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感觉自己有些好笑,或许是他寂寞了太久,竟然真的把阿米娅当做了人。他双手托住阿米娅举过头顶,对它说道:“不过,也只有你不会催我工作了。”
他把阿米娅放到一边,从被窝里钻出来。阿米娅耳朵竖起来,一下子窜下床回到自己窝里暗中观察,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罗夏低头看了看自己,除了裸睡的习惯之外,他也没什么值得阿米娅害怕的,何况阿米娅过去也不曾介意。
当科西切得知他已经触碰到纯白之门的时候,罗夏得到了一份惊喜:仅此一天,他过回了正常的生活,不必在搬砖项目上累的汗流浃背,手臂胀痛,不必去吃降低士气的营养餐,当吃到喜欢的牡蛎与重油重盐烹制的肉类后,他隐隐产生想哭的错觉。
明明是一次私人的会餐,科西切却特意换上了晚礼服,红色的长裙把她裸露的双臂与脖颈衬的越发雪白。她的头发也经过了精心打理,脸上画了美艳却不轻佻的妆容。镶嵌着珠宝的高跟鞋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起头来,杯中的利口酒冒着气泡,罗夏其实更喜欢可乐,但他也明白,可乐在这种场合只会破坏气氛,所以他也举杯回应。
“类似的庆祝会有三次,第一次在你发现纯白之门的时候,那是世俗与神秘真正的分界线;
第二次会在你通过牡鹿之门的时候,那代表你成为一位通晓者,也就可以真正称呼自己为神秘世界的一员;第三次会在我们携手通过孔雀之门的时候,我们将脱胎换骨,抛弃旧的自我,重塑己身,超脱于世俗之外。
现在,你看到了纯白之门,这是你迈出的微小一步,却是你人生里迈出的一大步,这是你人生美好的瞬间,我愿意见证,记忆,并将之占为己有。
我为你踏出的这一步而感到心情愉快,也因为这一刻只有我和你分享而感到心情愉快。”
科西切喝酒,眼睛却始终看着罗夏,她的眼中充满风情。罗夏曾在她的注视下短暂的迷失自我,沉醉在美食、甜酒与获得尤物青睐的虚荣中,但灵魂里的光带来的不止是光明,还有冰冷,强制的平复了他所有愚蠢的快乐。
但他知道,科西切在诱惑他,其力度前所未有的强,他必须表现出匹配科西切态度的表现。
所以他掐了自己一下,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脸颊涨红。
“谢谢,我很高兴……你今天也很漂亮,非常漂亮。”他结结巴巴的说。
科西切用酒杯遮掩自己嘴角弧度的变化,听惯了各类华美的辞藻后,年轻人笨拙而朴实的话语也别有风味,就像一道开胃小菜。
“今天是属于你的日子,要不要来提一个愿望?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会帮你庆祝,最好提一些平常无法实现又是你一直渴望的愿望,这样你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能让今天栩栩如生。”
“那么,我能要你一个吻?”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你是个美丽的女人,我很……仰
慕你,如果能得到你的亲吻的话,应该很有面子。”
罗夏觉得科西切看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充满强烈的欲望,他知道今天必须得牺牲……或许称之为享受更为恰当。然而,对凯尔希的执着使得他不大愿意回应科西切的邀请,每一次回应都是背叛,但他必须回应。
所以,在所有背叛里,他选择了让他心理压力最小的一种:一个亲吻。亲吻既可以被解释为男女欲情,也可以被解释为祝福、亲情和友爱。
其实,这些只是罗夏说服自己的借口,科西切对他的欲求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她之所以还没动手,是因为不想破坏自己的人设,好在两人的关系里处为较为优越的地位。
“这真是大胆的表白。”科西切说,“好啊,为了你的勇气,我想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应该对你抱以宽松。”
真是虚伪,罗夏想,我自己也是。
罗夏站起来,他神情激动的走向科西切。科西切坐在椅子上,在仰头看着他之前,她抿了一口酒,于是罗夏与她对上目光的瞬间,他看到了她被酒液打湿的红唇,色泽水润,颜色犹如烈焰和玫瑰。
这时候,女人眼眸半垂,气息突然变得慵懒起来,就像是一只猫。罗夏俯身,右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手心手背被女人的肩头与长发撩拨。
科西切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触摸的时候,但她一点都不像那个年纪的妇人。他诧异的看向她,她则回以微笑,挑染的指甲点在他的锁骨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看起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来“实现”他的愿望了。
他俯身,慢慢靠近,彼此的面庞在视野里慢慢放大,女人的眸子因他的影子而充满阴翳,
她迫不及待,但在外表上却十分镇定,紧张的反而是他。
他凑近科西切的嘴唇,但科西切却躲开了,他诧异的看着她,她却笑意更浓,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下压,把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他像只受惊的兔子,反射似的想要逃离,但科西切的手臂发力,把他定在原地。
于是,他和她的第一次亲吻,充满了利口酒的味道。
起源篇 11(78→77)
今天,罗夏和科西切的情事止于亲吻,在唇分之际,她变回了教主、导师与尊主,而他则变回了教徒、学徒与拉斯普钦,他们位列餐桌两段,杉木的影穿过玻璃,切割了餐桌,也切割了他们的关系。
罗夏被科西切弄得晕头转向,在接吻的时候,他曾以为自己征服了这个女人,或者被这个女人征服,一些本该在情欲和酒精的煽动下,会自然而然做出的事并没有发生。
她对他充满欲望吗?
——是的,她的欲望像即将喷发的苏威士火山,已然有了肉眼可见的先兆。他们已有三重关系,而她并不满足。
她有能力实践自己的欲望吗?
——有的,科西切可以徒手掰碎许多东西,又有精巧至极的力量控制,她又是这座公馆的女主人,而他在先战之前就已经屈服,她可以为所欲为,而他至多幻想别的女人来抵抗这将至的欢愉;
她有那么做吗?
——没有,她与他重新拉开了距离,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是一个充满桃子味利口酒味道的吻,她冷却了,他们回到平常。
看到导师对自己的感情如此收放自如,年轻的学徒忽然又觉得他的导师存在是灯秘术师的可能性,灯是舍弃怜悯的理性,而肉欲与爱欲并不与理性排斥。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对我有恩。罗夏想,若她爱我,我就爱她;她真心为我,我将始终追随,协助她完成她的事业,尽自己所能去偿还恩情。
他们的情事虽然戛然而止,但这个吻改变了许多东西:罗夏的软禁被解除了,他得以重新参与到教团事务中,被科西切指派,与各位赞助人进行联络。
秘术师是一个小圈子,但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再加上伦蒂尼姆就有受控之火的背景,所以这里的秘术师格外多,而且职业形形色色:搬砖工人、医生、后浪、灵媒师、教士、舞蹈演员、大学教授、富豪……
每位赞助人都性情古怪,其中最危险的人物名为苏洛恰那·阿摩伐舍,她经营着一家名为蜕衣俱乐部的夜总会,这夜总会既是退衣——源于其脱衣舞娘的内容,也是蜕衣——里边充满了追求蜕变的秘术师。
阿摩伐舍言语简练,精力充沛,目光炯炯,从不眨眼……最后一条把她和凡人分隔。罗夏有意交好这里的秘术师,又因为灯对于蛾的吸引,所以一位蛾秘术师和他成为朋友,谈到自家老板的时候,说她双唇冰冷,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罗夏把这个结局和科西切与星极分享,两者不约而同对他提出了警告,说那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科西切告诉他,蜕衣俱乐部的老板是昕旦——漫宿司辰,14 时执掌者的具名者。具名者与司辰的关系就像他和科西切的关系。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名具名者,执掌 19 时的司辰制花人的具名者。如果司辰是神明,那么具名者就是半神。若她有那个意思,她能干掉伦蒂尼姆所有的秘术师而毫发无伤,这就是她的力量。”科西切说。
“伦蒂尼姆有几位具名者?”
“七位,她们组成了一个叫丽姬亚俱乐部的圈子,每一位都在神秘世界有莫大的名声,她们中有人甚至比司辰还有古老。”
“什么?!”
科西切则笑笑:
“虽然名为司辰,但众司辰的来源却是不同:有的司辰诞生自辉光,再从辉光降临漫宿;有的司辰在人类还是直立猿的时候便已经存在;而有的司辰,却是在人类构建文明之后才飞升成神。
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位司辰是狮子匠,他在距今 2300 年前飞升成神。也就意味着,她们中存在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
“具名者贵为半神,却热衷于在世俗的世界活动吗?”罗夏问。
科西切没有给出答案,而在梦里,罗夏与星极相会的时候他得到了答案。
“她们不是主动出现在世俗世界的,她们是从这里(漫宿)被驱逐出去的。”星极说。
“驱逐?为什么?”
“因为她们犯下天孽,在获得了远超其他具名者的力量的同时,也触犯了漫宿的规则,所以被众司辰驱逐,而其他的具名者仍然居于漫宿。除非被召唤到现世,他们更愿意通过在世俗世界的代理人来影响局势的发展。”
“天孽是什么?”罗夏问。
星极脸红了一下,小声说道:“男与女交合而诞下子嗣的行为。”
让一个女孩子说这个,罗夏也觉得怪尴尬的,但他的好奇心又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讪讪的对视着,片刻之后星极说道:
“天孽是漫宿的规则,哪怕高高在上如同司辰,仍
然要克制自己的情欲,以免触碰天孽造就灾难。”
罗夏迟疑的说道:“也就是说,秘术师没有子嗣?”
“是的,秘术师没有血缘上的子嗣,所以导师与学徒的关系变得格外重要,它代表着神秘学意义上的父子关系。所有某种意义上,你的导师也扮演着父亲或者母亲的角色。”
“没有……回避天孽的办法吗?”
“除非你放弃追求力量,甘心在世俗的世界过往庸碌的一生,那样你可以平常凡人的一切喜怒哀乐,但你的喜怒哀乐也仅限于凡人的程度。”
罗夏对突然绝后这件事有点受打击,因为之前二十年的穷苦生活,使得他比其他住在切尔西区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渴望拥有自己的后代。
结果,今天他被告知秘术师生孩子就会触碰天孽,被漫宿司辰重拳出击。强大的半神们哪怕触碰天孽也可以在凡间逍遥快活,而他这种刚摸到纯白之门的萌新被漫宿拒绝的话,那么他连给科西切舔脚的资格都没有了。
另外,如果非要有一个妈妈,罗夏更希望那个妈妈是凯尔希,而不是科西切。他对除凯尔希以外的人做他妈妈有种天然的抵触。
为什么凯尔希就可以呢?大概是因为他在最落魄的时候,她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正确的伸出援助之手,仅仅用油炸土豆和鸡肉汉堡的微薄代价,凯尔希就换来了他的忠诚,而在其他时候,他每一次出卖自己的时候从不廉价。
不过,罗夏的心态平复的很快,因为他在之前已经出卖过更珍贵的东西了。人真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只要迈过最初一次的心理障碍,那么接下来重复类似的行径,阻碍就会一次比一次少,所以失足妇女难以挽救,瘾君子总是再犯,而犯罪分子监狱梦回故地稀疏平常。
绝育就绝育吧,凯尔希的年龄,大概已经生不了孩子了。所以,无论能不等救回她,除非我移情别恋,不然我都不可能留下后代。罗夏想。
好奇让他追问了一句,他说:“那么说来,秘术师一直单身,自己解决生理需求咯?”
星极回答:
“自己解决,或者男人与男人交合,女人与女人,以及跨物种的交合……这些行为都是被鼓励的。你的导师就有一个同性情人,她包养了一个很有名的歌剧女演员,对外宣称是朋友,然而她们的关系在社团内人尽皆知。”
怪不得她在私人会餐的时候戛然而止,只停留在和我接吻的程度。罗夏想,导师对男人有欲望,但她更想要力量,所以她一定会想要进入漫宿,进入漫宿就不能睡男人,但她又很想睡,
毕竟她现在还没有在漫宿定居。她时而充满诱惑,时而冷酷无比的态度正是内心的挣扎。
想到这里,他对科西切的戒备又少了一些,甚至有些同情导师。导师的同性恋人并不能满足她,所以她才会来他这里“解渴”。
罗夏和星极踏入了纯白之门,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嘴巴消失了,但星极的嘴巴仍在。他发不出声音,所以惊恐的看向星极,用视线传达“为什么我们不一样”的意思。
“穿过纯白之门的人会失去言语,但总有办法让人回避这一条规则。很可惜,你没办法用这一条规则。”
星极抓住罗夏的手臂:
“冷静一下,你可以想象,你在心里对着我说话……‘见鬼,这地方还搞加密通话’,你刚才是那么想的,对吗?”
“你能看穿我的想法?!”罗夏想。
“不,你只是相当于在公开频道公布了你的心声,而我接受了而已。”星极指了指自己,
“你
仔细听,听我在想什么。”
“辉光是一个疑问,飞蛾总以肯定作答,丝绒总以否定作答,从来如此。”
罗夏惊奇的听到了星极口齿清晰的表述……哪怕星极没有开口说话。好奇心让他忘记了礼貌,他好奇的靠近星极,伸手想要研究她到底用什么发声器官发生,星极捂住胸口后退一步,
她的金属束腰与剑柄碰撞所发出的声音,让罗夏从研究的狂热里苏醒过来。
他激动的想要解释,但没有嘴巴的他发不出声音。他气的跺脚,终于想起星极之前说过的心灵通讯。
“我真的很抱歉。”他想。
“幸好是遇到了我,”星极勉强笑道,“如果是杜宾,你大概要吃苦头了。”
“我只是想探究,这种心灵通讯的原理是什么。”
“在这个梦中世界,存乎想象的事物具备力量。”
星极递过来长剑,罗夏接住挥舞一下,没能吃准重心的他感觉自己手腕发出了不友好的信号,星极继续解说道:
“你看,我们是在做梦,却能像在现实里一样交谈,挥舞武器,感受疼痛与快乐,甚至彼此接触的时候也会回馈和现实一样的触感。
这就是想象的力量,它让不可能带进梦里的东西在梦里具现,它让灵魂之间的接触具备实感,它让不可言说话语的我们自由的在心中交流。”
“想象的力量?”
罗夏试着闭上眼睛,模仿导师展示过的法术,让冷冽又灿烂的光芒聚敛于眼中。几秒之后,
他睁开眼睛,现实里他暂时还不能施展的法术在这里做到了,星极反射似的用手掌挡住自己的眼睛,但罗夏的光芒穿透她的手掌,点亮她的视野,留下一片晕眩。
见鬼,我被一个新手迷晕了?
星极作为一个老手,面对萌新却如此狼狈的事实让她有些羞耻。她气鼓鼓的看着罗夏,表面上是生他的气,其实心里埋怨的是自己。
而罗夏呢,他只是想试试他的想象有没有力量,结果星极被他定住,脸上一片呆滞的结果把他吓了一跳。他有种预感,既然灯的力量能把人晕眩,那么掺入别的准则的力量后,是否就可以影响被晕眩的人的精神?
若是世间真有这样的法术,简直里就像传说里的妖僧一样。于是在心里,罗夏为他构想的法术命名为“银色妖僧拉斯普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