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力量日趋强大,石源神们却对此视若无睹,这带来了一场惨剧。在短暂的交战时间里,飞蛾猎杀了转轮,成为世间第一位由献祭的方式飞升的血源神。
赤杯饮干了浪潮,上校杀死了七蟠,未孵之卵逃进辉光中,却被他的具名者猎杀,继承未卵之卵的遗产,具名者自辉光降下,成为守夜人。
就连铸炉都加入了对石源神的杀戮,她的光芒盖过燧石的光芒,并将其粉碎。石源神仅有双角斧幸存,她和取代石源神的肉源神(人类飞升成神)签订了最终的条约,收敛对立。”
“为什么那些人类反叛者没有杀死双角斧?”罗夏问,
“他们能杀死其他的石源神,那么也
应该能杀死双角斧才对。”
科西切摇摇头:
“我不知道,大概是他们觉得双角斧还有用处。但站在双角斧的角度,她的手足至亲皆被人类杀害,白日铸炉虽然不是肉源神,但她宠爱人类,所以这仇恨一定要算在人类身上。”
“所以,她手下的人类具名者格里比就成了她的撒气桶?”
“大概是这样。那时候,并非所有在漫宿的人类都参与了对石源神的反叛,格里比就是其中一员。他目睹了同胞们如何背信弃义,杀死了他们发誓效忠的石源神。
他心怀愧疚,他想要赎罪,他认为人类过于强烈的激情对漫宿是有害的,所以他会劝导每一个到访牡鹿之门的秘术师返回。”
“这真的是场背信弃义的战争吗?”罗夏问。
科西切耸耸肩:
“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看,如果站在石源神和介壳种的角度,那么人类就是翻脸不认人,背信弃义的可恶敌人。而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彰显人类荣耀的天命之战,从此,
人类不必跪着吃东西,不必躲在黑暗里,而可以沐浴在阳光下,再也不会被视为玩具、炮灰与食物。”
“那么介壳种呢?”
“灭绝了,人类摧毁了石源神,等同于摧毁了介壳种的力量体系和信仰。虽然史料没有提及,但可以预见,人类的繁荣伴随着对介壳种的大规模杀戮,就如同人类杀戮石源神。
曾经统治世界的种族到现在一只也找不到,你觉得他们是自然消亡的吗?这一定是我们的祖先推动的,我们的祖先甚至不允许介壳种存在于常识中,而是极力抹去他们的存在。”
“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
“不,回忆在我们的世界里具备特殊的意义,它是一条路径,能让沉沦于虚界的已死之物找到返回现实的路,所以真正的死亡开始于遗忘。”
科西切摸了摸罗夏的脑袋:
“当你我还记得凯尔希的时候,若凯尔希真的不幸跌入虚界,那么至少她还有一条可以回来的路。所以,请不要遗忘她。”
“我怎么可能会忘?”
科西切听出了罗夏声音里的困倦,她脱离了罗夏的臂弯,转而把他揽进自己的怀抱里,柔声说道:“先睡一觉吧,会有办法的。别担心,还有我呢。”
柔软的感觉在罗夏脸颊上铺开,丝滑的布料传达温暖。科西切的声音充满了温柔的诱惑,
正把罗夏诱入梦乡。他的眼皮越发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他就在科西切的怀抱里睡着了。
察觉到学徒睡着之后,科西切松了口气,她脱离了罗夏,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琴酒,不加冰,
也不加其他调味料,直接一饮而尽。
与华法琳的交易让她恢复了 25 岁的状态,但这状态只能维持一年左右,之后她将不可避免的迎来衰老。她对衰老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希望以自己最美丽的样子飞升进入漫宿。
“出逃以来尽是坏消息,”科西切摇晃着酒杯说,“不过,如果那些笨蛋能理解我的命令的话,溜进我社团里的绳结女巫应该已经死了吧。”
而在另一边,星极醒来之后懊恼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比起罗夏混沌模糊的记忆,她则亲眼看着自己的剑在罗夏的手臂上留下伤口。
与科西切对罗夏伤口的看法不同,星极认为那单纯是一种伤害。因为刃秘术师并不具备通过伤口的方式为他人开启道路或者给予加护的能力。相反,是刃秘术师被加护、被开启的时候,
才以伤疤或者伤口的形式出现在身体上。
她当然也有伤口,在胸衣与裙摆覆盖之处,在只有丈夫能看到的地方,两道伤疤赋予了她两种不同的能力,一种令她能够举行向丝绒奉献秘密的能力,而另一种则能够令她在紧急状态下延续自己的生命。
回忆她在不可能的时间以不可能的方式给予不可能的人伤害,星极觉得这可能是保证存续的能力做出了最优的选择,毕竟她不必跑的比戴冠之孳的肢体更快,只要比罗夏跑的更快就可以。
无论如何,她伤害罗夏都是事实。星极对此心怀愧疚……只有一点点的程度。那是一道并不致命的伤口,罗夏也被命中的瞬间就原地消失了,当他消失的时候,戴冠之孳的追击也戛然而止,让星极意识到,虚源神就是为罗夏而来的。
为什么?
一个秘术师若是搞个大新闻,的确有可能引来司辰亲自关注,但罗夏什么都没做,就被戴冠之孳追击,怎么看都是他有异常的地方。
这异常是科西切选中他当学徒的理由吗?
星极突然感受到一股寒意,她抓起剑看向窗边,一只黑色的野猫蹲在窗台上,珍珠一样的异色瞳传达冷漠的目光,在它背后,白鸽从树梢振翅,飞向更远的地方。
猫和白鸽皆为心秘术师在不同阶段可以释放的拟态,这拟态由他们的部分身体构成,借着拟态,心秘术师具备广域的搜查能力、伪装能力和存活能力,最适合对其他职业展开搜索与侦查。
猫和白鸽同时出现,这代表前者至少是一位学徒,而后者至少是一位通晓者,那么两位侦查兵背后又会有什么人呢?
“大意了!”
星极嘟囔一句,抄起椅子砸碎玻璃,野猫早已逃跑,在她踩到窗台的瞬间,门把手被打歪,
房门沿门轴推开的时候,消声手枪发射的子弹也钻了进来。
星极从窗台跳了下来,她的佩剑有光亮流转,黑暗里的投枪骤现,奔向她的腰身,她用剑格挡,奋力把投枪剥开。
落地之后又是枪手的洗礼,星极一个前滚翻滚入黑暗中,这弄得她头发和衣服上满是尘土,
却也躲开了芝加哥打字机的扫射。她从裙下绑在小腿外侧的枪套掏出手枪,沉稳的射击,每一发子弹都能抹去一条生命。
在秘术师之间的战斗里,凡人注定只是助兴用的消耗品。星极极佳的身体素质与视力让她面对被雇来的枪手们变成了一边倒的战斗,直到她旁边的墙被切开。
“什么绳结女巫,科西切那家伙尽是弄些折腾人的命令。”
扛着巨剑的女人破墙而入,她的剑上可见融熔的痕迹,在黑暗里散发着玫瑰色的光芒。
“啊,星极,是你啊。”女人说。
“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科西切自己带着小白脸跑路了,却给我们留下追杀绳结女巫的命令,也就是你。你跑的好快啊,两天的时间已经跑到了曼彻斯特。”
年耸了耸肩:“我倒是不讨厌你,你能逃掉的话尽管逃吧。”
“不,这是工作。”
杜宾严肃的声音在年背后响起,教官后面跟着更多的秘术师,而暴行则拖在最后边,似乎不想卷入这场争斗。
“如果你不反抗的话,星极,我会把你带到尊主女士面前,让你有一次自白的机会。”杜宾说。
“杜宾,你这种老实人当恶人太可惜了,你是军人出身,军旅生涯让你学会服从长官的命令。然而秘术师的社团不是军队。上校教导我,刃乃征服与狡诈,狮子匠教导我,刃乃强力与背叛。
你没有征服,你并不狡诈,你不强力,也不会考虑叛逆之事。在刃这条道路上,你的背景反而成为拖累。”
说到这里的时候,星极的剑越发明亮:“让你看看,真正的刃秘术师该走怎样的道路。”
杜宾的鞭子抽向星极的头顶,星极眼中出现紫色的环,鞭子的轨迹、鞭子的弱点被她洞悉,
于是她抬手朝杜宾的鞭子刺出一剑。
两柄武器交错,星极的剑命中了杜宾鞭子磨损最严重的部位,积年累月的使用使得武器发生的细微结构改变被星极捕捉到,鞭子的前端撕裂,失去准头的残骸越过星极的肩膀坠落在地。
趁着一瞬间的停滞,星极掏出一根棒状的东西丢了出去,大叫一声“吃我手雷”。年架盾,
铸之力流转其上,使其变得坚韧。结果,那“手雷”撞到盾牌之后爆裂,散发出香水的味道。
星极转身就跑,一颗迟来的子弹旋转着飞向她。她跑着跑着突然踉跄一下,于是原本会命中她要害的子弹命中了她的肩膀。
整夜,她都在月光与黑暗交替里奔跑,让她想起了数年之前,她被老师第一次引入漫宿的样子。漫宿没有凶恶的敌人会为难来访者,而现实里却有人与绳结女巫不共戴天。
杜宾与暴行最终还是追上了星极,教官雇佣的凡人枪手死伤殆尽,几位秘术师也出现了不等的伤势。而作为代价,星极扶着断剑靠在树干边,所有的子弹都已经打光,所有的武器都已经损坏,所有的伤口都只是伤口,并不包含任何开启的道路。
“如果你想为自己辩护的话,我仍然会给你一个机会。”杜宾说,“你证明了你的强力,但强大的力量没有忠诚,只会带来祸害与动荡。”
“杜宾,你这个傻瓜,你以为你效忠的科西切是什么?她也是一个女巫。”
“绳结姐妹会侍奉赤杯、环杉与双角斧,而我们的教主是灯秘术师,心仪制花人,与绳结女巫截然不同。”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
“就是因为在观察,我才确定了现在的答案。”杜宾举起手枪,“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仍然没有回到尊主女士身边,为自己辩白的意思,对吗?”
“有什么区别?她有一百种借口和手段把我污蔑成魔女。”
“猎巫运动在第一大陆已经结束了,但魔女还没有焚尽,所以我们代替猎巫运动焚尽魔女。”
杜宾扣动扳机,给了星极最后的体面。秘术师的遗体哪怕对凡人都有很大作用,凡人享用其者可以变得强壮和精神奕奕,而秘术师则可以将其“复活”为抽芽行尸加以操控,但杜宾没允许其他人那么做。
暴行与年都没有参与此事,前者蹲在地上满脸难过,后者则忙着吃自助烧烤,并用随身携带的辛辣调味料调味,呛的暴行涕泪俱下。
“我说,你这个人做在山里放火那么危险的事就算了,还要放那么辛辣的调味料。”
“我觉得涮涮辣很香啊,所以收集了很多这东西,晒干碾碎之后和羊油一起炒,再加点芝麻。”年啃了口野兔肉说,
“而且,你不就有哭的借口了嘛。”
“我又没想哭!”
“你傲娇的个锤子,要是男的在这里还可能我见犹怜,但咱们都是女的,你口不对心真是一点都用都没有。”年说,
“你晓不晓得,死亡是凡人的终点,却未必是秘术师的终点。”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个砍柴点火剥皮,配着自制涮涮辣芝麻辣椒酱吃野兔肉的人畜无害路人。”
“真遗憾呢。”暴行轻声说。
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
“你这个人真奇怪,以为人家死的时候觉得难过,听我说那人有活的可能,你又觉得遗憾。”
“我们可是竞争对手,”暴行认真的回答,“只有死了的竞争对手才值得同情。”
“哦,咱们这个教团爱打架的人是有点多。”
很快,杜宾下山,看到吃自助烧烤的年皱起眉头,终究没说什么。刃秘术师相对来说是个吃装备的职业,有些顶级的刃秘术师,比如成神前的狮子匠,干脆自己就是工匠,能够创造自己心目中最强力的武器。
所以,她不大好得罪教团里唯一一个装备师,一个又馋嘴又懒散说话方式又怪总是不合拍无论春天秋冬都是暴露狂打扮的“好女孩”,何况具体来说,年是科西切来维多利亚时候带来的外援,而不是真正的教团成员。
暴行看到杜宾手里抓着一缕头发,问道:“那是什么?”
“是星极的头发,尊主女士命令我杀死绳结女巫之后,把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寄给她。”
“头发有什么用,尊主女士又不是蛾秘术师。”
年撇撇嘴:
“这还不简单,他们灯秘术师人均性冷淡,但她新收的学徒怎么看都是个多情种子,这玩意就是来给学徒碎心用的,等他不会再爱了,他就是个合格的灯秘术师了。”
“年女士,对于尊主女士的无端猜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要对上级人物妄加猜测。”
“杜宾,你真的相当无趣。”
“我们这个职业,不是当喜剧演员给人发笑用的。”
果然如同年想的那样,在罗夏重新踏上陆地的时候,一只鸽子就精准的找到科西切,落到了她的臂弯上。科西切取出信件,打开之后变了脸色。
“怎么了?”罗夏问。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两人在波尔多租了个旅馆,像是情欲已然攀升到极限的男女,科西切急不可待的把罗夏拉进房间里,对他说:“一个坏消息。”
“说吧导师,我有准备。”
“星极死了,我们在现场只发现了这个。”
科西切从信封里取出头发,用悲哀的表情看着罗夏。罗夏呆住了,花了可能有十秒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