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23节

“我用《不仁梵咒》联系的司辰守夜人也掌握着一个小时吗?”

“是的,守夜人是凌晨 1 时的支配者,凌晨 2 时是丝绒,3 时是环杉……直到 20 时的白日铸炉,前面这些小时都有一位司辰,但 21、22、23 小时是空缺的,所以并非每一个小时都有司辰。

同时,漫宿世界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生者向上攀登,而死者则向下坠落,坠落到名为虚界的地方。虚界是一片死寂之地,那里仍然有司辰,但并不执掌现实的小时。”

罗夏谨慎的说道:“也就是说,现在漫宿居住的司辰是执政党,漫宿理论是有 24 个席位却只坐了 21 人。而虚界的司辰是在野党。执政党渴望江山永固,而在野党则渴望颠覆执政党的统治?”

“也可以……那么理解。”科西切说,

“在虚界的司辰里,有一位名为戴冠之孳的司辰与你描述的怪病有些相似,它对于漫宿和现实入侵的方式就是‘感染’与‘嬗变’。

通过不停的感染,它把受害者转化成它自己新的肢体,再通过这肢体去触碰下一个受害者,

没人知道它有多少肢体,但它能够通过感染的方式转化生者与亡者,可谓荤素不忌。”

“那么我们能做点什么呢?”罗夏问。

“什么也做不了。”科西切摇摇头,“在上流社会,人人都享受着无形之术带来的福利:永葆青春,在智力、体力和灵感攀升至巅峰,比任何凡人活的都要久,最具权势和财富的人甚至可以活数百年。

然而,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就会立刻被防剿局带走,除非他们曾经欠下你人情。不然无论什么身份都会被他们关进监狱,从此在牢狱里度过一生。”

罗夏理解上流社会保守秘密的原因:为了减少竞争者,为了维持社会秩序,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还不待他评论一番,科西切接着说:

“所以,由我去出头的话,防剿局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

而他们的审讯技术能够确保我把所有认识的秘术师出卖,那么到时候你能躲到哪里去了?”

“那么匿名呢?”

“除非这病蔓延到这里,再死上两位数的人,不然防剿局是不会管的。”

“这算什么?对灾难唯唯诺诺,对人类重拳出击?”

“防剿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这样的秘术师变得过于强大,他们和噤声书局一起管控封杀这世界的神秘,所以死人事小,管控神秘事大。”

看到东伦蒂尼姆区面临灾难,作为知情者却什么也做不到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罗夏发出一声叹息,郁闷的叉腰看着窗外。

科西切摩挲着罗夏的肩膀:

“拉斯普钦,或许我对刚入行的你有些苛责,但你必须舍弃怜悯。

知识是冷漠而无情的,纵观人类的历史,有多少知识,特别是医学是反复突破人类自己设下的道德与法律底线所取得的结果?

所以,你可以基于解析东区怪病的兴趣而行动,却不可以因为怜悯东区的穷苦人而行动。

打个比方,如果东区的怪病是寄生虫在脑部活动,释放信息素使得宿主按照它们的期望活动。为了确认这个假说是否成立,你有必要对尸体进行解剖,对吗?

然而,伦蒂尼姆的穷人可以和你笑着买卖年轻的生命,但你试图对死者出手的时候,他们就觉得你犯下骇人听闻的罪行,要用一切手段驱逐你。

这些人穷困一辈子,把死当做解脱,所以他们在死亡上寄托着最后的尊严。因而。你解剖尸体的行动等同于侮辱他们的尊严,侮辱他们死后的安宁,你甚至没法借助公权力做这件事。

到头来,你为了搞清楚原因必须狠下心来,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去偷掘尸体,你或许能够发现什么,但你如何向公众描述你的成果?

在掘墓的过程里,你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人追着暴打……不,仅仅是普通人揍你还好,万一你被认为是食尸鬼,那么就是防剿局精英集体出动来抓捕你的发展了。

看吧,当为了毫无相干的人而行动的时候,命运往往会恶意的推你一把,让你落入好心没好报的窘境里。

如果你以冷漠的研究者的态度去接近,就会审时度势,不会被救济的情感冲昏头脑,聪明的知道何时该继续,何时该放手。

拉斯普钦,你能不带情感的做这件事吗?”

“我……应该能。”

“不,你在说谎。”

科西切轻轻掐着他的脸颊:

“以你的出身,你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我们这边的人才奇怪。所以我可以宽恕你的怜悯,但我不会坐视怜悯这种情绪存在于你的身体中。”

她一边说,一边把罗夏摁在椅子上,她的阴影渐渐接近,而她的气味、吐息、温度与柔软占据了罗夏的全部感知。至少在这一刻,他的世界里满是她。

“你是我的,”她说,

“我不准你偏离既定的道路。”

罗夏则在心里回答,当你仍有胜过我的智慧与力量时,我会暂且服从,并期待和你一起升的更高。

而在表面上,他屈从了,于是科西切满意的给他的额头烙下一个亲吻。女人敞开的衣领涌出甘甜的气息,他知道她在诱惑他,这女人总是充满欲望。

如果她提出了邀请,他会拒绝她吗?罗夏觉得自己或许不会拒绝,她带来的物质繁荣已经牢牢拘束住他。他至多在侍奉她的时候,把她脑补成凯尔希的样子,聊以自慰。

从这一天开始,罗夏被科西切软禁在切尔西区,他基本待在公馆里接受杜宾的操练与营养餐的迫害,晚上还得上科西切的学习班接受再教育,就连睡梦时间也要在漫宿探索。

他知道这有利于他的成长,但他心中有些许怨意,一种“我吃过的苦也要让后人们感受一下”的阴暗想法在心中产生……不,单单是搬砖、学习班和营养餐是不够的,他还要开发更多迫害未来手下的项目。

这样高压的、密不透风的生活里,罗夏只能自己找些消遣:首先,最治愈他的还是阿米娅,

他多希望某天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的时候,阿米娅能变成兔耳美少女给他宽慰的拥抱,

他有许多愁苦、压力与天马行空,想连带着他头顶的夜空和信任的人一起分享。

不过,毛茸茸的阿米娅也很可爱,他把对方抱进怀里抚摸的时候,总能感觉清新的风吹进他的心灵。但阿米娅的脾气变得捉摸不定,以前他只要喂饱了它,它就可以任他摸的,而现在,

阿米娅有时很驯顺,而有时很叛逆,变得像他身边的女人一样反复无常。

第二个乐趣是晚餐之后他散步的时间,总能巧遇那位扮可爱的小姐,一个被科西切评价颇高的人,装起可爱来也有一手,这点让他感觉很有意思。

拉普兰德常伴她身边,那一晚被两人默契的遗忘了。他是不殷勤的追求者,而拉普兰德则是旁观者。每天用来消食的散步中,天气、娱乐、新闻和八卦占据了全部的时间,庸俗却不可或缺。

第三个乐趣在于梦中,罗夏怀疑星极有什么秘法,她每晚都能精准的降临在他附近,然后迅速找到她。她带他完全的行走在梦中世界,同时为她可以回答的问题提供答案。

“你问我东区的怪病是不是我所说的世界末日?”星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天之后,

你被你的导师软禁,杜宾白天去训练你,而在其他时间,她、暴行、我被指派了各种安全但琐碎的工作,我们被有意的排斥出这件事和那片地区,没有时间独立调查。”

“导师说这可能是虚界的司辰戴冠之孳入侵现实的前兆,但她又不允许我插手这件事,理由是我仍有怜悯之心。”

“如果是戴冠之孳,那么东区的感染人数将会变得非常恐怖,一个感染者可以化作他新的肢体,一个感染者可以传播更多感染者,于是他就有了更多的肢体,进一步的传播。”

“东区的病例并没有出现人传人的情况,所以不是戴冠之孳?他只是被导师点出来背锅的……但是为什么?她骗人有什么好处?”

星极摇摇头:“罗夏,你听过狼人的传说吗?”

起源篇 10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关于狼人的传说,有的狼人曾为人类,却因犯下罪行化身为漂亮的母狼,

每当夜晚降临,荆棘攀附缠绕狼人的身体,狼人伤口流血不止直到天明;

有的狼人传说是吸血鬼的宿敌,在黑暗的世界持续着以世纪为时间单位的战斗;有的狼人则来源于尸鬼的突变,他们诞生于尸鬼的噬咬,却比吸血鬼更加高级;

有的狼人可化身人形,随着商人周游诸国,并和商人结合,生下下一代小狼,重复母亲当年的道路。

也有些狼人来自人的嬗变,当她们被狼人抓咬的时候,伤口里渗透的魔力会把她们转化成新的狼人,狂野,但对转化之前的亲人们有一种狗一般的忠诚,并且充满欲望。

关于狼人的传说太多,罗夏不知道星极说的哪一个,于是问道:“你指的哪一个?”

“常有这样的传说,在封闭而荒凉的村庄之中,狼人伪装成村民,他们白天像人类一样活动,而晚上则去真正的村民作为猎物。

村长把女巫、守卫、猎人、预言家、村民与伪装成村民的狼人集合起来,相互交谈,相互辨识,试图推理出谁是狼人,投票把它驱逐出去,或是用毒药毒杀。”

罗夏摩挲下巴:

“听起来很像游戏,如果狼人夜晚能够杀人的数量受限的话,那么在白天他们会试图误导村子里的人,把不是狼人的人当做狼人推出去挨打。”

“是的,不止是如此,狼人可能第一天白天就会主动宣称自己是预言家,从而迷乱村民们的视线,把握话语权,并且寻找真预言家、女巫、守卫、猎人等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物的破绽。”

罗夏看向星极,迟疑的说:“你是说,我的导师就是一张悍跳的狼人牌?”

“难道你觉得她很像灯秘术师吗?在我看来,她是获取了灯的部分知识,披着灯外皮的 X

准则秘术师。”

“她是我的导师,并且于我有恩,就算她骗了我,但她还在继续传授我知识的现在,我没有理由反对她,那会断绝我走的道路,毁灭我的希望。”

罗夏想了想,补充道:

“当然,我不会盲信于她,也不会盲信于你,你未必是预言家的角色,

而她则未必事好心的导师,我只相信我自己。”

星极摇摇头:

“你试图寻找一个平衡,但在狼人的游戏里,平衡是愚蠢的。最后,你会发现自己非得要站一边才能取得胜利,胜利意味着存续,存续才能实现愿望。”

“很遗憾,我只站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边。导师有疑点,但你的说法也不能让人信服,

所以我会暂且观望一下。”

“希望你观望的时间不会太久,

“星极伸出手来,

“即便你不信我,我们仍然是朋友,对吗?”

罗夏不知道何时和星极成了朋友,但和一位美丽的小姐成为朋友是他无法拒绝的事情,所以他抓住星极的手,那手温暖却不柔软,属于剑手的手茧给罗夏的手心带来钝痛。

他们明明是在梦中相会,但真实的触感却让人忘记了置身梦中的事实。

彼时,罗夏立在林中之井的旁边,这是星极建议他来的地方。按照她的说法,林中之井的东西以一定周期更替。今天涌出的是“活力”,这力量驱散了罗夏灵魂里的疲惫,令他身体充满了朝气,好像饥饿的人饱餐一顿,好像头脑风暴之后的人吃了一块巧克力。

星极解释道:

“林中之井是两位司辰丝绒与赤杯共同的圣地。丝绒的领域是心与蛾,而能够增强人身体素质的‘活力’就属于心之准则的范畴。

杜宾之所以安排你搬砖,并不是想要通过繁重的劳动锻炼出你病态且充满隐患的强壮,而是通过繁重的劳动刺激你的身体产生‘活力’。

‘活力’能够治愈你的疾病与伤口,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且长寿,因为它属于心之准则,而心之准则是存续的象征。”

罗夏突然想起来,星极一直很在意世界的存续,在意自己的存续,那么她身体流转的三种力量里,除却表现出来的刃之力外,剩下两个里大概率有一个是心。

他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如果星极想说的话,她之前一定会说出来她掌握着什么力量,但她不说,就证明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配合的装作不知道,脸上一副受教的表情。

随后,星极带他前往下一个地方,为了防止在黑暗的林地走散,两人在黑暗里同时把手同时伸向对方,在触碰到对方指尖的同时慌张的分开,又为对方的体贴和同样的想法感到高兴,

于是他们的手慢慢靠近,星极抓牢了罗夏的手,罗夏也抓牢了星极的手。

握手是寻常可见的,但在这样的环境里,罗夏觉得握手具备了特别的意义:手与手的交握象征着两人命运的连接,他们可以分享枝叶剪影分割的天空,分享黑暗的林地,分享从枝叶渗出的光芒,分享飞蛾时隐时现带来的惊奇,也分享一道纯白的门。

“林地在严格意义上不被算作漫宿,它只是漫宿的外围。每个人一生至少都会有一次在梦中来到林地,只是绝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奇妙的世界,于是他们便与神秘无缘。”

星极指着一道破旧的小门说:

“进入这里之后,才是真正的漫宿,你才真正意义上的开始探索这片神秘的世界。”

“那些东西呢?”

罗夏看到有成群结队的人进入漫宿之中,可是那些东西绝非人类,他在林地中遇到的人类从没有如此冰冷而呆板的。

星极回答:“他们是亡者。”

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所有的亡者都从这里经过吗?”

“除却留在世间的亡者,所有人死后灵魂都会来到这里,在一个叫刀刃阶梯的地方接受考验,通过者将加入侍奉司辰残阳的行列,而失败者则失去高度,一直向下坠落,坠落到虚界,

达成真正意义的‘死’。

但是,即便在虚界也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死’,有方法通过虚界回归漫宿,由死转生,但有过这种经历的生灵到底定义成活人还是死人,尚不明了,或许该说他们位于生死之间比较合适。”

罗夏原本对复活凯尔希的渺小希望一下子被放大了,无论凯尔希有没有通过考验,他都与她再相见的可能性。而因为过于激动,他的梦境开始崩塌,一下子坐了起来,闹出的动静把阿米娅也惊醒了,它不满的从窝里窜出来,蹦跳着跳到罗夏床上,撞向他的胸口。

“抱歉阿米娅,把你吵醒了……不对,我干嘛要和一只兔子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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