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32节

他才重新取回自己的表情,而取回言语则需要更多时间。

他的表情扭曲,肤色先是变成苍白,然后血涌上脸颊,教导他的星极,与他分享同一片天空的星极,作为朋友的星极……怎么可能!

然而,在大众面前,他和星极只是有来往的边缘朋友,他可以难过,但只能在边缘朋友的范围里难过。他竭力压抑自己落泪的情感,而做出震惊多于难过的神色。

这是他演技的一次升华,但他却没有一丝得意,他可以欺骗别人,但那把刀嵌在他心里,

扎的生疼,他心里又一根支柱倒下了,于是生活的重担压的他更加无法喘息。

“这是什么回事?星极她好好的,怎么就……唉。”

所有悲凉的叹息在拟声词中戛然而止,科西切舔了舔嘴唇,她早已经发现了星极的身份,

并默认了她和罗夏的接近,好在必要的时刻给予罗夏碎心一击。

罗夏的反应还在意料之中,而她的演技上线,假装惋惜的回答:

“防剿局找到了她,她被迫

逃离了自己的据点,而结果就是她逃到东区的时候被当地的秘术师埋伏……我们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呼吸了。”

她把罗夏揽进自己怀里,宽慰的抚摸他的后脑勺与背脊,男人颤抖着,而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微笑。

终于还完了一半欠更。

起源篇 17

“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感伤星极的死了。

“科西切说,”防剿局无时不刻不在迫害我

们,同行们日日夜夜想着暗算我们。这是不择手段的竞争,而我们每个人为了自己的愿望,都要无可奈何的接受这条规则。”

“导师,哪怕有了力量,我们也要沦为奴隶吗?”罗夏问。

“没错,是奴隶。”科西切回答,“哪怕我飞升为长生者,而拥有了漫长的寿命和难以杀死的形体,但每个长生者在进入漫宿后都要面临选择:死,至少侍奉一位司辰,打回凡籍,或者自行消灭。”

“大家哪怕明知这一点,也要去寻求长生不老,对吗?”

“司辰们从不仁慈,正如漫宿至高处的光芒冰冷刺骨。但如果你足够优秀的话,司辰会给你开出一份丰厚的价码,让你以奴隶之身交换渴求之物。而对于不那么优秀的人,至少也有奋斗来亲手实现愿望的机会。”

科西切摩挲着罗夏:

“当你我成为长生者的时候,我们可以从梦中溶解一个人的灵魂,我们可以利用法术令世俗的权力者们低头,我们也可以直接发动暴虐的袭击,摧毁所有的威胁……

当我们成为长生者的时候,虽然仍是奴隶,但至少是有力量的奴隶,而力量能回避很多悲剧的瞬间……例如星极这件事,例如我们的凯尔希。”

凯尔希是学徒心中早已钉牢的一颗钉子,而星极这枚钉则唤醒他新的阵痛。悲痛、遗憾和对自己无能的谴责变成燃料,让他对灵魂里光芒的渴求更甚。

科西切放开他,说道:“我想是时候了。”

“什么?”

科西切为他举行了一个仪式,她先是令罗夏回忆起了追逐光明的理由,而后,灯的知识涌入他的脑海,塑造了他全新的认知,让他从被光明诱惑而追逐光明的状态,转变为理解光明后决定敬奉光明,而选择追逐光明的状态。

前者是他一无所知被感觉牵引,跌跌撞撞的摸索,而后者则是他知晓无形之术的秘密后,

主动踏上了这条道路。

罗夏睁开眼睛,他并没有变得更强大,但他感觉自己距离辉光更近一分,而离世俗更远一分,人性的温暖与软弱又被他抛却一分。这非科西切的蛊惑,她只是令他正视自己。

“我该怎么做,导师?” 他问道。

科西切把他的生活划分为四个时段,分别用以锻炼身体、增长见识、艺术创作与阅读文献,

前三者是保障他的健康,塑造他的理智,释放他的激情,学习无形之术离不开这三样品质,而最后一项则让他深入学习无形之术的知识。

从波尔多到阿维尼翁这段陆上旅途,罗夏已经补回了自己因伤口通行权而失去的健康,知识装满了他的脑袋,令他的颅骨感到钝痛,而他在创作的时候,一天几乎可以折断六根铅笔。

格拉摩根的罗夏与伦蒂尼姆的罗夏是两个人物,而伦蒂尼姆的罗夏与阿维尼翁的罗夏也有巨大的不同。在抵达这座因为囚禁教皇而闻名的城市当天,他入梦之后来到牡鹿之门。

格里比是一头只剩头的巨兽,他提出的三个问题得到了三个完美的解答,牡鹿之门洞开,

格里比哀泣着流下黄铜色的泪水,他哀求这位即将穿过门扉的通晓者止住脚步,但罗夏置若罔闻,而在跨越门扉的一瞬间,守夜人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守夜人的触碰和辉光一样冷冰,而罗夏对于辉光的欲望却越发膨胀。凯尔希几乎让位于他对光芒的好奇和解析光芒的欲望。

他回到了现实里,守夜人残余的影响让他的双眸如灯般明亮。科西切给了他一个吻,并倒上葡萄酒庆祝,他品尝美酒,能感受这饮料对味蕾的刺激,但美味不再能给他带来以往的快乐,

一杯酒和一杯水在他面前毫无区别。

“立志飞升的秘术师注定没有后代,”科西切透露出了星极之前已经告诉罗夏的秘密,“因此,我们的世界里,导师与学徒具备特定的意义,他们既是师生,是罪恶事业的共犯,也是爱人。你已成为通晓者,我准备给你一份礼物。”

罗夏知道科西切的礼物是什么,他对于科西切没有爱,但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他明白,

科西切的邀请不仅仅是满足肉欲,也是关于他忠诚的测试,所以他和科西切上了床,以此来建立两人的同盟。

他仍然保留作为男人的快乐,但快乐无法妨碍他的思考。他尽到了作为情人的责任,在科西切倒下来,侧躺在他臂弯里的时候,他给予倦怠而满足的女人温柔的呵护。她嘲笑他这个处男不成体统的表现时,他表现恼怒;而她抱怨他

第二百八十二回合的野蛮粗鲁,让她身体发疼的时候,

他则当成了褒奖,微微一笑。

而在表情的变化下,疑问始终存在他心里,那就是至始至终,他的导师,他的情人不曾褪去衣物,也不允许他触碰她的后背,甚至连膝盖弯曲处,她都紧张的拍开他的手……这是一种怪癖,还是她在掩饰些什么?

在星极死后,罗夏必须谨慎的对待他无形之术道路上唯一的引领者,纵有疑惑,他仍然以满足科西切的欲望为主。

虽然至始至终都是科西切主动的,但他也消耗了诸多体力,所以他搂着自己的情人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科西切正抱着手臂看着窗外的新月,而窗棂十字的影把她的脸庞分隔。

“在想什么呢?”

罗夏抓住女人的头发亲吻,他觉得他的导师比以往更加富有魅力,这不像是灯秘术师距离飞升更近一步,而像是杯秘术师。

不过,科西切对此也有解释,她想以永驻的美貌与青春之躯飞升漫宿,漫宿存在禁忌,所以她要还在人间的时候纵情享乐,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因而也学习了一些增强感官诱惑的法术。

当然,这番不甚让人信服的说辞是在科西切两眼放光企图用“法术”说服他的时候说出来的。

或许自觉已经驯服了罗夏,所以科西切在灌输设定的时候并不是那么谨慎。而罗夏呢,醒来之后欢喜的抚摸着科西切左手手掌的第六根手指,装作把其当成科西切滥用杯法术产生的后遗症。

“通晓者只是一个开始,在世俗和漫宿中,都有挑战在等待着你。罗夏,你为了得到力量能够不择手段,对吗?”

“这是自然。”

“真的?”

罗夏略有些烦躁,这个问题他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于是回答:“是的,真的,我确定!”

“很好,”科西切露出古怪而愉悦的微笑,

“在漫宿和现实的挑战里,你比较想完成哪一个?”

罗夏想了想:“现实里的,这样我能毫无顾忌的前往漫宿。”

“好,我先为我做一些基础的解释。如果把一个灯秘术师从凡人到飞升的过程加以区分,

那么过程可以分为六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诱惑:启明,你是被辉光诱惑的凡人,懵懵懂懂的踏入这个世界,追逐辉光,

并在追逐的过程里有所感悟;

第二个阶段是追奉:启明,你理解了辉光的伟大,并主动决定追逐它,解析它,这也是你目标所处的阶段;

而现在,你已经迈过了牡鹿之门,具备了朝漫宿飞升的资格……通常来说,很多学徒都是在迈入这道门后才彻底坚定了飞升的决心。所以,你的认知应该再一次改变。”

罗夏不明所以:“那么导师来给我主持仪式不就好了?”

“其实,认知的转变一般都是秘术师自己独力完成的。因为你没经验,而我有些揠苗助长的心急,才强行灌输知识,唤醒你的回忆,促使你自己在认知上发生转变。”

科西切调皮的眨眨眼睛:

“现在,就当是一个作业和一份考验,由你自己来完成自我的转变,

加入准备飞升的行列。”

“我自己?”

科西切闭口不言,她干脆找借口去和本地的雇工谈谈,把罗夏留在了房间里。

罗夏回忆起科西切上一次的做法,他把一份关于灯的密传灌输进自己脑海里。日夜饱受知识的折磨之后,新的知识涌入已经不会令他感到古怪了。

他开始回忆,世俗里的回忆和漫宿里的回忆像是两条交织缠绕的线,一条是他和凯尔希清贫而宁静的生活,这女人固执、小心眼、脾气不好,所作所为却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他永远忘不掉她半夜笔耕不缀的模样;

另一条则是星极如同最好的朋友一般,把漫宿的历史娓娓道来,她和他在黑暗的林地手牵手,分享钴蓝色的天空,他永远记得她饮下特蕾莎招待的酒水后微醺的模样。

死亡并非结束,对在世俗和漫宿引领了他,又先于他消逝的两个女人,罗夏理所当然的想要寻回她们的灵魂,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前进的动力之一。

他刚想要肯定这动力的时候,守夜人——照明驱暗之神,指引前路之神,毫无仁慈之神,

在他跨越牡鹿之门时触碰的部位开始变得冰凉,冷冽的光线从他的眼中钻入,涌入他的心灵,

提出了疑问——

你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照明驱暗的道路?

“为了解析至高处那团令人敬奉的辉光。”

罗夏顺利回答了前半段,而后半段“为了解救两个引领过我的人在残阳那里 007 受苦的灵魂”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罗夏心中产生了卑劣的疑问,从理性的角度,找回两个迷失的灵魂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哪怕他成为长生者而拥有了漫长的时间,可能也有花费数百年从残阳麾下众多镜中少女里找到两人。

如果……如果她们不幸跌入虚界,他还需要用宝贵的记忆储存空间去储备关于她们的记忆,

而非高深奥妙的知识,这样才能以“回忆”为路,保持把她们从虚界带回来的可能性。

这就意味着,他要忍受辉光的诱惑数百年,推迟关于辉光的研究恒久的时间,去解救两个低微概率能得救的灵魂……他真的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他颤抖起来,因为这样的想法太过没良心,他可是为了凯尔希才舍弃一切,走上这条道路,

甚至抱着给她戴二十顶绿帽的决心。但如今他却要舍弃凯尔希?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上这条路?为了辉光?

还是说,凯尔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前往心仪世界的借口,一个抛却伦理、

道德、操守、自尊与感情的借口?

两股思想在罗夏的内心里激烈的斗争着,原本驯顺的知识也随着他的动摇而躁动起来。他的眼珠艰难的转动,看到墙上,地板上,空气里乃至于肌肤上看到了浮动的文字。

世俗与漫宿交织的两条回忆断裂,罗夏跌倒在地上,在文字消失的同时,他也品尝到了苦涩的失败。他在认知上的转变失败了,原本他的欲望里辉光与凯尔希并存,而守夜人的印记告诉他,辉光与凯尔希必须要排出先后。

他给出了答案,而自己又否定了答案,所以他的认知仍然维持现状。飞升的道路在客观上已经为他铺好,而在主观上,他仍然没有做好准备。

傍晚的时候,科西切归来,听说他的失败后她略感失望,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么,我们今晚有另一桩消遣来排解你的忧郁。罗夏,我想从你开始接触无形之术到今天为止,一定觉得有关灯之准则的法术很弱吧。”

“难道不是事实吗?”罗夏摊手,

“铸可以制造武器,焚烧敌人;刃在战斗上的体现最为直观;冬可以沉默敌人,操纵死亡;心可以保证自己的存续,化为兽形搜索侦查;杯可以诱惑他人,使其成为自己的傀儡;蛾可以迷惑敌人,使其心智混沌;启能够洞悉所有的秘密和门关。

而灯,看起来只是个大号的照明灯。”

“相信我,只要过了今晚你就不会那么看了。”科西切说,“不过,这过程可能有些残忍,

你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起源篇 18(75→74)

晚上十九点,罗夏食用了蜂蜜涂抹的面包,混合了些许黄油的米饭、水果与煎培根,他的晚餐里有大量的碳水化合物,而平常科西切是不会允许他的食谱被碳水化合物主宰。

由此,他得知今晚科西切要给他康康好东西之前,他要经历一场会消耗大量能量的多人运动……至于为什么是多人,因为当科西切关上电灯的时候,窗外投下数个影子。

“你的朋友?”罗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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