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239节

听到陈又放了个猛料,罗夏看向凯尔希的投影,而凯尔希通过球体上的摄像头抓住了他的表情,她在自己办公室里摇头,动作捕捉设备会把她的动作转化成信号,传送到投影仪这边重新还原出来。

当然,会有一定的失真度,当博士把笔扔到地上,自言自语“哎呀,我笔掉了”,假装弯腰捡笔,实则偷看凯尔希投影的裙底,结果一串“超出可视空间”的提示浮现。

凯尔希看到这一幕,无语的并拢双腿,虽然她很确定博士在她的投影那里什么也看不到,

但有些事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会去做。

她知道博士喜欢田地里什么都不种,而她几天前才收割过一轮韭菜,现在韭菜重新长出来,

摸着有些扎人……这些事她不想博士知道,因而下意识的做出选择。

“小陈,这话让你舅舅听见会有多伤心啊,你和小塔都是好孩子,我真不想看你们变成这样。”

“抱歉文月夫人,塔露拉有塔露拉的做法,我有我的。”

文月夫人看到陈与罗德岛的人一起出现的时候,便料定他们有默契,一些秘密有了更多的知情人,塔露拉必定首当其冲,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放开顾忌。

对于陈来说,魏长官是万恶之源,而文月夫人却是无辜者。凭良心说,文月夫人对她和塔露拉都不错,尤其是她失去塔露拉变成孤家寡人后,文月夫人更是照顾她。

魏彦吾和文月夫人多年无后,他们夫妻俩便把作为亲戚的陈当做女儿养,父亲的爱与母亲不同,大奸大恶的 P 社玩家与贤内助的供养也不同,所以他们在陈的认知里渐渐走向两个极端。

陈不愿意伤害文月夫人,而对于魏长官,她一方面觉得出手也无妨,一方面肯定他的能力,

没有魏彦吾就没有今天的龙门。再者,她也觉得他已经过时了,争斗的龙门需要魏彦吾这样的铁腕统治者,而和平的龙门需要理想主义者登台,发光发热。

陈做不到在对自己有抚育之恩的太太面前,大谈特谈对魏彦吾的仇恨。她知道,文月夫人深爱着魏彦吾,如果丈夫死了,太太也会追随丈夫去殉情,没有孩子的中年妇女的爱就是那么极端——要么敷衍与淡漠,要么充满狂热与激情。

她看向凯尔希医生的投影,后者已经做好准备,径直开口说道:“龙门有难。”

文月夫人愣了一下,问道:“谁的威胁?”

“整合运动。”

“他们光是应付乌萨斯都自顾不暇,哪里来的精力对付龙门?”

凯尔希问道:“如果一开始乌萨斯就没给压力呢?”

“乌萨斯没有感染者生存的土壤。”

“但为了更大的利益,乌萨斯可以暂时容忍感染者,甚至牺牲一座城市。我猜,无论是乌萨斯的帝国议会还是地方的旧贵族与军人都默默计算着价值:龙门的价值,切尔诺伯格的价值,

感染者的价值,平民的价值,还有他们自己的价值。

夫人,我想你是不会说‘人命无法用价值衡量’,你的丈夫,你以及我都有意无意的做着同样的事情。当然,它不是政治正确,然而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于价值规则之外,总是做出取舍或者被取舍。”

文月夫人默然,她或者凯尔希都是被扭曲的理想主义者,心中还怀着某种纯洁的理念,而行事的手腕却表明她们是现实游戏的高级玩家。

对于自己深爱的丈夫所做的事,文月夫人不是没有想法,但是因为性格,因为爱,因为现实如此,她总是在背后协助着他,或者在事后念叨两句。

她参与了龙门半数以上的大事,却没有在事件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与其说是参与者,倒不如说她以旁观者参与了事件。

因为是旁观者,她比陷入道德困境、情感纠葛或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当事人们更冷静客观的看待事情的起承转合,她有想法,声音却无人倾听。

所以,说不定在龙门,文月夫人才是心中郁结最深的人。魏彦吾与陈同样痛苦,但至少他们大声咆哮,而她不能。

她冷眼旁观那么多次,沉默不语躲在帷幕中,可是命运并不会放过自闭的她。被赋予才华的人,身负尊贵姓氏的人,被推上高位的人,他们享受常人憧憬的便利生活,也要为此支付代价。

城邦统治者们权势几乎可与古代君主们匹敌,既然如此,他们既可以像君主们那样享受生杀予夺的权力,也可以像君主们那样被送上断头台。

文月夫人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凭着生活经验和女人的直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虽然物质上很富有,精神上却被剥夺殆尽,只剩下丈夫和陈晖洁作为支柱。而当这危险指向她最后还在乎的两个亲人时,她无法再维持参与事件的旁观者的立场。

她的禁锢既来自外界,也来自她自己,一时间不是那么容易解脱,所以她要为这局势引入一把刀,一把可以斩断所有乱麻的快刀。

罗德岛的存在让她产生了某种希望,她在白雪那里了解到,这个神秘的感染者团体以组织的标准尚显稚嫩,而以战争的标准相当老成,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其行事有股野蛮的力量。

在建设的体系里,智慧指导蛮力,而在破坏的体系里,蛮力胜过智慧。罗德岛是一把刀,

文月夫人只是想知道,这个组织作为刀称不称手,如果这是一把优秀的刀,她不吝用她丰厚的物质条件换来一次挥刀的机会。

凯尔希比文月夫人活的更久,见识的人更多,博士或者陈觉得难以对付的人物,在她看来不过如此。这位女勋爵有如此傲慢评价别人的权利。

她十分清楚的认识到,她今天来不是来说服文月夫人的,而是向文月夫人展示罗德岛是一把可以被信任的刀,进而从文月夫人这里换取罗德岛需要的东西。

和文月夫人打交道,比和魏彦吾打交道要轻松的多,至少文月夫人是讲道理的,而且不如魏彦吾残忍。这样的谈判对象充满了令人愉快的弱点,而凯尔希会毫不留情的利用。

所以女医生捕捉到文月夫人表情变化的瞬间,乘胜追击接着说:

“他们之前没有对手,只是

因为价值的天平没有出现明显倒向某一边的状况,而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

“是整合运动朝龙门进军了吗?”

凯尔希颔首:“要看看证据吗?”

“看!”

几秒之后,凯尔希的 3D 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罗德岛无人机拍摄的影像与照片。虽然是一家医药公司,但罗德岛的无人机技术在业界也算一流,它们清晰捕捉到了切城核心区域,在剥离了诸多模块后,它赫然呈现乌萨斯军舰的轮廓。

“乌萨斯是以战争整合的国家,又因为战争而繁荣,贫瘠的土地、寒冷的气候逼迫乌萨斯人只能走对外扩张的道路。就连建设城邦也是如此,他们把城邦核心建设成军舰的模样。

必要的时候,乌萨斯城邦的核心城区与其他模块分离,变成装备大口径火炮与撞角的军舰兼登陆舰去进攻其他中小型游牧城镇,乃至于城邦。”

“我知道,我家那位一直维持着和乌萨斯帝国议会议长的联系,他把乌萨斯看做大敌,并竭力避免和这个巨人发生冲突……”

罗夏打了个哈欠,在这种场合他应该表现的更严肃一些,但无奈他实在没有参与感,文月夫人全神贯注看着凯尔希,凯尔希看着文月夫人,他暂时被忽略了。

他又不能对文月夫人使用无形之术银色妖僧拉斯普钦,犹豫了一会儿,他离开位置去呼吸外面的空气,而陈紧随其后,她掏出钱包买了两罐奶茶回来。

“谢了。”

罗夏以为陈 sir 是买给他的,但陈轻哼一声避开了他伸出的手,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罗夏讪讪的缩手,放在后脑勺挠了挠,看到陈把其中一罐抛出去,他的视线追踪饮料的轨迹落到另一边,矮小但可靠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白雪!”

他顾不得形象,一路小跑过去抱住女忍者。女忍者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她感觉博士环住她腰部的手臂发力,似乎想要把她抱起来。

她善解人意的利用忍术——东国源石技艺的称呼之一,调整重心和姿态,让博士能够抱起她转了一圈又放下,在别人面前维护了博士的形象……哪怕博士已经没有正面形象可言。

她抬起头来看向博士,男人眼里的关切之情不言而喻,让她十分受用。为博士服务的这段时间是她生活里最累最充实的时候,她做着 007 的工作,做罗德岛工具人的工具人,自然也期望回报——建立在忍者价值观下的回报:主君的认同、赞美、信任,还有钱。

而对于罗夏来说,没有白雪的生活是不完整的:没有人为他守夜;没有人在他洗澡的时候帮忙;没有人在合适的时机出现,为他提供各种道具。失去关键的音色,他的生活变得不和谐起来他扶着白雪的肩膀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每天坚持锻炼,不熬夜,远离坏人而亲近好人,努力结识更多朋友,让自己的每一天都充实有意义?”

“……这好像是我要问博士的问题。”白雪小声说。

“我知道啊,就是怕你问出来,我就先下手为强。”

白雪伸手摸了摸博士的身体,皱起眉头。她虽然没说话,但罗夏知道她在表达对他没好好控制体型的责难之意,于是继续摸着后脑勺尬笑,企图蒙混过关。

陈在不远处看着这一辈,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轻咬嘴唇。白雪敏感的注意到陈的异常,作为罗芙乐尔号炮击陈宫事件的当事人,女忍者大概知道陈是什么心思。

前途多难啊。她想。

她隐蔽的捅捅博士的腰,博士回头看到被晾在一边的陈,主动走过去说道:

“我以为你会在

里边的。”

“和博士一样,我发现自己没有说话的机会,也没有那个必要,我本来就不喜欢开会,所以看到你出来了,我也就出来了。”

“因为陈 sir 是实干家嘛。”

“这算是奉承吗?”

“不,真心实意。”

“这时候和我搞好关系并没有什么用,想必你看的出来,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你我,而是里面正在交谈的人。”

“魏长官呢?”

“只要有利可图,他就不会反对……不过,给你们一个善意的警告好了,魏彦吾和你们罗德岛合作过,但他从不信任你们,因为你们是感染者,在他眼里感染者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这是你们的原罪。”

“并不意外的态度,只是,他如何看待你的情况呢?”罗夏看了看周围,走近一步小声说,

“你是我们这一边的吧。”

陈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我属于龙门。”

“这话的气势很弱,看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你又懂我什么?”

“我懂得你是个矛盾的人,快刀需要斩的不止是即将发生的事,还有你自己。陈 sir,你自己就是一团乱麻。”

“这句话我很同意。”

一个严肃的声音加入他们的对话,罗夏与陈转向声音的源头,打扮稍微有些放浪的魏彦吾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烟枪,混合着熏香的烟叶味飘了出来,陈闻到之后憎恶的后退一步。

“陈警司,我觉得在理清别人的事情之前,你还是理清自己比较好。”魏彦吾说。

“现在来关心我似乎有些晚了。”

“还不晚,你和以前一样,平常冷静又聪明,一到紧要关头就变成热血上头的傻瓜,冲动行事,这点你甚至不如塔露拉。”

“如果我真的变成塔露拉,某人的脑袋恐怕已经和身体分家了吧。”

魏彦吾一脸不屑的看向陈:“你做的到吗?你以为离开了我的帮助,你能去维多利亚留学,

能在近卫局任职,能够聚拢部下,在和各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对峙后全身而退?甚至你现在用的剑都是我给你的。”

“照这个逻辑,孩子一辈子都是父母的奴隶。然而每个孩子都是反叛自己的父辈,去掌握自己的命运。魏长官,过去我是你的工具人,但我不会一辈子做你的工具人,你拦不住我的!”

罗夏耸耸肩,丝毫不想掺和这场没头没尾的争吵,陈好好做着督察组组长,魏彦吾的项上人头与身体亲密无间,他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他准备溜掉去别的地方散散心,然而脚步声把对峙的父女(伪)的目光吸引,魏彦吾用看突进自己家白菜地的野猪的目光看着罗夏,而陈则快步走到罗夏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我一个人没法完成的事,找人一起完成就可以了。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我有了可以帮我的人!”

陈 sir,快放手,魏长官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可怕了!

攻守互换,原本想要亲近陈 sir 的罗夏想要抽手,而原本疏离罗夏的陈 sir 却摆出亲近的态度,魏彦吾转身走掉了,就算他心中有气,也不可能拉下脸来和陈发生笨蛋父女似的争吵。

陈望着魏彦吾的背景,轻声问道:“博士,你听过莴苣姑娘的故事吗?”

罗夏想了想,回答:“这似乎是个童话。”

“是啊,是个令人深刻的童话故事。”陈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小的时候,我问妈妈我怎么来的,她说我是莴苣姑娘。”

罗夏一时想不起这个童话的内容,于是问道:“莴苣姑娘是什么设定?”

“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总也得不到,做妻子的只好期望奇迹发生。”

罗夏举手问道:“他们不生育是哪一边的问题,没考虑做试管婴儿或者隔壁老王吗?”

“你能不能别在开头就想给童话引入现实环节!”

“好的,好的。”

陈白了罗夏一眼,接着说:

“他们家的屋子后面有个花园,花园的周围有一道高墙,谁也不敢进去,因为那个花园属于一个女巫。这个女巫的法力强大,人人都怕她。

有一天,妻子在二楼窗户俯瞰那边的花园,发现里边有一些长势喜人的莴苣,这就勾起她的食欲,而想吃不能吃的现实她变得非常痛苦不堪。

她丈夫吓坏了,弄清原因之后冒险翻过围墙,溜进女巫的花园,偷了一些莴苣带给他妻子吃。妻子的渴望暂时满足了,但第二天她说她要更多,听的丈夫头皮发麻。”

“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妻子说‘我还要’的时候都会头皮发麻吧。”罗夏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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