像那样立在原地,呆呆的瞪大眼睛,脸颊被鲜艳的桃红色填满。又过了好几秒,她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纤细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着。
艾雅法拉很生气啊。罗夏想。
嘉维尔没想到自己的恶作剧造成如此结果,她站起来干脆利落的道歉,罗夏也做了个歉意的手势说:“抱歉,这是个意外。”
“嗯。”艾雅法拉低声应了一声。
罗夏不好再待,他手掌的疼痛已经让半个手臂都麻木了,于是他去找夜莺。可是夜莺的治疗魔法不起作用,因为博士手掌上并没有伤口给她治疗,所以他最后来到了调香师的植物培育室。
调香师不止对他负责,所以他今天看到了莱娜负责的另一位客人夜魔——人格分裂,一面胆怯驯顺,一面狂野叛逆的异色瞳菲林从培育室走出。
顺带一提,夜魔外表不起眼却是休学的女大学生,在罗德岛的源石病人里算是高学历。
看到他,异色瞳猫娘用怯懦的语气和他打声招呼,罗夏松了口气,在这位术师小姐的两种人格里,胆小的葛罗莉亚是本体,好战的夜魔是衍生人格。就价值而言,罗德岛需要的是夜魔,
只是夜魔是个不折不扣的愉悦犯,她曾戏言想要干掉博士,看看能给罗德岛造成怎样的混乱。
于是,夜魔就上了黑名单,不止是博士的,还有博士的私人护卫、与博士交好又担心他安危的干员的,在他们齐心协力安排下,夜魔几乎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每隔一段时间,当他和她不经意间偶遇的时候,博士才想起“啊,原来我们罗德岛还有那么一号干员”。
与之类似的,行动组 A4,行动预备组 A1、A4、A6 的各位——除了玫兰莎以外他也缺乏关心。讽刺意义的是,罗德岛的基石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干员们,反而是经常在他眼前转的那一批人,强力归强力,却只是罗德岛的雇佣兵而非自己人。
罗夏曾想过统统把那些人变成家人,但那是不可能的,例如惊蛰,例如推进之王,例如企鹅物流与黑钢国际,真相、安全、契约才是她们停留在罗德岛的理由,除此之外她们还拥有与罗德岛截然不同的人生。
想象终有分别的那一天,罗夏有些难过,这命运是无可更改的,他想要挽留她们的任性无法与她们自身的生活抗衡。
调香师原本有些疲惫,看到博士之后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罗夏借口说自己有些精神压力兼手腕疼,希望她治疗一下。调香师答应了,她抓住罗夏的手掌细细抚摸着。
“博士应该还没就餐吧,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吧,之后我会让博士做个舒服的美梦,这样博士的精神状况就应该能得到一定的缓解。不过那时候如果你手腕还疼的话,我可不会管你工作不工作,我会直接把你带到医疗部门检查。与博士的身体相比,工作根本无所谓!”
“呃,谢谢。”
罗夏伸手摁住调香师的肩膀,莱娜有些过于激动了,他怀疑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话对方可能会亲上来。在培育室里吃午餐总有种他在郊游聚餐的感觉,和大自然的绿色是令人愉快的回忆。
一个半小时后,他从床位上醒来,从漫宿里带回来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天气正在变热,
罗夏起身看到调香师的衣服上有被汗水晕开的痕迹。不止如此,调香师明显换了一身衣服,因为在他睡着之前她穿的那身衣服丢在洗衣篮里,散发着一股让人感觉亲切的香味。
想来安抚我的精神是体力活,调香师出汗多情有可原,只是为什么连丝袜都换了?罗夏想。
他伸了个懒腰,发觉一根蓝黑色的头发与一根金色的头发分别黏在他小腹和肋侧,这让他十分在意,开口问道:“在我睡着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正在洗手的调香师停顿一下:“有啊,星极小姐来过问博士什么情况,我说博士是手腕疼,
不是腱鞘炎便是精神压力大。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除了她呢?”罗夏问。
“没有别人啊,我这里是个清净地方。”
调香师回过头来,看到两根不同色的毛发陈列在博士手心里,手抖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回状态笑着说:“博士……稍微注意一下啊,你又和谁鬼混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如果不是博士和什么人亲亲我我的话,手上怎么会有两根毛发?”
恶人先告状这一招虽然可耻但有用,调香师保护了自己,不,该说是大家的秘密。罗夏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自己的右手,那残留的痛觉与痛觉造成的麻木感都消失了,而吗啡肽的影响仍在,让他感觉十分舒适。
刀刃阶梯给了登塔王子一个教训,有些危险光是凭他的加键唢呐是不够的。所以治好右手之后他立刻找到火神,沉默的工匠抬起头来,听到他说:“火神,能把你的名器给我看看吗?”
之后三天罗夏都没有再入梦,他的日常生活添加了火神工匠铺这个地点。装备部的干员偶尔能看到火神把装备拆开,对着图纸和博士讲解,而博士则拿着小本本记录着。
当他再次踏入漫宿,在画中之河与船长相遇。船长问道:
“格里比曾经和你说过谜题之外的
话吗?”
“说过,他劝我不要回到这里。”
“他是对的,过去他做错了选择,镇守门关是赎罪也是服刑,他变成了那样子永远不能解脱,不希望你也如此。”
“他做错了什么?”罗夏问。
“他们谋杀了教授他们智慧,给予他们力量的司辰。在旧司辰的尸体上,背信弃义的新司辰们意识到自己犯下无可饶恕的错误。”
“格里比呢”
“格里比也是背信弃义者中的一员,他们中最有良心的一位,他参与这件事更多是被裹挟。
所以他没有资格成为司辰,只能让自己漫长的生命在悔恨中度过。”
罗夏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在意?”
“因为你犯下的错误和格里比的错误等重,它无法改变过去,但尚未确定的未来却在允许改变的范围里。”
罗夏有些生气的皱起眉头:
“我只是想要找回我家干员,我认为自己不应该承受这份指责!”
船长冷静的回答:
“不,你追求的是坳转生死的奇迹,你想要挽救本该死亡之人……霜星和凯尔希对吧。”
罗夏愣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纸片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作为回答,纸片人船长爆裂了。取而代之,披着维多利亚绅士打扮的鸟骨头纳入他眼中。
这个奇怪的生物身上被沉默与凋亡的气息笼罩,让他想起了挽歌儿小姐。
“你是谁?”罗夏迟疑的说道:“骨白……”
鸟骨头做出熄声的手势,罗夏强制性的陷入沉默,一个冷冽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借用
了你朋友的身份,别担心,她没事。”
“为什么找上我?”
“或许我是第一个对你投下目光的司辰,或许我不是最后一个。你如果执着于坳转生死的奇迹,那么迟早会来到通向死亡的门关,我会在那里等你。”
挽歌儿小姐侍奉的主人,冬之司辰骨白鸽把罗夏送到了刀刃阶梯,虽是有德(克萨斯)有能(天使)之人,但罗夏总觉得这份关注诡秘而危险。只是,他渴求霜星与凯尔希存续的欲望如此强烈,竟然超越了骨白鸽带来的寒冬。
虽然否定罗夏的欲望,但骨白鸽没有阻止罗夏登塔,而是沉默的立在船头。罗夏一步三回头,仿佛被抓去修长城的范喜良看孟姜女。
确定对方没有阻挠他的意思,罗夏务实的选择爬行的方式攀登阶梯,最大幅度的压低自己的重心来提高稳定性。
然而单单这一点是不够的,因为采取爬行的姿势之后,关在阶梯下的怪物对攀爬者的心理压力增加,外加体力消耗与注意力涣散,他必然会出现非受迫性失误,光滑的阶梯将让他的身体向着一侧偏转,那时候他就会纳入墙上刀刃的拥抱。
老实说,罗夏爬了三十个台阶就想爬回去,每前进一阶,这条透明的道路都在消耗他的体力与勇气。他是了别人而登塔,对心中所思之人的重视程度就是让他动起来的燃料。
对幽灵鲨的感情帮助罗夏向上攀登了五十层阶梯,那时候他第一次出现失误,身体不由自主的滑向一边。墙壁上的刀刃刺破他的衣服,痛苦的感觉席卷后背,让他痛的弓起身子。
存乎想象的事物具备力量,换而言之,具备力量的事物同样可以存乎想象中。没人告诉罗夏因果置换后这句话能不能成立,他只能赌赌运气。幸好,他顺利的想象出防刺背心并发挥了作用,免得他在这条阶梯上变成牙签肉。
然而,痛苦在防刺背心上具备特权,它清晰的传递给罗夏,这痛苦让人头脑混沌。罗夏趴在阶梯上喘息了好几分钟,自以为能够喝到鲜血的怪物们发出不满的嚎叫。或许,这些犯下罪恶行径的长生者们就是他的结局,但现在他仍然可以对他们露出轻蔑的微笑。
童话里登塔的王子历经千辛万苦可以来到沉睡的公主身边,罗夏相信自己也能做到。对幽灵鲨的情意耗尽之后,霜星又帮助他攀爬了一百多层,然后凯尔希取而代之。
尽管回想他和她的相处时,她或是冷淡,或是暴躁,或是恶毒,但想到凯尔希的时候,罗夏心中总能涌现激情,就像人们对火的激情。
不知过了多久,凯尔希这管燃料已经消耗殆尽,而他距离终点只剩几个台阶,当为了别人登塔的信念消耗殆尽之后,他发觉了自己登塔的信念,他曾以为他对漫宿无所需求。
他一边攀爬一边伸出手来:
“或许未来我会犯下更多错误,或许我的任性愿望会伤害更多的人……凯尔希,我依然想要挽回你的心。”
罗夏停在了刀刃阶梯的最后一层,他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开始向着下方坠落。恍惚间他看到了凯尔希的幻影,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身边飞舞着火的精灵,如梦似幻。
凯尔希对他伸出手来,把他拉了上去。罗夏以为他在梦中做了梦,直到冰凉且坚硬的感觉在后背扩散,催促着他起来。
等他艰难的爬起来后,发觉自己已经抵达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