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西切的紧张和谨慎可以理解,这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大事,而且几乎无法重来。事关自己大半辈子的奋斗,不重视才奇怪。
罗夏的生活一如往常,每天看书,练习灯的法术,他进入漫宿,在林地与星极相会,星极不是为搭上逃离末日的车票而来,她只是为了劝说他而来。
星极躲在转轮之寺后,只让罗夏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你完全可以去维也
纳,逃离这段历史。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要求你做什么……但是我恳求你,能多救下一个人,多保存一份知识,哪怕穿越历史,我也希望文明能延续下去。”
罗夏反问:“那么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呢?”
“任何事。”
“你说过你的身体也能和人类孕育后代对吗?”
“啊……是这样,子代会继承母体杯与蛾的力量,并且和人类继续繁衍。怎么现在突然问这个?”
星极的话语里有惊讶,有害羞……可能也有期待,而罗夏则平静的回答:
“子嗣能不能诞下
后代无所谓的,我需要的是子嗣。”
“?!”
星极伸出一只触手,上面出现一只小怪物,大大的眼睛几乎占据了身体正面的一半。她看了几秒以后,惊讶的说道:“杯?”
“似乎是我和科西切睡觉的时候,她偷偷打入我体内的,应该是为了更方便的控制我。”罗夏指了指自己,“换而言之,我也可以用杯的方式,从禁忌中窃取力量。”
“你疯了,那可是天孽?!”
“正因为被禁止的事物拥有力量,我才会去做。
“罗夏的声音露出一丝轻佻,”要不要听听
别的计划,比如我在一整个组织的人面前,扮演守夜人进入辉光,他们将在辉光里被献祭,而我则成为更明亮的一盏灯。”
在数秒的沉默之后,星极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不会那么做的,就算你想做,那些被你吸引
而来的人们也会阻止你。”
“这是女人的直觉?”
“这是女巫的预言。拉斯普钦,你既没办法沐浴光明,也没有办法吞噬子嗣,你所有邪恶的计划都会被身边人阻止,然后遗忘在角落。”
星极补充了一句:“我真心觉得,忘掉一切像傻瓜一样活着的你比较可爱。”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与星极的这番对话一直在罗夏脑海里盘桓,直到科西切的飞升之夜,罗夏仍然在想这件事,
在走向螺旋楼梯的时候,罗夏忽然问道:
“如果可以选择重来,你觉得我忘掉一切会比较好吗?”
科西切停住脚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不,你忘了吧,我刚才只是产生了一个愚蠢的念头。”
“任何人都有犯傻的时候,老实说,直到刚才我还很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手脚发抖,
就连嘴唇都在都在哆嗦,但这样和你聊天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今晚你最重要,”罗夏回答,
“但愿你能成功,但愿我们两个都要美好的未来。”
“我们一定会创造美好的未来。”
他们来到地下室,华法琳已经等在了这里,看到他们之后说道: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现
场有我照看,仪式没问题的。”
吸血鬼像往常一样活泼,好似全然不知道一场惨剧即将发生。科西切又不放心的亲自检查一遍,等自己放心之后才回头对罗夏说:“仪式可以开始了。”
“这是什么仪式?”
“裂兽仪式,也是我这次飞升准备使用的仪式,它由四个部分构成:祷文,对于我来说祷文就是蕴藏杯之准则知识的密传;
助手,在仪式运转中协助我举行仪式的人,因为其身处要害位置,一般由秘术师最信任的人担任;
影响,杯之力在现世凝聚的一种现象;
欲望,也就是我的感官之路。”
说到这里,科西切歉意的说:
“抱歉,为了满足仪式需求,其实我偷偷往你的身体里打入了杯之密传,又通过我们两个的交合激发。这样,你身体上运转的杯之力,加上我准备的最高等级密传、影响与我的欲望后,就满足了仪式所需。”
“其他地方这种办法是不行的,”华法琳插嘴道,“站在拉斯普钦位置的非得是科西切相同准则之人,但这里是斯大林格勒,能公然违反漫宿和世俗定律的地方,所以科西切的办法具备了可行性。”
罗夏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我会竭尽所能。”
“别紧张拉斯普钦,你那么严肃害我也紧张了。
“科西切微笑道,”你在这个仪式里只要站
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
当罗夏站在那里之后,科西切的面颊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痉挛,她的手指松开又紧紧握成拳头,似乎有一股激烈的情绪在她身体里左突右撞,但她又不得不克制。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与华法琳有一瞬间的交汇,又迅速躲开。紧接着,她也步入仪式当中,
手捧杯之准则的最高级密传《吞食之秘》。
她口齿清晰的报出了各位杯之司辰的名字:圣杯是第一位血源之神,制花人来自于光,拾滩鸦曾是肉身。然后是杯的秘密教义……
在她的念诵之下,仪式周围的空气被逐渐染红,逐渐湿润,甘甜的空气凝结成汁水,滴落在罗夏脸上,罗夏抹了一把,发现那汁水的颜色殷红如血,其粘稠也如血。
他抬头看向科西切,科西切对他笑笑,下一秒,她的笑容在罗夏眼里扭曲,紧接着他的视野高高抬起,血液、肢体与内脏飞舞。
“啊,我死了。”
罗夏听到了自己坠地的声音,也意识到如今他只剩一颗头颅。他看着科西切的脚边,视野越来越模糊,思考越来越混沌,在他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思考也停止了,他陷入永眠之中。
华法琳擦了擦脸颊上飞溅的血,看向地面,曾名为拉斯普钦的秘术师已经被裂兽仪式分割成了不均等的九块。科西切对罗夏说了慌,裂兽仪式需要的不是助手,而是受害者,并且受害者在这个仪式里将被消耗。
华法琳则没有点破这一点,她以为罗夏会有反制手段的,却那么轻而易举的被秒杀了,在失望之余,她也有些难过,毕竟她也和他睡了很多次,而且他的血液很好喝。
你这个傻瓜,这就是信守承诺的代价。她想。
想到这里,她舔了舔手掌上的血液,蹲下来准备按照之前说的,进食罗夏的尸体让他与自己同在的时候,降临的阴影覆盖了她,她抬起头来,看到被血色妆点的科西切。
“恭喜你咯,你现在如愿以偿,可以正式定居在漫宿了。”华法琳说。
飞升在即,科西切却绷紧了脸庞,她与华法琳对视了几秒,表情渐渐松弛,真实的心情涌现,她又哭又笑,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状若疯狂。
最后,科西切平静下来,抹去眼角的泪花说:
“你说的不错,我大半辈子的目标终于在这一
天实现了……还有,放下他。”
华法琳遗憾的退到一边,看着科西切把罗夏的尸体转化成抽芽行尸——只有本能并被施术者操纵的行尸走肉,但仍然可以称为科西切的爱人。
于是,科西切把罗夏背在身上,漫宿短暂的为她打开一道连接现实的门扉,仪式顺畅的运转着,把她和背上的爱人一起送入漫宿中。
“这是个令人心碎的夜晚,然而我必须那么做。”科西切看着华法琳,“你会怨恨我吗?”
华法琳回答:
“怎么会,我们可是朋友。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以后我们喝不到那么好的血液了。”
“会有机会的,再见,我的朋友,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后,我们会再相见。”
“再见……再也不见。”
华法琳的后半句话没有被科西切听到,在她消失的前一秒,华法琳看到科西切背上的焦黑手臂忽然动了一下。她笑了笑,无力的靠在墙壁上,看着被血染红的地下室。
起源篇 30
罗夏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空旷的空间。墨玉做成的灯点亮了这片空间,
照亮了它的黑暗和空虚。
他看到了身边的死者在向下漂流,而深渊之底则是一片漆黑。于是他知晓,他已经死去并且径直来到了虚界,这里是比死亡更接近死亡的地方,总有可能让人死的再死一分。
罗夏觉得自己没有像其他死者那样向下漂流,大概是因为他在科西切开始仪式之前,便把从华法琳那里交易来的圣雅纳略真血含在嘴里。当猎兽仪式开始分割他的时候,他吞咽了血液,
拥有强大的存续之力的血液让他的身体保留了最后一丝生气。
按照常理,他的灵魂已经被固定在他的身体中,而不是来到虚界。罗夏觉得要么是科西切做了手脚,要么是斯大林格勒能够违反世俗与漫宿定律的特殊性质所致。
不过,这样更好,如果悼歌诗人信守承诺的话,他就可以从此地脱身;如果那只是悼歌诗人的一句戏言,他也可以获得永远的解脱。
在虚界,罗夏的时间感官也变得混乱起来,他有时候觉得仅仅度过了几个小时,又像是度过了几天那样漫长。他曾制订了寻找虚界的六具司辰遗骸的计划,也曾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空虚的度过时光。
终于,一道门扉打开,寒冷的气息吹进虚界。但在冰冷的虚界,冬之司辰的气息变得如此温暖。罗夏颤抖着抓住悼歌诗人伸过来的手,逃离了虚界。
科西切在漫宿获得了定居的资格,她在漫宿高处的房间居住了一小段时间,而后由三尖之门返回。
在此过程里,她完成了肉体上从人类到非人的转变,撕去了旧肉体的条条褴褛,攀附缠绕,
焕发新生。她的新躯体外表光滑,内里像熟透的果实般鲜红。她的四肢牢固如绞索,五感锐利如刀。
因为仪式消耗了华法琳卖给她的“年”,科西切开始衰老,又因为她及时的飞升入漫宿,她停在了即将变成中年妇女的前一刻。
每一位长生者都要选择侍奉一位司辰,但不是只能侍奉一个司辰。科西切早已想好了自己侍奉的对象:赤杯,杯之领域里最为强大的司辰;制花人,能够赐予她愉悦的一位司辰。
罗夏已经化作抽芽行尸背负在她身后,这死去的爱人已经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他将和她共同经历欢愉的洗礼,经历真正生诞之宴,孳生壮大,直到他成长为某种更为强大的存在。
科西切将暂时臣服于赤杯,但并非永远臣服于赤杯。因为她知晓,即将伟大如同司辰,也并非常胜不败。总有一天,她将携带死去的爱人升的更高,开启飞升成神的道路。
罗夏不是科西切转化的第一具抽芽行尸,与往日的牺牲者们相比,她总觉得现在背上这具抽芽行尸的力量更澎湃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这具尸体的原身已经穿过了孔雀之门,对无形之术有相当的研究,所以转化的抽芽行尸更为强大……强大的像仍然活着一样。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凡人秘术师在裂兽仪式中站在被害人的位置是必死无疑的,科西切又在裂兽仪式里动了些手脚,让罗夏的灵魂径直被送到虚界。
双角斧看守漫宿所有的门关,只有骨白鸽掌握着通向虚界的隐秘道路。除非有他们的协力,
不然罗夏不可能从虚界返回……这是死去的六位司辰都做不到的事。
她不想仔细审视背后这具抽芽行尸的异常,那总能令她想起斯大林格勒那个心碎的夜晚。
漫宿容不得爱侣,秘术师之间总是充满竞争、抢夺与背叛,她活着,就意味着爱人死去。
如果不是凯尔希背叛了她的事业,原本应该是凯尔希扮演她的爱侣在蜘蛛之门之前遭遇背叛的。不过,科西切觉得背负是罗夏也不错,在身为凡人之时,她的确爱过他。
她穿过孔雀之门,在门口的空地等待着制花人。过了一会儿,空气扭曲,甜美的气息和金色的光芒一起涌入科西切的感知里,她知道制花人到来了。
“我已经用爱人的生命完成了您想要的喜剧,”科西切谦卑的说,“那么,我能够要求您兑现你的承诺。”
制花人沉默无声,带把手的尖嘴玻璃瓶出现,里边盛放着黑褐色的粘稠液体,这就是不凋花蜜,其中蕴藏的浓郁力量足以让科西切重回 20 岁,她自认一生里最为貌美的时候。
玻璃瓶从制花人手里掉落,科西切伸手去接,她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玻璃瓶,玻璃瓶却以不可能的方式弹飞,旋转着飞过她耳畔,尖嘴扎入背后的抽芽行尸中,黑褐色的花蜜注入抽芽行尸的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