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78节

“我们之间有怨恨,也有其他的东西。在漫长的时间过后,我们都有了新身份,而你和凯尔希甚至有了新身体。”罗夏顿了顿,接着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科西切和凯尔希认识,你和科西切也是老相识,那么你认识凯尔希吗?”

华法琳眼神游移不定:“啊哈哈,这个……”

“看来你认识凯尔希更早,那时候我就像个傻瓜,只有我以为凯尔希真的去世了。她没有,

她只是假死之后摆脱我,然后穿越火焰,在橙红色的火焰里重塑自我。”

“这点我倒是能为凯尔希辩白:她完全没有把你纳入学徒的考虑,那时候她的爱……比较复杂。

想想看,寂寞的中年女人碰到迷茫而惹人怜爱的小鲜肉,怎么可能单纯是师长与朋友,她对你的感情混合了母爱与恋爱,这份复杂的感情让她不由自主的主导你的人生,把你塑造成她想要的人物。”

“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我不介意被她塑造。”

“但她介意,铸秘术师总是充满激情,而她的激情对于子嗣或者爱人是有害的。秘术师的子嗣注定是导师的祭品,而爱人最后只能变成尸骸。

从她的角度出发,比起消亡她倒是希望你活着,作为普通人活着,或者在其他地方开启你灵魂里的光芒。她早已经意识到,灯乃是构成你生命的首要性相,而铸只能不断的吞噬灯,属性相克的她留在你身边,对你是有害的。”

“这仅仅是你猜测的凯尔希的想法罢了。”

“难道你和凯尔希没有交流过吗?”

罗夏回忆道:

“我们在上一重历史分别之后,我前往维也纳,在维也纳准备穿越之前,我无所事事的在黑暗的城市里漫步的时候,我看到了燃烧的她。

我当时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到了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而她呢,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好像我背叛了她一样。

我们都知道已经回不到过去,所以我们的关系不是罗夏与凯尔希,而是灯之长生者与铸之长生者交谈。在陌生的城市,已经把手牌打光的我需要新的盟友,西西里女士可以作为盟友,

但她像头狡猾的狼,所以我不能信任她,所以凯尔希的出现非常及时。

我已经忘却了我邀请她来我家做客的具体日期,忘了天气忘了我们吃的什么饭菜喝的什么酒,也忘了那天我们穿了什么衣服……反正这种事也不重要。

我体内的杯之力放纵了我的情欲,似乎也激发了凯尔希的激情。她看起来很想杀死我,双手扼住我的喉咙,似乎要像铸炉裂解骄阳那样杀死并肢解我,并由衷的为这种行为感到快乐。

最后关头,她清醒过来了,匆匆跳下来仓皇而逃。我没有死,不过还是抹了一段时间的烫伤膏。由此,我知道她对我抱有欲望,但我们之间的相遇会带来伤害。”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

罗夏回答:

“我们在浓情蜜意的时刻交换了情报,我告诉她我如何在科西切手下成长、背叛,

又因为想要接受更高的挑战重返世俗世界,为了对抗蠕虫在伦蒂尼姆变得一无所有。

她则告诉我,她在漫宿停留了一段时间后去拜访了午港,去那里寻求位于历史之外的长生者们的帮助,顺带调查那里。她比我更早感知到蠕虫,并隐约察觉幕后有长生者的推手。

我说她来晚了,事情我已经解决了。而她的话令我绝望,她告诉我,早在骄阳未逝,被无影帝国(波斯)尊奉的时候,就有女巫预言过骄阳的死亡,以及随着骄阳而死连锁发生的四次大战。”

“四次……蠕虫大战?”

“就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设想。在伦蒂尼姆,结束的仅仅是第三次蠕虫大战。而第四次蠕虫大战或许发生在那重失落的历史中,或许发生在别的历史中,或许发生在我们的历史之中。”

“目前还没有证据,对吧。”

“很快就有了,”罗夏说,“这个世界曾和司辰们连接的非常紧密,而维也纳带来的十万殖民者们改变了这一切。被人遗忘的司辰们正变得虚弱,古老的石源诸神有返回的可能性。

而这一切问题,我们得在卡兹戴尔的遗迹里得到答案。不幸的是,它现在掌握在特雷西斯手里,我得抢在他明白遗迹真正的用法之前,把遗迹的所有权弄到手。”

“巴别塔为此而建立,特蕾西亚为此而与你相遇。”华法琳抱着手臂,“问个问题,如果特雷西斯许诺你想要的东西,而要求你出卖他的妹妹作为回报,你会同意这份交易吗?”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做这种充满风险性的交易。”

“拉斯普钦,你究竟还隐藏着我什么?”

“毫无意义的提问,华法琳,那些不会告诉你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罗夏指了指自己,“我们可以交付身体,但不可能交付心灵。”

“凯尔希也不能吗?”

“不能,所以我们在特蕾西亚身边互相牵制。”

“我明白了,和以前一样,我就扮演半个参与者半个局外人,继续钻研源石病好了。”华法琳踮起脚把自己的嘴唇贴在罗夏的嘴唇上,“无论如何,和老朋友共事总是让人很开心。”

“我也是,华法琳,熟悉的棋子,熟悉的朋友,熟悉的敌人都在熟悉的位置上落位,没有什么比重现旧日的时光更有趣的了。”

两人重新走到阳光下的时候,华法琳变回了从维多利亚到炎国无人不知的恶魔医生,而罗夏也变回了沉默寡言的博士,他们扮演自己的人设已经相当熟练,让人即便目睹他们从阴影中走出,如果不去现场看残留的痕迹,也不会想到他们做了什么事。

扮演惹人怜爱的偶像特蕾西娅处理公务与视察新兵训练占据了博士时间的大头,直到夜晚的时针指向“9”的时候,他才能完成一天的工作,这时候总有特蕾西娅,或者阿米娅,或者特蕾西娅牵着阿米娅的手一起来,要在他房间消磨一个小时。

罗夏在与她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他给自己加热一杯牛奶,里边放上安神的药草……这是做给别人看的。通过特蕾西娅之口,他就能把自己有睡眠障碍,不得不借助辅助手段入眠的事情宣扬出去。

在他这个位置,睡眠障碍是合情合理的,担负巨大压力的职位通常都会派生出一些疾病。

那么,由睡眠障碍进一步引发更为糟糕的精神问题也是合情合理的……以此类推,他慢慢就能把他在精神上的异化合理化。

在上一重历史里,罗夏学到的教训是人心是柔软、固执又脆弱的,过于急切的变化会让最坚定的干员产生抗拒心理,进而干扰到步骤的执行。所以这一次,他让变化一开始就发生,就一个人设慢慢过度到另一个人设。

特蕾西娅不知道自己的好心被信任的人利用,她只是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加进罗夏热牛奶里的助眠药草……今天,罗夏还加入了褪黑素,看到存在争议的保健药品出现在罗夏手里的时候,

特蕾西娅眉头皱的更紧了。

“大家都让我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但我觉得更应该保重身体的是博士呀。”女人柔声说道,

“从雷姆必拓起航开始,博士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减少,但我真的担心,某一天博士就失去了笑容。”

罗夏冲特蕾西娅笑了笑,特蕾西娅用手轻轻触摸他的面庞:“骗人也是不对的。”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以你的经历来是如何做到心静如水,保持笑容的。殿下容我质疑,你的笑容是真心的吗?”

“嗯,是真心的。凯尔希医生告诉我,要做生活里的斗士,发自内心的快乐就是对苦难最好的回击。剩下的,就是去找那些让人快乐起来的事。

一开始很困难,我看着镜子里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呆滞人偶,拼命去想那些快乐的事情,

我怎么也没法笑出来。后来,我看到那些追随我的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时,我明白了作为领导者,

一定要先于别人忧虑之前为大局忧虑,在别人快乐之后以别人的快乐为快乐,人们信任我,我必须对得起这份信任。

反过来说,大家追随我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所以我应该为此喜悦。所以,渐渐的我就在苦难的摇篮里找到乐趣。人的意志可以像野草一样顽强,为了你们,我也一定要笑对生活,活到最后。”

她的手掌在罗夏脸颊上发力,顽皮的拉开微笑的弧度:

“博士是我重要的部下,我也以博士

的快乐为快乐啊,所以我希望博士能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

这一次,罗夏真的露出笑容,不过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好奇。他对特蕾西娅并没有多少关心,眼下,她却把自己有趣的一面展露出来。

一个理想主义者总要通过现实的嬗变才能走向成功,而更多的则是穿火而过的飞蛾,被烧死在充满诱惑里的光芒里。他很好奇,特蕾西娅会迎来嬗变,还是在火中化为灰烬。

嬗变篇 05

褪黑素让罗夏享受了四个小时的精致睡眠,他的新一天开始于警报响起,那是巴别塔权限最高的一群人所享有的专门线路,为的就是在紧急情况下能够让高层人物尽快掌握情况。

所以,他听到警报声后直接把开水和泡面倒进嘴里,一边穿好衣服直奔战略调度室而去,

他是第三个抵达的人,彼时凯尔希正和天灾信使交谈。

天灾信使是追逐天灾,为天灾沿途的移动定居点提供预警的职业。这些勇敢的人们是快递小哥、交警、气象预报员、赏金猎人、情报贩子与中间商的奇妙混合体,构建起了当代城邦与城邦之间最为便捷畅通的通讯与物流与情报交流。

罗夏不喜欢这些下到修路灯下水道送信找猫,上到解决政变对付反派组织阴谋维护世界和平泡公主的游击士,他倒不是怀疑他们的操守,真正的坏蛋没人会去当天灾信使,只是因为如此,这些多少带着天真色彩的理想主义者才更难腐蚀。

天灾信使带来了天灾预警,所以巴别塔必须离开预订路线从别的方向进入。罗夏被召唤来的意义在于此,不久之后,所有高级别人物都出现在这里,特蕾西娅干脆是睡衣外面罩了一件风衣,头发卷翘,大家体谅她身体不好,装作她仍然维持了王家的形象。

“天灾信使告诉我们,突然扩张血的大漩涡撕裂了我们前进路线上的平原。”凯尔希在地图上圈点,

“它把整个平原一分为二,一半仍能和我们的导航员联络上,另一边则消失于暗面,不幸的是,我们预订的补给在暗面那一侧。”

后勤部门的主管想了想,说道:

“如果今天立刻执行第 3 级别的战时管制,我们的物资应该足够支撑到我们以经济航速进入卡兹戴尔的洛林地区。”

“我们在洛林地区的补给点位于凡尔登,而我们现在在萨伏伊。因为天灾影响,我们得走高卢地区。高卢作为一个国家已经灭亡,但这里不是无人区,莱塔尼亚和维多利亚的军事力量犬牙交错,越是靠近洛林,我们面临特雷西斯的盟友袭击的风险越来越大。”Ace 说。

“我认为以和平交涉为主,但也请准备好莱塔尼亚、维多利亚乃至于特雷西斯方的伪装,

我们要做好歼灭拦路之敌的准备。“罗夏说。

罗德岛号是以民用运输舰为蓝本改建的综合用陆行舰,在战斗序列里一般对应辅助巡洋舰……一个杂鱼级别的舰种。从明面上的武装来看,除非出其不意的进行跳帮作战,那么对上维多利亚或者莱塔尼亚在此地游移的高速巡洋舰,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极有可能在视距作战里被战争武器蒸发。

巴别塔重金建造,乃至于罗夏无耻到要一个 16 岁的萨卡兹少女帮忙付账单,自然不是为了建造陆上棺材的。罗德岛号仅仅是外表孱弱罢了,它的内部储存着不少“失落遗产”,那是维也纳穿越之后,在十人委员会的统治崩溃之前的“黄金年代”所发明验证的一系列技术。

罗夏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写论文,和学术圈的关系还算不错,他贡献了一部分奇思妙想,

然后等学术转向应用方向后,他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掌握了技术。

维也纳的殖民者们在历史中消亡殆尽,也就意味着,他是最后一个参与过“失落遗产”的人,自然也是最后一个能够解读并应用“失落遗产”的人,这就是他当着凯尔希的面出轨的勇气来源。

这些技术仅仅在巴别塔应用了一小部分,就被巴别塔的技术人员们评价为超乎想象的,而有些东西则被他隐瞒了真正的用途——比如伪装成瞭望塔的星炬,它如同上一重历史里的受控之火,是充满灯之力的奇观。

在星炬里,罗夏能把源石,必要的时候把源石病人当做燃料,施展灯的强力法术,这里是他设置的阵地与增幅自己实力的法器。

所以,实际对上正规军舰的时候,巴别塔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那样的惨胜和失败无异。

会议确定了以交涉为主,以战为最后手段的方针,也就意味着凯尔希在接下来的旅途里会变得更辛苦,她将作为特蕾西娅的代理与沿途遇到的势力交涉。而罗夏则负责和其他部门规划新的移动路线。

这又要依赖天灾信使,借助他们庞大的情报网络,以防止巴别塔与其他的陆行舰或者移动城邦在同一路线上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我们必须得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安全,可靠。”他说。

财政主管无奈摊手:

“没钱,没人。我明白博士对于可靠性的执着,我也不大信任外人,哪怕他们是天灾信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哪怕大国都要和他们合作。”

“我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但愿天灾信使值得信任,不会有干员为此丢失性命。”

罗德岛号上立刻实行战时 3 级管制,原本萨卡兹雇佣兵们被允许的“适度娱乐”也被禁止,

那些有载具的小型佣兵团更是被当做加强版斥候来用,在罗德岛地号周围拉起严密而经济的警戒线。

为了减少途中的源石损耗又要保证安全,行军路线和巡逻路线的运筹学问题花费了罗夏一个馒头的能量在才敲定出最优解。

罗德岛号因此失去了喧嚣,变得格外静谧,就连干员们的交谈声都变成了窃窃私语,生怕自己声音大一些就招惹来麻烦的敌人……考虑到对手是维多利亚或者莱塔尼亚,这种恐惧是可以理解的。

他喜欢这种静谧,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喧嚣掩盖了自然与机器的旋律。而今,他在倾听,倾听自然发出的警告,倾听机器美妙的颤抖。从朝阳升起到夕阳坠落,没人任何恼人的声音来打扰他。

改变航路的第三天,罗德岛号就与维多利亚势力相遇,准确的是,是维多利亚的高卢公司普罗旺斯分舰队下的一只采矿队。远方的钢铁巨兽在地形线上异军突起,而身着防护服的矿工开动机械,使用设备,乃至于使用人力在因地震翻起的源石矿脉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数百年来,源石矿的开采、加工与利用改变了泰拉的历史,它带来了利益,力量,仇恨,

痛苦,很快诞生出无数怪物。人们凭借源石的能源建立了现代文明生活,而作为代价,是源石病的蔓延。

源石病神秘,反常,至今仍是无解之症。罗夏知道,它不仅仅是疾病,而是一场灾难,一场不为人们所知也必须不为人们所知的灾难。

特蕾西娅与罗夏肩并肩,她的淡粉色长发被夕阳染红,聆听晚风带来的山脉悲惨的呼号,

她面色忧郁的说道:“即便身着全套的防护服,那些采矿的工人也有几率感染源石病,对吗?”

“目前而言,没有 100%的安全防护措施。”

“源石病人只会越来越多。”

“我个人很同情源石病人,同情他们所受的歧视,身体所受的折磨。但以巴别塔的角度,

我认为这全是坏事。巴别塔以对源石病人的宽容而出名,所以感染者们愿意为我们效劳,愿意把这里作为栖身之所。

他们周围尽是黑暗,而巴别塔就是照进他们灵魂的一束光。这个组织会不断的壮大,吸引更多的沐浴光明者,也让沐浴光明者成为燃料,发出更璀璨的光芒。”

“这是博士为巴别塔设想的未来,还是在此之前,就已经想好的未来?”

“我想,大概我还在维也纳……不,在旧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设想了这样的未来。”

特蕾西娅做了个说下去的手势,罗夏摇摇头:“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有趣或者无趣是读者说的算的,你这个讲故事的人没法自作主张,”女人手臂交叉,“只有听完故事之后,我才能做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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