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罗夏解说的是早露,她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就连冷水与化妆品也不能遮掩这一点。早露打量着打量着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灰发少女,皱起眉头。
“奇怪了。”她嘟囔道。
罗夏忙问:“怎么了?”
早露皱起眉头:
“她头发剪的好乱,这不是发廊里的托尼老师剪出来的头发,更不像专业的理发师。从切口来看像是自己胡乱剪的。”
你的关注点好奇怪!
罗夏不禁莞尔:“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那女孩接受过军警训练,不过看起来不大专业,大概是亲朋好友里有乌萨斯军警,教了她几手。”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过去是深闺大小姐,坐在书房里安静读书,没事绣绣花做女红的那种。”
早露耸耸肩:“如果不是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的话,我大概要作为联姻工具被那样养了。”
注意到早露的目光,那位灰发少女离开了,罗夏知道她是自家干员,但一时间叫不上名字,
于是去找白面鸮调出档案,接连选中“乌萨斯”、
“女性”、
“未成年”词条,很快找到了正主。
那姑娘代号苦艾,15 岁,果然如早露所猜,是切城某军警之女,她的档案很长,因为她向罗德岛毫无隐瞒的叙述了她视角里切城的惨剧。
切城军警如何在绝望里被全部消灭的故事罗夏早已知晓,阿米娅唤醒他的当天,罗德岛在撤退的途中还遇到了一支幸存的乌萨斯军警队伍。
阿米娅那时候天真的提议两方联合应对整合运动的威胁,但军警却因为他们感染者的身份而排斥他们。不过,从客观上来说,军警们的顽固头脑使得罗德岛获得了最大化的利益。有切城军警阻击整合运动,罗德岛武装人员的撤退速度大大加快了。
苦艾的档案为切城军警的绝望补充了诸多细节:比如整合运动一开始在城市掀起暴乱的时候,被错误信息诱导的军警们试图控制局面……实际上,他们生存率最高的选择是收缩力量聚拢到一个区域进行防守。
不过,他们本就有维持治安、镇压感染者运动的使命,所以他们轻率的把队伍分割成小股派往各个街道,然而这一次面对的却是有准备的武装组织。
苦艾原本被整合运动的部队(从她的描述来看是爱国者的游击队)看守在学校,爱国者原本是不想要学生被外面崩坏的世道祸害,游击队控制的区域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所以苦艾所在的中学的学生们是幸运的,而梅菲斯特所在区域的彼得海姆中学是不幸的。
苦艾逃出来后,与一支军警队伍汇合,最初这队伍在维持秩序,然而,当他们保护的市民因为饥饿开始袭击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职业精神崩溃了,变得和其他市民没什么两样,为了生存下去用尽一切手段。
或许,是因为女性生存力更高一些的原因,苦艾成了这支队伍里唯一的幸存者,之后幸运的被罗德岛的救援队伍发现,顺势一块带到罗德岛上,康复之后就在罗德岛工作了。
当然,档案没告诉罗夏为何到了现在,苦艾身上仍然穿着不合身材的装备,以及她为何关注彼得海姆中学的幸存者们,想来必定有她的理由。
而且,她的精神状态也很糟糕,有一定的自毁倾向,在任务里病态的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人,
以此才能获得片刻的满足感,但很快她又变得沉默寡言且阴沉,如同一朵移动的乌云。
救五个人是救,救六个人也是救,事到如今罗夏不介意有人加塞……或者说,是他主动把苦艾加入了乌萨斯全家桶。
他又花了两份蓝毒甜点的代价,找白面鸮打听了苦艾的八卦。要说罗德岛干员的第一手消息,还是问掌管维护罗德岛公共档案的权限鸮比较靠谱。
令人遗憾的,苦艾在任务里的风评尚可,但她没有朋友,事到如今,罗夏也只好正面强攻,
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话,挖掘苦艾身上的秘密。
罗夏拜托了白雪,等她找到人后就给他发送定位,五分钟后,他在必然的转角遇到了必然的人物,只是苦艾手里偶然拿着的硬化法棍长面包戳在了他的喉咙上。
哪怕莱茵拳皇塞雷娅的喉咙被人突然来一下,也会因为窒息而在接下来的几秒失去战斗力。
罗夏只可能更糟,在兽医嘉维尔规划着回乡路的时候,早露和苦艾一左一右把他架到了医疗部门。
嘉维尔在是医疗领域的矮子,也是战斗领域的巨人,她第一眼就捕捉到了罗夏喉部的红印,
从他残留痛苦的表情里理解了他的受伤方式,那是专业杀手最喜欢攻击的部位,因而抓住手边的战锤说道:“刺客?”
苦艾用苦闷的声音回答:“我抱着食堂卖剩的法棍面包赶路回去,然后转角处遇到了博士……”
嘉维尔惊道:
“天啊,那玩意放几天之后我咬起来都觉得牙酸,你买回去之后是想当行凶兵器吗?”
“不,只是储备物资。为了应对饥荒,我要提前准备能放很久的食物。”
苦艾的表情十分认真,嘉维尔刚想吐槽她的被害妄想,但想起自己也是切城救援队的一员,
想起那些死掉后什么都留不下的人,顿时理解了苦艾的 ptsd。
为了缓和气氛,嘉维尔看向罗夏说:“博士,你可真够倒霉的。”
“谁说不是呢?”
罗夏捂着嗓子说话,他的声音有些走样。鉴于博士的重要性,嘉维尔就不提着锤子亲自给他治疗,而是去叫今天的轮班医生。
早露看了眼时间,再看看博士,露出犹豫的表情,罗夏做了个“不必纠结”。她也就释然的离开了。不过看她失眠之后的疲惫表情,她有很大可能在课堂上加入睡觉大军的行列。
罗夏目送早露的身影消失,转向苦艾说:“辛苦你陪我一会儿了。”
苦艾摇了摇头:“我的错,我补偿。”
罗夏在与苦艾相遇的时候,他本有机会躲开那一记乌萨斯突刺的,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因苦艾“光荣负伤”,那么按照苦艾的性子她一定会陪伴他,直到他没事才会离开。
用微不足道的伤痛换来和苦艾合理接触的机会,罗夏觉得很划算。当然,如果他可以控制受伤的位置,他可能会让自己的手臂承受这一击,喉咙被戳中的感觉太难受了。
罗夏和苦艾聊了一会儿,苦艾像是过年被拎到亲戚家的孩子,面对罗夏十分拘谨,几乎都是罗夏问,她答。问了几个寻常的问题后,罗夏假装好奇的说:“你没加入组织吗?”
“什么组织?”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我看里边都是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一些乌萨斯干员也和她们走动,
我以为这是乌萨斯人组织的小团体。”
罗夏一边说一边观察苦艾的反应,听到他提及学生自治团的时候,苦艾的身体瞬间绷紧,
她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又飞快的恢复正常表情。
“我和她们不认识。”苦艾说。
“所有的朋友都是从不认识开始的,而且她们也不是一个学校的人。我看你闷闷不乐的,
还是交几个能吐露心事的朋友比较好,或者也可以说给我听。”
“博士……和她们很熟?”
“不算熟,但我给了她们一个她们热切得到的任务,该怎么说……有些信任基础了,她们还和我说了过去的事。”
罗夏释放了一个饵,他用含混不清的表述让苦艾误以为他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她本性老实,又是个孩子,所以被情商为零的博士骗到,吞下了诱饵。
“她们和博士说了什么?”她问。
“一些悲惨事,具体内容恕我保密。与外表不同,你看起来很关心她们的事啊。”
“?!”
苦艾的表情变得更苦闷了,她在心里斗争了一会儿,在罗夏被医疗干员治愈完毕之后,对他说道:“博士对我的事也很感兴趣,我们用情报换情报。”
“现在吗?”
“不,我会把时间和联络地点发到你的账户。”
苦艾一副保密的态度,罗夏也不好和别人说。不过,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惊人的,晚上的时候早露就毫无理由的感觉到,借口去塞雷娅那里打拳的博士其实是打算偷偷和什么人幽会。
早露用“我是博士的助理,我要为他的安全负责”的理由说服自己,瞧瞧跟在后面出发,
没想到半路的时候,遇到矮小(以早露的标准而言)的冬将军,两人尴尬的的对视。
“我要保证博士的安全。”早露说。
“我觉得那个苦艾不太对劲,她老是看我们,如今又接近博士,难说不是过去结过梁子的人,现在要找来报仇。”
“你有印象?”
凛冬摊手,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记得,我揍过的人那么多,每个人的长相都记住我恐怕做噩梦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和我们结了梁子?”
“感觉啊,你又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
凛冬皱起眉头:“早露,你那绿茶味的撒谎技术从来就没长进。”
早露挑挑眉毛:“我感觉博士背着我和什么小姑娘幽会。”
“背着你?他又不是你的东西。”
“他自然不是我的东西,但他是凛冬的目标。我在想,偶然妨碍一下凛冬,甚至把你的目标抢过来是件很有趣的事。”
“你这家伙,想再挨一顿打吗?”
“凛冬,如果我们在这里打起来只会便宜把博士约出去密探的人……等等,你知道是苦艾?”
“你才反应过来吗?看来你的营养已经全都变成脂肪堆积在身上了。”
“总比穿一条内裤进男澡堂都不会被认出来的平板电脑强。”
两人一路斗嘴,又在来到甲板上后收敛气息。今天的风很大,大到吊在舰桥上的华法琳感觉不适开始抱怨,也增加了她们偷听的难度。
苦艾约博士面谈的时候并没有预料到今晚的天气,但她在下风口,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绿茶味。所以发现罗夏之后,她严肃的说道:“你还带来了别人?”
罗夏摇摇头:“没有。”
“那么,博士被人跟踪了。”
苦艾抓住博士的手转移,早露与凛冬对视一眼,悄悄跟上。两支队伍在罗德岛内展开了一场追逐战,最后罗夏安稳坐下的时候,他发现回到了凛冬和他躲过的那个厕所单间。
“这里足够安全,”苦艾插上门回头说道,“跟踪者是两个女性,根据常识判断,她们即便猜到我们有躲在男厕所里的可能性,下定决心进来也要花费一定时间。”
不不不,那两位可不是什么有常识的人,她们一个敢把男人推进单间,一个敢来男厕找人。
罗夏在心里说。
这不是可以对苦艾说的事,所以罗夏保持沉默。苦艾靠在角落,手里拿着手枪对准门口的方向,一边和罗夏聊天说:“关于我的事,博士了解到了哪种程度?”
“档案里记录的事。”
“这样啊,那我可以告诉博士,我盯上彼得海姆中学的幸存者,只是为了寻求真相。”
“什么真相?”
“我父亲死在那里,他是在校园里死的,致命伤在身前,表明他不是与整合运动,而是在校园里的什么人战斗后死亡的。”
“你怀疑是那所中学的学生杀了你父亲?”
“不是怀疑,而是一定。我问过霜星,得知在我父亲死的那个时节,梅菲斯特的人被罗德岛的队伍所吸引,已经离开了学校,那时候秩序还没有完全崩溃,切城军警的同行与市民都不可能攻击他,他是个好警察,在城里没仇人。”
苦艾的身体颤抖一下:“他和我约好了,到了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郊游,去看盛开的花。
他失约了,但这不是他的错,他是为了帮助学生去的,可是他却被他想救的人背叛了……我一定要查明白真相!”
“就算是关在彼得海姆的学生干的,但未必是那五个人。”
“我知道,但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五个人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线索。”
“可是你只在远处徘徊。”
“我不擅长话术,更担心打草惊蛇。”
“如果她们真的是蛇,那么至少有一条蛇已经注意到了你,并通过你身上的装备判断出了你的大致身份。”罗夏说。
“是罗斯托夫家的大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