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不下心的时候,思考会变成事倍功半的事情,于是罗夏听从可露希尔的建议回到上面,
发现在食堂的狂欢已经结束了,交情好的干员们三三两两的回去,准备开始第二轮酒精味的狂欢。
“看起来今晚还要吃泡面。”他嘟囔道。
“未必哦。”
W 从他背后无声息的出现,罗夏感觉有锐器顶在自己后腰处,他回头,看到 W 一手把玩着餐刀,一手托住托盘,里边盛放着一块蛋糕,上面插着不锈钢叉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惜主角不在。”
“我的生日?”
罗夏摇摇头,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哪一天出生了。他接过托盘,用叉子叉住蛋糕一口就咬掉半个,放在嘴里咀嚼几次,便囫囵吞下。
“你就不担心我给你下毒吗?”W 问。
“你是个聪明姑娘,之前你没动手,那么现在也不会。当你动手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好了必杀我的准备。”
“切。”
W 揉了揉脸,仿佛摘掉一重面具,她嫌恶的说道:“是殿下嘱咐留给你的。”
“你恨我入骨,确实没那么好心。”
“之前是我冲动,忘了我的初心。在找你复仇之前,我非得搞清楚所有事。我问你,为什么抛弃我?”
“很重要吗?”
W 摊手:
“很重要,如果我念头没法通达,会影响心情,影响心情就会拉低工作效率,工作效率低了我对巴别塔贡献的价值就低了,你不是最喜欢压榨出别人的价值吗?”
“毫无意义,你根本没法分辨我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有没有意义是我说了算。”
“好吧,因为你索求的东西超过了我能给你的东西——爱,而你试图用自己的手段夺来。
可是这东西从你我相识的时候就没有,到你重新站在我面前依然没有,我不可能给你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我就抛弃了你。
用路易十五抛弃情妇时的名言便可以总结那时的情况:你让我厌烦。”
“如果你没有那种东西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至少一开始,我是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学徒和承载欲望的容器,但这事后来不了了之,
所以在我眼里你的价值大大降低了,那么斩断和你的关系变成损失很小的一件事。
事实就是这样,W,无论如何它都会让你难受,何必为难自己呢?此刻,我是真心的劝解你对自己好一些,但在你听来,大概是抛弃你的人渣男阴阳怪气在讽刺你吧。”
“难道你不就是为了愉悦而主动接近我吗?享受那种高高在上,看小人物无论怎样反抗都无法改变命运的过程,就像小时候随意杀死昆虫的时候一样,孩子们不会让昆虫死的太快,而是一点点肢解它,划破它的身体,看着它的体内流出与人类血液不同的汁液,当昆虫拼命挣扎的时候,孩子们的欢乐便抵达了顶点。”
W 瞪着罗夏:
“我就是那只昆虫,而你是举起屠刀的孩子,混沌与无知中孕育的罪恶往往能带来朴素又销魂的快感,你追求的就是这个!”
“真意外,我能从你嘴里听出这些见解。”罗夏上下打量了 W 一眼,
“已经错过的无法挽回,
不然我倒是真的想把你纳为学徒啊。”
W 不告而别,她的念头还不算通达,但掐死了心里最后一丝和男人和解的可能性。而罗夏则去特蕾西娅那里,他想和她说说 W 的事,并为今晚的蛋糕表示感谢。
特蕾西娅的护卫告诉他殿下未归,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特蕾西娅和阿米娅睡在他的床上,
两人相对而卧,一份系着缎带的礼物盒被她们一起抓住。
谢谢。
罗夏在心里感谢之后,轻手轻脚的把外套罩在台灯上,让光亮局限于桌子上,继续他的工作。
嬗变篇 17
三个小时之后,罗夏伸了个懒腰,这原本是属于特蕾西娅的工作,在看到她睡的深沉之后,
他就代劳了。
他疲惫,却心思缜密的在不同的文件上滴上生理盐水或者香水,以模拟特蕾西娅的悲悯与欢喜。一个好的人设会让特蕾西娅在无所作为的时刻,仍能给巴别塔诸人增益 buff,只是塑造不易,并且维护需要小心翼翼。
他回头,看到特蕾西娅和阿米娅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那个礼品盒仍然被她们当做宝贝,
一刻不离身的抓在手里。
罗夏对礼物其实没什么兴趣,想要的东西他会亲手夺取,而别人的赠予往往是无关紧要之物。基于功利的算计,在收到礼物的时候他会感动,会开心,会当做宝贝珍藏,更进一步的友谊与爱情将会让认识的人们变得更加驯顺……哪怕他要他们做出牺牲时。
这契合了他病态的控制欲。
阿米娅虽然是个孩子,却有着惊人的沉稳,而特蕾西娅却像个孩子,不时扭动肩膀,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罗夏走到床前,看到从褪下的被子钻出的一抹苍白,那是特蕾西娅肩膀的肤色。
他替特蕾西娅拉上睡衣的吊带,替她盖上被子,忽然想起鸠占鹊巢的科西切公馆里,被他招募的斯卡蒂也是如此,怀抱着黑色虎鲸抱枕入睡,满满的童趣感。
他不总是回忆,因为漫长岁月的记忆……哪怕遗忘了许多,剩下的部分积累起来仍然是沉重而繁杂的。深陷过往的人没办法朝未来迈出脚步,但遇到特蕾西娅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回忆,
在这个并非故人的女人身上,似乎故人们在她身上重叠了。
这就是他或者凯尔希愿意给和特蕾西娅讲述那些异于常人的过去的原因。
阿米娅也喜欢特蕾西娅,可能仅次于他本人,但他不大乐意看到阿米娅和对方亲近。不是嫉妒,而是阿米娅作为他的学徒,他的神示使徒,他在神秘学意义上的子嗣,她的未来应该是理性而冷冽的,自身作为灯塔可以照明驱暗,指引道路,而光芒中却毫无仁慈。
与特蕾西娅的相处会让阿米娅充满人性,让阿米娅在小小年纪就去选择承担自己不必承受,
也无法承受的重任。阿米娅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是为了大地上的诸多矛盾来回奔走,她会舍弃那条顺畅的、让她攀升到极致的道路,而不明智的选择崎岖而艰难的道路。
想到这里,光芒在他手心里聚拢,准备把阿米娅从特蕾西娅那里学到的人性一点点剥离。
只要他做的谨慎,那么凯尔希很难发现他动的手脚。
(【M78 星云】756365104)
【??????????????????】
因芒触及阿米娅额头的时候,罗夏硬生生忍住了。他能让被施加了保护咒的灵魂在泰拉转生,却不能控制每一位灵魂进入的肉体。换而言之,每一次转生都是幸运值的比拼,有的灵魂能够拥有强大且潜力无穷的肉体,而有的从出生开始就与痛苦相伴。
在阿米娅在人来活动的岁月里,眼下这具卡特斯身体是最具天赋的容器。因此在小小年纪,
阿米娅就有唤来死亡的强大技艺,许多术师一生都无法达成的境界,就藏在她施法时的菱形纹章里。
如果在这里用灯法术强制干涉阿米娅的灵魂,难免会让已经协调的灵魂与容器产生差异。
根据过往在其他个体上的实验,很有可能会发生天赋失效或者能力变异的情况。
他不想赌也不敢赌,投鼠忌器的心态让他熄灭了自己手里的光。科西切为导师而他为学徒的时候,导师想要控制他又只敢小打小闹的纠结心态他有些理解了。
这时候,特蕾西娅皱起眉头,表情痛苦,眼角滑过一滴泪水,她梦到了什么呢?是打成一片烂地,人民流离失所的祖国?是兄妹残杀的悲剧?是颠沛流离的生活?是病痛的折磨?
凯尔希和他约定,不许对特蕾西娅出手,所以罗夏冷眼旁观,看到女人的泪水未曾止息的时候,他想到一件好事,于是从抽屉里拿出棉棒,轻轻按在特蕾西娅的眼角,然后把蓄满泪水的棉棒送进生理盐水里。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泪水了,虽然分量被大大稀释。他想。
几个小时后,罗夏得以拆开礼物盒,发现盒中是男士领带和用糖纸折的五角星,而在最底下则是两张雇佣券,上面签着特蕾西娅和阿米娅的名字,雇佣劵能支使她们在接下来的一天做任何事。
这种券本该用于无伤大雅的时刻,比如揉肩捶腿,端茶倒水,但罗夏是毫无慈悲的,他首先找到了阿米娅,对着她说:“接下来的一天都要听我的?”
“嗯,博士。”阿米娅感觉气氛不太对劲的样子,吞了口口水问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之前已经催了你很久的那本《解析几何》,你总是以练习源石技艺、小提琴、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推迟,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你既不需要练习源石技艺,也不需要练习小提琴,并且你气色不错,我们可以开始学习了吧。”
对于阿米娅来说,博士其他方面都好,就是提到学习的时候宛若鬼神,让她喜欢不起来了,
而且他灌输给她的教育超越同龄人学习进度太多,让她的小脑袋瓜都不够用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特蕾西娅,特蕾西娅无限同情的回看一眼,对罗夏说道:
“博士,虽然我
能理解你教育孩子的良苦用心,但巴别塔的工作更需要你啊。”
“这就是另一张券的用途了。”罗夏把文件抱了过来,
“殿下,这些就是你今天的工作。”
“唔。”
特蕾西娅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声,在她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就讨厌处理文书工作,一般都是忠心的幕僚们进行预先处理,把内容提炼精要后由她来一锤定音。
后来在罗德岛号上,凯尔希和罗夏分担了她的工作,把特蕾西娅从讨厌的事情中解放出来。
人们通常觉得因为疾病而失去力量,在很多事上都无能为力的特蕾西娅是痛苦的,但她本人却乐得在罗德岛号上担任吉祥物和虚君的角色。
“我的统治学是速成的,在此之前我学习的是剑术、跳舞、音乐和诗歌,我赞助文艺,鉴赏音乐,在舞厅起舞,在剑术教室挥汗如雨,但没人把我当做卡兹戴尔未来的君主,我自己也以为我会被嫁到国外,所以每一天都抓紧时间享乐。”
特蕾西娅不止一次这样表示:
“忽然之间,一切都改变了:我被迫去学那些不感兴趣的东西;
一起玩闹的朋友们对我变得恭敬,我们之间隔了一睹悲哀的墙;剑术远离了我,却有更多的剑听从我的指挥,让许许多多的鲜血泼洒在土地上;兄长不再来探望我,我知道他不讨厌我,但我已经变成了他的对手,他会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卡兹戴尔的王位带来的尽是不幸,它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父亲让我这么做,这是他托付给我的东西,我不想让他失望。”
没有王者的意识却被推上王位的妹妹,与野心勃勃却一无所获的兄长,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也是特蕾西娅决定性的败因:为了他人而勉强自己成为王者的人,主观能动性肯定不如为了自己而成为王者的人,后者可以为了自己的渴望赌上一切,而偏执是王者的精神里不可缺少的一重要素。
所以,在罗夏南下来到雷姆必拓筹备罗德岛号的时候,特蕾西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和他建立了友谊。因为她觉得博士和王兄身上有相似的气质,她以前和王兄关系不错,特雷西斯一度是她的守护者,因而她在博士身上寄予了再也回不来的兄妹之情。
“博士,能换个别的要求吗?”特蕾西娅苦着一张脸说,
“我宁愿和可露希尔一起修坏掉的
门,也不想对着文件枯坐一天。”
“这番话你也只能在这里说了,殿下,在外面你可是干员们心中一等一的奋斗者,甚至有人把你签署过的文件当做珍贵的文件来保留。”
特蕾西亚迷茫的瞪大眼睛:“可是这些都是博士代劳的啊。”
罗夏让阿米娅捂住自己的长耳,而他则捂住她的耳朵,封印了阿米娅的四声道。阿米娅有些局促,但她乖巧的靠在博士身上一动不动。
罗夏对特蕾西娅说:“是我不好,忘了告诉你如何扮演特蕾西娅。”
“我扮演……我自己?”
“于你自己而言,特蕾西娅便是特蕾西娅,你眼中的你和别人眼中的你毫无区别。但再心思玲珑的人,也无法让两者的认知完全重合。
殿下,你的头衔、气质、美貌和性格旁很多人未经与你相处,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
便擅自把你定义为某种人……别担心,这种脑补一定程度上美化了你。”
女人有些不高兴的说:“……我没‘特蕾西娅’优秀真是对不住了啊。”
罗夏没有触霉头的打算,特蕾西娅性子很好,但她真的生气之后便如贵女一般相当难哄,
毕竟是在帝王家娇生惯养过的。
他转而说道:
“殿下和你的兄长走的不同的路线,却必须用相同的办法来树立人设,回应臣下的期许,出道成为偶像,让追随你的人成为你忠实的饭圈。
特雷西斯走的是霸道,于是他的人设伴随着武力与征服,世间的王公贵族多走此道。他走了霸道殿下便不可走,一来气质不够,两下比较必定相形见绌,二来殿下性格慈爱,不善征伐。
那么,殿下便可只能走王道,倚靠高超的人格魅力来回应追随者们的期许,特雷西斯在王道之路上不如殿下,因为他得位不正,所倚者乃是刀兵,血腥味太重,又不兴教化,端的不是让人心悦诚服的路数。
无论霸道还是王道,都不过是人设,因为能够回应别人期许的只能是扮演出来的角色,突出优点,隐藏缺陷,行的是攻心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