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释道:
“之前在办公室,我们提到了你。我知道了你为何而自责,还有你被罪恶感逼着寻死的心情。然后我回想起今天凌晨的告别,觉得你有点自杀倾向,所以我们俩急忙冲过来了。”
“我原本准备这个场景来耍你,博士不生气吗?”
“我很生气,这是个‘狼来了’的故事对吧。你寻死总有人会救你,而且之后会对你进行更严密的监护。所以想要死,就要把生的希望排除。
你故意以恶作剧的方式发自杀宣告,就是为了那些关心你的人受骗之后不再管你,这样你就能可靠的、安全的、干净利落的去死了。”
“真过分啊,博士,你竟然把我想成那样的人。”早露轻声说。
罗夏回头,指着房间说:
“你的房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充满希望的样子,我没有看到任何爱好在其中发挥影响力,让我猜猜看,你晚上回到这里的时候,唯一的娱乐便是坐在床上,环抱自己的膝盖看窗外的月光,对吗?”
早露的手从水中举起,放在胸口上说:“难道我不能有别的娱乐,比如……”
“别装了,你根本没经历过风月的洗礼。昨天接吻的时候,我看到你闭着眼憋着气亲我,
你知道看到这一幕我忍笑忍的有多辛苦吗?”
故作绿茶的清纯少女红了脸,她以为见过猪跑便能描绘猪肉的滋味,结果自己没经验的事实早已被人看穿。
“博士经验果然很丰富啊。”她小声嘀咕道。
罗夏略尴尬的别过脸去:“我总归是个大人。”
“那么在我之前,有多少前辈和博士产生过交集呢?”
“也不算太多,就五十人左右吧。”
罗夏平平淡淡的说出的虎狼之词震撼了早露,她突然有些羞耻,觉得自己那些迎合博士而做出的谄媚举动说不定早已被对方看穿,当她忍着羞耻模仿大人的行动时,博士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大概就像父亲或者兄长,看到女儿或者妹妹穿着妻子或者母亲的衣物,幻想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的场景吧。
想到这里,早露捂住了自己的面庞,喃喃的说:“让我冷静一会儿,求你了。”
罗夏尊重早露的要求,他顺手带走了她的裁纸刀,丢在桌子上。早露的衣物——特别是某些碗形的衣物他不好意思碰,不能为对方收拾,于是在一片狼藉的房间勉强寻找到落脚的地方。
片刻之后,早露出来。她湿润的脚掌踏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罗夏闭上眼睛,默数了三百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穿戴完整的对方在梳头发。
“我来吧。”
之前早露的头发包在防水袋里,她把头发放下来自然充斥着折叠的痕迹。作为忠实的毛发控,罗夏不允许早露如此伤害自己美丽的长发,所以他强硬的把早露按在镜子前,托起长发仔细的打理。
“看在这头美丽长发的份上,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早露。”
早露苦笑不得:
“哪怕只是在滥用你的同情心,博士也应该表现的帅气一样,这样我更容易被骗到。”
“我还以为你喜欢真诚一点的。”
十几分钟后,罗夏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抓起早露的头发亲吻起来。早露表情有些复杂,
她被人亲过额头和手背,也主动追逐过博士的嘴唇,但从镜子里看到男人一脸迷恋的捧着自己头发亲吻……
她该自豪自己拥有一头打动人心的美丽头发,还是自己更显而易见的优点的却输给了头发的事实?
“博士,你会看不起我吗?”早露低声问。
“为什么?”
“五十六次,这是我想过自杀的念头。我想过很多自杀的方法,光是裁纸刀就尝试了不下十几次,可是……我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道伤痕。”
她卷起袖子,滚圆的手臂十分白皙,散发着草药香气的肌肤有着健康的红晕。
“我想以死解脱、赎罪,可我又很怕死,博士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笑吗?”她问。
“你怕死证明你还眷恋着自己的生命,我反倒要松一口气,如果你是真的自杀志愿者,想要阻止你还真有难度。”
罗夏抬手阻止早露的发言:“一会儿跟着我来办公室。”
早露好奇的跟着博士回去,罗夏推开门,看到苦艾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真理正在看书,
凛冬苦大仇深的批改文件,烈夏摆弄着加键唢呐,而推着餐车的古米稍后来到这里,她带来了各种零食以及酒。
“凛冬工作辛苦,我本想犒赏她一下,但只请她容易让人误会,所以我把你们都叫过来。”
凛冬不知道这件事,但她接受了这个设定,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食物与酒的香气。所以,她自来熟的搬过来椅子,先对着酒顿顿顿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大叫道:“乌拉!”
其他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成员有样学样,端起酒瓶以“乌拉”回应。罗夏与苦艾稍慢一拍,
他欢快的声音与苦艾低沉害羞的声音加入进来。
“乌拉!”
“……乌拉。”
“光吃东西喝酒的话总觉得很没气氛的样子。”凛冬说,“喂,博士,既然你是聚会的发起者,你得负责把气氛鼓动起来。”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可以,但用什么方法确定提问的人与回答的人?”
罗夏掏出扑克牌来:“用德州扒鸡扑克来决定吧。”
“博士你怎么还会随身带这东西?”
“人生就是狂赌之渊,总有需要把自己押上去的时候。”
“德州扒鸡扑克的流程是不是有点长了?”真理问。
“所以我们简化一下,每个人直接拿五张暗牌,这时候可以选择弃权,弃权的话要喝半杯酒;还可以使用一局里仅有一次的机会换至多两张牌,换牌的时候要喝半杯酒;
前面的操作执行完毕后,所有玩家都要展示手牌,按照德州扒鸡扑克的规矩比手牌大小,
最大的人为赢家,最小的人为输家,输家除了一杯酒之外,还要回答赢家一个问题。”
“我提醒你们一下,
“早露有些难堪的说,
“博士昨天和我打 21 点,他一局也没有输过,这代表他不仅善于记忆和计算,运气也站在他那一边。”
“可是目前我们玩的简化版德州扒鸡扑克更多的是运气和对风险的评估。而且因为大家都是暗牌,所以没人能算牌,除非……串通作弊。”
凛冬白了他一眼:“你不会那么没品吧。”
罗夏摊手:“你们才是一伙的,我反而要担心你们联合起来灌醉我。”
“好,玩就玩,一定喝哭你!”
凛冬是乌萨斯的孩子们的主心骨,她决定参战,其他人也就纷纷应和加入游戏。沙发被挪开,大家坐在地毯上,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次性纸杯盛放的食物,以及一杯酒精度只有 3%的掺水果酒。
发牌的责任落到白雪头上。不知道为什么,白雪明明算罗夏的人,但大家对于她在牌局里的公正却不做怀疑。
罗夏看了看手中的五张牌,牌的点数很小,不同色且数字不连贯,他至多只能凑出一对对子,可是赢的概率也不大,所以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牌,说到:“这一局我弃权。”
他喝了半杯酒,吃着花生米歪头看其他人的表情。有他带头,烈夏与真理也宣布放弃。还剩凛冬、早露、苦艾和古米四人。
四个人都选择换牌,并且换了两张,最后摊牌的时候,凛冬的手牌凑成葫芦(三条+一对)
成了牌局里最大的牌,最小的则是早露,她只有一对。
早露把眼前的果酒一饮而尽,她不无遗憾的说道:“我本来想博个顺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
凛冬兴奋的舔了舔嘴唇,牌局上的胜利也是胜利。和罗德岛的战帅阿米娅一样,她喜欢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感觉。
“早露我问你,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早露想了想:“既然是第一次的话,那就真心话好了。”
“好,早露我问……等等,”凛冬转向罗夏,
“她不说实话该怎么办?”
“那你能分辨早露有没有说谎吗?”
“可以。”
“那么可以追加惩罚措施。”罗夏摊手,
“不过这事全凭自觉。”
凛冬重新转向早露:“我问你,你现在还想死吗?”
早露干笑道:“你干嘛说这种扫兴的问题?”
“我管别人的意见,回答我,早露!”
早露苦笑道:
“我应该以死为彼得海姆的惨剧负责,首恶是整合运动,次恶便是我,恶龙在童话和现实里都该被惩罚。”
“你已经在接受惩罚了,早露。”罗夏说。
“你可以问问这里的受害者们,有人恨你吗?”凛冬嗤笑一声,“别傻了我的贵族大小姐,
没有你,贵族难道就不欺压平民了?有了你,大家人人都有吃喝,就不必为生存发愁了?
你以前虽然不算什么好鸟,但我知道你没有主动害人的心思。这锅该你背的时候你就背上,
不需要你背的时候你别抢着背,你以为你是炊事员啊。”
乌萨斯学生自治团的小小厨娘可怜兮兮的举起手来:
“早露,你背锅的话古米就没工作了。”
大家被古米逗笑了,早露也一样。她抹了抹眼角说:
“凛冬,你以前总是嘴臭我,要说我全
都不在意是假的,但今天你的话让我很受用……乌拉!”
她把输掉游戏要喝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抹眼角。
三个小时过去,当最后一杯酒落进苦艾嘴里时,大家差不多都醉了。除了罗夏以外,她们在游戏里都输掉过至少一次,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她们不可避免的都朝向噩梦坠落。
只不过,一个人面对噩梦的时候只有恐惧,而一群人处在共同的噩梦中时,便有了翻越噩梦的勇气。
“辛苦你啦。”
罗夏把一瓶果汁递给白雪,他走出办公室带上门,遮掩住几位乌萨斯少女最后的哀泣,这一次的哀泣不是逃避,而是为了面对。
“她们还好吗?”白雪问。
罗夏摸摸她的脑袋:
“别担心,她们虽然还在黑夜里,但我能感觉到,她们已经开始迈向明天。酒精通常是害人的,不过偶尔,它也能发挥一些正派的用途。她们憋在内心里,一直让她们难受的话只有在喝的半醉的时候才能说的出来。”
“酒精同样会让人遗忘。”
罗夏竖起一根大拇指:“别担心,我把她们说的话都录下来了,她们酒醒之后要是不认账,
我就当着她们的面高强度播放。”
“……没品。”
罗夏的酒意退去的时候,房门打开。喝的烂醉的凛冬被早露抱在怀里,两人的面庞都是红红的。早露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博士,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其实我是为自己做的,听说了你们的事,就好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胸口,所以我想要做些什么,把刀子拔出来。”罗夏从口袋里掏出裁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