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方舟 第390节

“这是欺骗,博士。”

“人们甘于受到欺骗,别人骗得,殿下自然也可以骗得。”

“这么说来,我在扮演我自己,博士在扮演博士,凯尔希医生在扮演凯尔希医生,王兄在扮演王兄……到头来,大家都是骗子,凑到一起唱出戏骗下面的人吗?”

“如果你不这样做,人民反而要反对你,你就是要扮演出他们想要的样子,说他们想听的话……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民粹乃是混沌的蛾,蛾子可以在黑夜里翩翩起舞,也可能被灯吸引,穿火而过活活烧死。

我见证过许多野心家,玩弄民粹而攫取权力,又被民粹裹挟走向末路。但在此时,这股力量可以为殿下所用,殿下必须驱动他们,投入与你的兄长的战斗里。他们总归是要被驱动的,

那么站在我们这一边比站在敌人这一边更好。

而驱动这股力量的起点,就从日常的举止言谈中扮演一个大家喜爱的形象开始。”

特蕾西娅明白类似的道理,她所受的教育里如何愚弄民众占据了学识的大头,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眼下罗夏逼着她承认罢了。

“没关系,若是这小小的谎言被拆穿,殿下就推到我身上好了。”罗夏爽快的说,“我并不需要名誉,背锅的话非常合适,凯尔希医生也会赞同我的意见。”

“我有些好奇,博士,以前你纵然我的天真,为什么却选择在今天突然说这个?”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罗夏毫不犹豫的撒谎,“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时间久了会成为还不完的债,所以就让我来扮演坏人,让殿下‘学坏’好了,这是对你个人,对巴别塔都有益的事。”

特蕾西娅定定的看着他,嘴唇嗫喏最后什么也没说,她的沉默让罗夏心里给她加了几分。

搞定了大人之后,他松开阿米娅说:“接下来该轮到你咯。”

阿米娅苦着一张脸,点头答应了。

凌晨还有一更。

嬗变篇 18(56→55)

时间从每个人的生命里公平的流逝,但流逝的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的意义大不相同。

对于罗夏来说,这只是他生命里毫无知觉、迟早会被遗忘的一瞬;对于正在接受他指导的阿米娅来说,时间则是煎熬,她被架到名为数学的烤炉上,佐以名为考卷的香料,做成名为解析几何的菜式;

对于阿米娅正在挂念的特蕾西娅,时间则是受苦的过程,她须得扮演别人眼里的自我,形同精神分裂的留下“自己”的笔迹;而对于特蕾西娅浑然不觉的死忠粉 W 来说,时间则是凋零与死亡。

W 抹了把脸,就在前方,一个源石技艺在那里被释放,十数条生命被高速旋转的风刃切割成一摊碎肉。

她虽然在源石技艺的范围之外,却被鲜红的碎末浇个满头满身,猩咸的味道钻进鼻孔和嘴巴里,呕吐的内容从胃部涌到喉咙。

她对危险的反应克服了呕吐的本能,滚进掩体之中,听到她原来站立的地方传递的震撼感。

碎石子命中了她的脑门,她鲜血直流,在疼痛之前一口彩虹糖飞出,喷了对面的佣兵满头满脸。

W 掏出水壶漱漱口,有些可惜的看了那些彩虹糖一眼,她刚刚吃过一餐,按现在的情形正经吃饭得 18 个小时以后,在此之前如果饿了只能各凭本事。

许多笨蛋记得往自己身上塞满武器,却忘了戴些水壶和干粮救急。于是在反复拼杀,双方的伙食即便送到前线也没机会吃的情况下,体力急剧消耗又得不到补充的新人们就因为手脚发软露出破绽,在第一次当佣兵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

“抱歉啦老兄,我也不是有意吐的。”

W 毫无诚意的抱歉,握住刀子,准备对方过度反应的话就用手里的武器帮助对方平静下来。

但那人没有反应,只有她的彩虹糖酸臭的味道传来。

“原来死了嘛。”

W 不嫌脏,把膝盖中了一箭的同行翻过来,搜检了尸体上的补给品,心安理得的据为己有。

她运气不错,居然还发现了贵重金属,这东西巴别塔也收的,并且价格公道,显然是鼓励战场的佣兵们搜集并上缴战利品。

在掩体周围,双方的轻步兵以散兵队形接近,炮弹与法术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喧闹的声音让听力最好的人也变成残疾人士,所以 W 愉快的哼歌声没人注意。

敌方的轻步兵杀败了友军,撵着败军追过去,W 把尸体拽到自己身上,不久以后,爆炸声接连响起,她预先埋下的地雷把友军和敌人一起送上天。

她卸下背后的拉特兰长铳朝天空打了一枪,源石子弹爆炸,储存在里边的法术释放,幻化为一个吐出蛇信的绿色骷髅。看到这个暗号后,她埋伏在左翼的轻步兵分队揭开披在身上的伪装布,从左侧突入敌人阵型中。

敌人的先锋已经被地雷阻截了攻势,侧翼又受到突然袭击,反应过来的友军立刻反推回去,

两下夹攻,敌人又坚持了十几分钟,当其中的指挥官被 W 找到并狙杀的时候,敌人开始崩溃,W

和她的人掩杀过去,又收获了更多战利品。

萨卡兹佣兵惯用佩戴狗牌用于身份识别。按照惯例,敌人尸体上的狗牌被搜集起来,并上缴到营地中。巴别塔派来的监军坐镇营帐,看着手下根据佣兵上缴的狗牌发放额外奖励。

那监军其貌不扬,却是巴别塔的精英干员,萨卡兹雇佣兵们都是散漫惯的了,不听从调令,

甚至想要暗中干掉他,但几颗血淋淋的脑袋止住了佣兵们背叛的念头,暂时为巴别塔忠心效劳。

收敛完战场后天色昏暗,得胜的营地士气高涨,W 和她的队伍……或者说,强行抱她大腿的队伍坐在一处。她之所以愿意和这些人合作,是害怕自己落单之后被人干掉。原本她是不怕的,但有了特蕾西娅这个念想之后,她凡事总有顾虑几分自己的性命,收敛了以往的疯狂。

她很讨厌博士,但不得不承认,操纵别人为己所用的感觉很愉快。她拙劣的模仿了博士御下的手段,并把这帮没出息的东西收拾的服服帖帖。

她的队伍是今日战果最辉煌的连队,而她又是连队里的话事人,所以她心安理得了享受了从附近陆行舰送来的最优质的食物,珍贵的蔬菜和水果消解了肥肉的油腻,暖烘烘的感觉从喉部到胃部扩散。她眯着眼睛枕在后面的沙袋上,看着红色的夜空,想着特蕾西娅,廉价的幸福充盈心中。

“听说巴别塔正从佣兵里招募好手,组建一个叫法兰冲锋队的连队。

“吃饱了之后佣兵们开

始八卦,

“据说,那里结算工资不像咱们这样一周一结,奖金得等打仗的时候另算。就算什么都不干,每月还能拿工资。”

“还有这等好事?”

“轮不到你们的,”W 说,“那里招收标准非常严苛,大约符合标准的只有三百人上下,再加上不愿离开原有团队的、只接受短期雇佣的、战死的,最后能组建一只一百五十人的部队就不错了。”

“这么点人,就算真的个个都是高手,恐怕打仗的时候用处不大吧。”

“谁知道呢,可能是殿下的精英卫队或者执行特种任务之类的吧。”W 随口说。

其实她知道内情,那是博士组建的部队,用途不明,但依照她对那个男人的了解,他绝对会使用阴邪至极的法术把这些人变成忠实又有战术价值的棋子。

所以尽管待遇很好,但那不过是诱捕牺牲者的诱饵,W 不愿者这么早落到仇人手里变成一具活着的艳尸,所以她拒绝加入法兰冲锋队,也不在巴别塔本部停留,回到萨卡兹佣兵的队伍里。

尽管萨卡兹佣兵内斗、独走还喜欢下克上,但他们的阴谋 W 熟路,因而是可以防范的,而博士的计略就像海南之家,每次都有新收获,令人防不胜防。

她有一会儿没开口,听着临时的同路人们聊战事聊故乡吹牛逼,这是打赢了胜仗之后的例行环节,只有活人才有向别人吹嘘的权利。不久之后,就连轻伤员们都坐在火堆旁,人与人的关系只有这时候才能做到友善。

她的同路者们来自卡兹戴尔天南海北,有些甚至是侨居在国外的人,为了刺激而加入了战争之犬的游戏。无论新手还是老兵,这次对于雇主的评价倒是不错,并且对前景非常乐观。

“摄政王那边占据优势,但是一场又一场的输下来,这脚下的土地可就归了殿下了。没有战略回旋空间,那些巨大的铁壳子(移动都市)只能当固定炮台用,又没有扫荡正片区域的能力,命中全靠信仰,死了多少人也是。

再打几仗,那些敢出来野战的人死完了,就剩下守城不出的那些懦夫。咱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他们周围的移动村庄抢劫了,有吃有喝还有女人……”

周围传来一片心照不宣的笑声,干这门刀口舔血的活,心里的伦理道德在战场上走过几个回合后就玩完了。这时候有人看到闭眼的 W,笑道:

“大姐,等抢了庄村,要不要抓个小白脸给

你玩玩?”

另外一人拍了他脑瓜一下:“你吃饱了撑的献这殷勤?咱大姐心里有人了。”

“谁?”

“博士啊,我有个本部工作的兄弟,说大姐和博士说话可熟稔了,一点都不像刚认识的样子。不过大姐,那种吃墨水多的人肠子都是黑的,你小心人家骗了你身子就跑路了……”

八卦者的无心之语正好戳中了 W 的痛处,她不好发作,于是坐起来笑起来骂了几句。内容之丰富,骂人之粗鄙,引起了周围一片叫好声。

这种脏话是她在战场上学会的,博士曾把塑造成一个说话礼貌的 JK,而她的礼貌在战火中被洗掉了。在特蕾西娅身边,她短暂的变回了 JK 时的自我,却发现她已经对繁文缛节开始厌恶,

礼貌、真诚、温和这些美好的品质弄得她像害了过敏病症一样浑身发痒。

直到回到了这里,她才感觉浑身舒畅,找回活着的感觉。她发现,想要步入卡兹戴尔的战场很容易,想要脱离就很难。就算离开这个地方,卡兹戴尔依然有股魔性的魅力,总能让人回应它的召唤,回到战场之中,一生都被困在战场里,做它忠实的狗。

我这样的人有待在殿下身边的资格吗?W 每次都如此发问,殿下是鲜花,而她是腐土,鲜花汲取腐土里的养分能够开的越发娇艳,然而花朵只有在凋零的时候才会拥抱腐土。

“这样的胜仗一直赢下去,摄政王就完蛋了吧。

“有人期待的说,”我们最早跟着殿下打仗

的人,怎么说都得有份封赏吧。”

W 心里顿时产生了“你在想桃子”的念头。不过她自己也产生了那样的幻想,幻想她能立下功勋,取得能够站在殿下身边而不必遭受非议的地位。

W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半夜被人叫醒,把她叫醒的人却在几秒之后死去。敌人的主力发动了夜袭,猝不及防下,营地的防御崩溃了,到处都是杀戮和死亡。不过很快,敌人的阵型发生了扰乱,W 分明看到了法兰冲锋队的身影,那支精悍的连队像是由不死的战士组成一样,在敌人军阵里拼杀,各种威力巨大的源石技艺在人群中释放。

(【M78 星云】756365104)

【??????????????????】

因焰点燃了 W 的视野,她朝敌人开了一枪,垂下手来,看到敌人溃出营地,这场战役有她没她都已经一样了。几个小时之前还同她吹牛聊天,管她叫大姐的人十不存一,而活下来的则在被死神追赶。

W 明白,这并非疏于防范,而是冷酷的博士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术成果。巴别塔本部的兵马全是重金打造,价值与临时雇佣的佣兵有云泥之别。在这种场合,她和她的人理所当然要充当诱饵的。

即便把 W 换到博士的位置,她也会那么做。只是看着这些轻易死掉的笨蛋们,她突然对痛打落水狗缺乏干劲。清晨的时候,追击战结束了,战果丰硕的佣兵们填满了营地,而巴别塔的人则乘坐载具回到陆行舰上,下一批牺牲品已经被决定。

“真蠢啊。”她嘟囔道。

佣兵们并非被博士愚弄,他们是知道在巴别塔的武装里充当的角色后而被派遣到了这里。

不管博士许诺这些亡命徒什么,他都会精准的消耗他们,把他们榨出最后一分价值,让他们在诺言得到兑现之前死去。

这是空手套白狼,中奖概率低的可怜,但佣兵们依然跃跃欲试。

W 从不赌博,她只想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她连夜从死去的战友们身上搜刮出战利品之后,

把不需要的全部卖掉或者以物易物,转化成了那些让她得以活的更久的资源。

一支佣兵队找到了她,他们考验她,她也考察他们,在判定彼此不会拖后腿的结论后,她入伙了。

这是她踏上尼德兰以来加入的第几个团队?第六个或者第七个?之前团队里那些面容,W

已经迅速忘却了。

W 只知道胜仗打的越来越多,死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战友更换的速度越来越快。喜欢战争的人,被迫卷入战争的人,自负实力的人,追逐金钱的人……所有的人都倒在了荒芜的大地上,

被一视同仁的化为一摊臭泥浆。

他们的死换来了胜利,但 W 觉得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当某一天,开来的佣兵们已经填不满营地的时候,她开始怀疑特蕾西娅一方是否取得了胜利。

当第二天,她浑身是血孤身一人被送回巴别塔医疗部抢救,她不明白,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为什么承诺的援兵始终没有兑现。

几天后,她醒来了,看着窗外不同于尼德兰的景色时,她明白了,她之前没有想错,佣兵们从西打到东的一连串胜利毫无意义——

因为巴别塔已经从尼德兰战线脱离,孤身一舰携带本部精锐向着东方驶去。

嬗变篇 19

虽不情愿,W 再度踏入罗德岛号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罗夏,他那份沉稳令她恼怒,她有一串脏话预备在嘴里,但这里是巴别塔,特蕾西娅所在的地方,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拾起 JK

的教养。

“你出卖了所有人。”W 冷冷的说,

“殿下的盟友们被你鼓动,与篡位者们的部众战在一处,

那些钢铁怪兽炮击,碰撞,然后在陆地上相互厮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你却在消耗掉本部雇佣的萨卡兹佣兵后逃离了战场。”

“并非是逃离,而是有预谋的兑子。那片地方拥挤了太多的移动都市,陆行舰和佣兵们,

他们不是凭空变出来来的,卡兹戴尔能容下的武装力量总归有限,这里多了,那里必然少了。”

W 怒极反笑:“你以为你在下棋吗?”

罗夏认真回答:

“不,我是按下棋的步骤来,但我我知道我下的并非棋子。棋子驯顺,而人总有生出许多波折。每一次的临时起意,每一次的意外,都会让计划的偏差一点点积累,最终在结果处变得面目全非。所以计划在实施之时需要时时修正,即便耗费如此多的心血,仍有意外发生。”

“我活下来便是一个意外?”

“不,我原本预估你们活下来的人应该更多,结果只活下来你一个。W,你有种魔性的能力,

那就是总能让我的估算出现很大的偏差。”

首节上一节390/545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