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291节

这一折腾,罗夏饥肠辘辘返回办公室,因为这个点食堂已经没吃的了。他只好沿路化缘,

先后从风笛手里获得了烤土豆,从角峰那里获得了牛肉味的饼干,从安赛尔那里拿了一颗水果,

在分别的途中,凛冬又塞给他一板巧克力。

“唔,算是道歉好了。”

凛冬的表情酷酷的,但她走的飞快,根本不给罗夏说话的机会。罗夏心领了她的好意,回去之后看到早露在那里,就顺手给了她。

“啊,谢谢。”

早露看着上面的包装纸,露出了然的神色,因为这是之前她给凛冬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五个小姑娘都有工资拿,而早露是花钱最大方的,毕竟她真的享受过人生,也懂如何享受人生,所以换了环境,决定重新做人,人性的弱点仍然驱使她享乐。

就像现在,她仍然保持在茶里加糖的习惯,看起来很优雅,维多利亚的老百姓都在那么干,

但其实加糖的茶是贫穷的一种体现,因为有感染者降低了种植园种植甘蔗的成本,从而让制糖的成本大幅度下跌,而茶叶低价进口,薄利销售,归拢起来仍然是巨大的利润。

早露还是阔小姐的时候,她喝茶从不加糖,而现在,她需要用廉价的甜味来欺骗自己的大脑。可实际上,支撑她发育到令凛冬羡慕程度身材的是黄油,是夹着葡萄干的白面包,是富含蛋白质的肉类、鱼类与蛋类,是新鲜的蔬菜与水果。

罗夏看到早露表情微妙,问道:“怎么了?”

“其实这个东西是我在龙门花了一周的工资买的,

“早露说,

“后来,我分给了其他人一些,

没想到其中一根会通过博士之手回到我这里。”

“原来早露爱吃巧克力啊。”

“准确的说,是爱‘喝’巧克力。以前,我们家会有一个专门的厨师熬煮巧克力,有一个帮手会不断搅拌使其保持液态,不凝固。做好之后,就倒进特制的茶壶里,由四个穿着刺金号衣的高级仆从稳稳当当的托进来,两人负责抬着茶壶,一个人不断搅拌,另外一个人则负责把巧克力倒到杯子里。

之后,我们家的使女会根据各自主人的吩咐,加入薄荷、干果仁、葡萄干之类的东西调味,

再转交到我们手里。固体巧克力……我一直以为是穷人吃的,而我现在吃这个都要精打细算一番,不知道现在的我像不像个平民。”

罗夏摇摇头:

“一点都不像,因为平民过日子会精打细算买必需品,而不会在这种东西上浪费金钱……除了过节的时候。

早露,这话或许我说了你不爱听,你否定过去的错误,以你认为正确的方式开始新生活的想法我很赞同,但过去从不可能完全割舍,人们从你的言行举止里依然可以看到过去你的出身。”

“博士说这个话未免太残酷了。”

“我只是看不惯你的矫正过往,正如凛冬的坚强是说服自己不要恐惧过去,而你的洗心革面也是宽慰自己与过去不同。凛冬的坚强不是真正的坚强,你的改变,只是赎罪心情的极端体现。”

“博士,菜要凉了。”

罗夏回头,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份盒饭,早露的转场很生硬,但罗夏自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够他摁着她的头让她听话的程度,所以他道谢之后,低头扒拉起盒饭来。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没吃饭。”罗夏问。

“因为这个。”

早露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后把屏幕展示给罗夏:摇摇晃晃的视角,昏暗的视野,狭小的空间,凛冬侧着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抱着凛冬,凛冬也抓着他。

正因为看不清楚,所以这段几秒的视频才给人留下联想的空间,而构成视频的一系列要素并不能让人往正确的方向联想。

罗夏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早露想干什么,风水轮流转,他之前把录音拍到凛冬脸上,

现在轮到他被早露的视频骑脸,这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他就像被英国人切断漕运的带清朝廷一样慌得一笔,准备等待对方割肉。出乎意料的是,

早露却当着他的面把视频删掉,对罗夏说:“我不会用这个来威胁你,我立誓。”

罗夏皱起眉头:“是你拍摄的吗?”

早露点头承认:

“是我,因为我看凛冬奔向男厕所而去,而博士也在那里,所以我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联想。”

说到这里她脸色微红,右腿膝盖蹭了蹭左腿膝盖,她调整了几秒之后说道:

“所以,我克服

了去男厕所的羞耻心,去了那里,听到了单间里有动静。所以我就把手机伸了进去,拍到博士和凛冬亲热……”

“不是亲热!”

“我开玩笑的,是凛冬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而博士正在安慰她对吧。真厉害啊,我曾被凛冬揍过两次,所以我清楚她的力量有多大,在那样的疼痛下,博士一声没吭,就连呼吸频率都没变,我真的很佩服你。

这样的话,把凛冬托付给博士也放心了。”

“托付给我?啊,你说的是凛冬的精神问题。”罗夏指了指自己,“不过,你这番决定未免草率,我们俩,我和凛冬之间还不够了解。”

“至少目前来看,你是最有希望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没有必要拿这个视频去威胁博士了,

你会自觉的去解决凛冬的问题。”

“你自己呢?难道没有想对我说的话,托付我做的事吗?”

早露微笑着指了指时钟:“有啊,博士,工作的时间到了,你该好好工作了。”

早露之后不再言语,她去学习班上课去了。罗夏也被繁忙的事务淹没,不过,中途几次小憩的时候他都想到早露,欲言又止,想要了解切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永远的改变了这些孩子。

晚饭之后,罗夏花了一点时间,去了解学习班新入学的几个学生的情况。学习班的阶梯教室四角都装了摄像头,配发给干员的手机进入特殊区域会激发特殊功能——

阶梯教室就是其中之一,当初拉普兰德被送进阿兹卡班——罗德岛学习班的正式名称,她根本没有学习的心思,而是在解析几何的课开始之后,打开书本与笔记本假装抄写记录,实则掩护自己舔图库里偷拍的德克萨斯。

结果,她的手机被强制锁屏,根本没法解锁进入。拉普兰德度过了人生最无聊的九十分钟,

等课结束之后跑出去,发现自己的手机又莫名其妙解锁了。

当然,如果有心想玩的话,她倒也能想出几个办法,只是每个方案都有一定的成本。而学习班的大部分人都是未成年人,入职罗德岛的寥寥无几,自然不可能投入金钱,只为了让自己在课堂上偷偷玩手机。

根据摄像头客观的反应,在讲课的头几分钟后,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少女们尚能维持新鲜感带来的热情。然而从古米睡着开始,困意就像传染病一样在人与人之间蔓延,烈夏是第二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凛冬是第三个,不过她至少知道把书本竖在自己身前。

真理和早露之间隔着凛冬,真理坐在靠窗的位置,在早露也忍不住打哈欠的时候,她仍然保持着清醒,钢笔在纸业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看起来,指望她们立刻成为好学生是不可能了。”罗夏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她们在学习班里的社交情况如何,这个我更担心。”

罗夏的担心没有错,在学习班里乌萨斯学生自治团自成体系,占据阶梯教室的边缘位置。

当古米睡着之后,她们唯一的社交牌面只剩下早露,然而早露在学习班并不受欢迎。

在早露来到学习班之前,她便是讲师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早露自己没做错什么,

但人的喜怒哀乐不总是讲道理,所以她就成了大家眼里“假正经的优等生”,在短期之内不可能在社交上有所收获。

早露自己状态也不对劲,视频里所展现的她眼神恍惚,失去了面对罗夏时的从容。这帮学生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多而且影响到了正常生活。

这让罗夏决心把她们的背景一个个都挖出来,哪怕用上无形之术银色妖僧拉斯普钦也在所不惜。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罗夏决定从凛冬开始入手。

于是,罗夏突袭了凛冬的宿舍,逮住了刚回到宿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凛冬。

“有空吗,凛冬?”他问。

“没空。”

“你知道,罗德岛配发给你们的手机上有些惊喜,比如下载一些我录制的唢呐演奏,在你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突然播放一下,或者在你任何时候昏昏欲睡的时候直接播放一下。”

烈夏所受到的震动最大,她一个爱玩音乐的最怕乐器流氓,当时看向罗夏就有哭出来的意思;凛冬所受的震动是排在第二位的,但她咬着牙,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死死盯着罗夏。

“顺带一提,期末考试不及格要穿制服上课是真的。除了真理和早露之外,你们的成绩我都有点担心。”

“古米会努力跟上进度的,博士!”

罗夏给古米竖起大拇指,再看向凛冬,凛冬应该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仍然沉默不语。

这时候,早露在手机上按动几下,凛冬的手机震动,她下意识的点开,她错愕的看向早露,早露则以竖在唇前的手指回答。

凛冬握紧了拳头,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博士的时候变成了克伦威尔,对他说:

“我明白了。”

她跟着罗夏来到办公室,谨慎的食用了罗夏点的外卖。食物带来的安逸感在凛冬心里扩散。

结果,博士接下来的动作重新让她紧张起来。

她看到罗夏把门锁死,拉上窗帘,点上奇怪的熏香,最后,他关上房间一半的灯,让凛冬坐在她桌子对面,而他自己的身影则立于她背后,立于幽暗中。

熏香的味道让凛冬放松,而怪异的环境带来的怪异气氛让凛冬又提起紧张的区域,于是凛冬反复体验着收缩与扩张的感觉,博士还没动,她的额头已经出现汗水。

“你想干什么?”凛冬问。

她打定主意,如果博士真要对她做变态的事,她就直接揍翻他。不过,等待她的是一本摊开的书籍,是博士常常翻阅的《厄德堡手稿》。

“看看吧,凛冬。”罗夏说。

罗夏离凛冬很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之声。罗夏本不应该令凛冬害怕,但凛冬确实畏惧着罗夏,她背脊发凉,仿佛背后站着回首即杀的怪物。

凛冬大略看了几眼,翻动几页,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阅读,发现是童话故事后索然无味。

世界上的人们无法互相理解,然而他们的童话却有共通之处,都惩恶扬善,都渴望幸福,

结婚前后都是纯爱故事,既不会有被村娘唤醒的魔王,也没有在幻想乡时停的主人公,更不会和恶魔签订契约,以灵魂为代价,换取各样便利的能力。

罗夏手里的手稿虽然是孤本,但其中的故事凛冬早已经看过类似的,再者说,青春期的孩子往往会为了表现出与过去的不同,向幼稚告别,因而会趋向于另一个极端,比如小的时候喜欢童话故事的真善美,那么他“成熟”的时候,就会嘲笑真善美,而转向黑残深。

她越看越心浮气躁,于是指尖在纸页上弹奏的速度徒然加快,很快,她翻动了一个名为《龙》

的篇章,那里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凛冬问。

“我也想要知道,凛冬,注意右下角的印章。”

“一条龙?”

“准确来说,是德拉克。”

“德拉克,我记得真理的笔记本上说他们是,他们是什么来着?总之,别当谜语人!”

罗夏耸耸肩回答:

“理论上已经绝嗣的维多利亚王族,但其实他们仍有存续。其中一人名为塔露拉,她是整合运动的领袖,乌萨斯军方与旧贵族的白手套。”

凛冬不知道什么叫白手套,但她听到了“整合运动”与“领袖”这两个词汇, 她像头发怒的熊一样猛的站立起来,转身看向罗夏:“你知道她吗?”

“安心,凛冬,她已经不能再为非作歹了。”罗夏的视线闯入凛冬的视野,“告诉我,结合你的现实经历,如果让你写一个叫《龙》的童话故事,你会写些什么呢?”

骄盛夺目的光芒从罗夏的眼睛迸发,凛冬所有的安逸,所有的躁动,所有的入迷皆为罗夏敞开,她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奇妙的就像在经历一场梦境。

她迷迷糊糊的转身,重新坐下,对着空白的书页开始构想故事,名为龙的故事,结合自己现实的故事。

“从前,有一座名为切尔诺伯格的城市,这城市中有一个普通的家庭,做工人的父亲老是看报纸关心天下大事,从前是贵族家女仆的母亲则做全职太太,关心他们唯一的女儿索妮娅的未来。

索妮娅是一个叛逆的孩子,同时是命定的勇者候补,经过父亲的锻炼,她自信没有任何事能再击倒她,能再气哭她。

她平常每天七点左右起床,喝着美味的麦粥,吃新鲜面包和上等熏肉,和和和睦睦的家人道别之后,去名为彼得海姆的地方刷怪练级,从上午打到中午,然后去秘密基地休息,美美的睡一觉,一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回家,享受丰盛的晚餐。

小小的勇者索妮娅就这样一直练级,她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但她知道她的宿敌,一条邪恶而强大的龙终究会来。

可是其他人并不相信,他们嘲笑索妮娅是个傻瓜,索妮娅十分苦恼,有时候她会游离于练级场彼得海姆之外,去遭遇更多的怪物,去见识更多的风景。渐渐的,她在整座城市的勇者候补里都有了一个口口相传的绰号:冬将军。

索妮娅很喜欢这个外号,这个外号赋予了她荣耀的同时,也为她招来了更多的怪物。大家都想要这个帅气的外号转移到自己身上,于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可能的怪物任何可能的方式袭击索妮娅。

战斗升级了,在拳头、血、汗水和呐喊里,索妮娅享受与怪物殴打与被殴打的过程,她变得伤痕累累,但也击败了更多更强大的怪物们,差不多已经从勇者候补变成了合格的勇者。

索妮娅就这样漫无目的但充实的游荡在城市里,她差不多已经把恶龙的事忘在脑后了。然而这时候,恶龙突然来临了。

恶龙来的十分突然,转眼间索妮娅就被困在它的牢笼里。它并不急于杀死牢笼里的牺牲品们,而是保持诡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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