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心来,看着人们如何好奇的接近源石,开采它,研究它,最终发展出源石工业,颠覆了以往的生活。我看着源石病在人群里扩散,我曾和华法琳医生合作,捕获各个年龄阶段各个种族的个体,研究之后依然没有蠕虫的痕迹。
我以为它是病毒、外星生命、寄生虫或者其他东西,凯尔希医生和我持类似的观点,我们谨慎的一边观察患者是否有被蠕虫入侵的迹象,一边寻找拯救患者的方法。”
特蕾西娅在梦里光洁如初,而在现实里在腰腹和双臂,大量的源石结晶已经刺破衣服,向世人显露它的丑陋与狰狞。
她原本只是觉得自己进入源石病晚期,病人膏肓,无药可救。而现在,当想到那些东西里蜷缩着肉眼看不见的虫子,已经占据她全身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和恐惧。
“别担心,那些改变你的源石结晶里没有蠕虫,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一段时间也不会有。”罗夏笑了笑,“它并非蠕虫,而是蠕虫把自己的力量在物质世界投影,做出的入侵人体的路径。只要愿意,蠕虫可以从虚界来到源石结晶中,然后钻入人体。
同时,源石虽然高污染却是一种强劲的能源,人们的贪婪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会促使人们搞懂它之前,便对它进行不彻底的研究与彻底的利用。
源石诞生了工业,成为人们编织各种超自然力量的能量来源。即便人们后来发现了源石的危害,但它已经牢牢绑定了人们的生活,从最基本的衣食住行到最高级别的科学研究,这些东西都以源石作为支柱。否定源石,社会将会崩塌。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时候,人们为了自己的生活,为了源石赋予的强大力量自觉成为源石的保护者、打手与奴隶。即便蠕虫降临,它不需要摧毁宿主的灵魂,而是给予些小恩小惠,便可以换来人们的效忠,拉起一支开往漫宿的末日军团。
通过这样的方式,蠕虫首先扩散途径,等到这颗星球的感染者足够多的时候,它们便可以在同一时间涌入。我推测源石结晶还可以改造人体,使得躯体更加容易被蠕虫操纵,而不会因为较高的致死率浪费时间,浪费素材。
这也是侵蚀程度较高的感染者为什么通通会爆体而亡,并且其身体产生的源石结晶均有高传染性的原因。一具改造失败的躯壳就拿来传染更多的人……在上一重历史里蠕虫就已经学会了精打细算。”
特蕾西娅垂首:“这意味着我们感染者都是博士潜在的铲除对象?”
“是的,但考虑到感染者在泰拉所占的比例,蠕虫的涌入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你病入膏肓,痛苦的离开人世。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殿下会变成这样?”
“什么意思?”
“殿下的源石病,据我观察必然是经历了相当多的时间才发展到晚期,才能把力量强横的卡兹戴尔王族的身体逼到如此虚弱的地步。
然而,对于世间无药可救的源石病,我和凯尔希虽然不能药到病除,但运用无形之术缓解病症,甚至为殿下补充生命力却不难办。
凯尔希医生和殿下交情颇深,她为何对殿下的源石病无动于衷,以至于发展到了仅仅剩下一种方法的境地?”
“仍有一种方法?”特蕾西娅瞪大眼睛,“这真是神乎其神的能力。”
“是很神奇,但看殿下的贞操观,如果我治疗之后不娶你的话,你大概会挥舞三人沙发追着我打。”
特蕾西娅脸红了一下,但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最初害羞之后便再也什么波澜了,要说的话,她对性还有些好奇。她开玩笑的说道:
“三人沙发对现在的我有些重,单人沙发倒是很轻
松。”
不愧是萨卡兹的王族,病人膏肓,身体机能大幅度缩水之后,力气仍有如此水平。若不是他的长生是因为饮下不凋花蜜的话,他倒是想换个和凯尔希同种族、同发色、同外表、同身材但性别不同的身体,这样他不用开口,让凯尔希看见后就能惹她生气。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一些,特蕾西娅说道:“是我拒绝了凯尔希医生的延命方案。”
“你看起来不像自杀志愿者,不像需要奶片或者在音乐评论栏里打字来缓解抑郁心理的普通人,你为什么拒绝活下去?”
“因为我活够了。”特蕾西娅淡淡的说,“没得过胃病的人,无法知道胃病发作时那股迟缓但绵长的痛苦的感受;不曾抑郁的人,无法区分别人是无病呻吟还是心情低落;你没有得过源石病,你知道我因为这种病很痛苦,但我无法细致的和你描述这种痛苦,这也是一种痛苦。”
罗夏解释道:
“这是源石侵蚀身体,特别是神经后造成的不可逆且有一定随机性的改变。绝大部分病患几乎重塑了人格。
毕竟源石是在为蠕虫铺路,而蠕虫接近蛾与冬,是混沌,是渴慕,是狂暴,是沉默,是终结,是不尽然逝去之物。如果宿主的性格能够和上述这些形容贴合,会提高蠕虫对宿主的驾驭程度。”
“真的很痛苦,”特蕾西娅轻轻撞进罗夏怀里,抓住他的衣领说:“如果是博士的话,我很乐意被你终结。”
嬗变篇 22
几秒之后,女人补充了一句:“或许,也只有你可以杀了我。”
“没错,我是唯一一个不是因为你的人格魅力而加盟巴别塔的人,自始至终我都是那个不和谐的曲调,尽管我装的挺像回事。
“罗夏说,
“为了自己而活的人,无论怎样过分的事都会做。
如果要寻求一个能刺杀你的人,那么只能是我。”
特蕾西娅眉眼低垂:
“博士如此自私……这句话通常来说是贬义的,但唯独这时候我想当做褒义来讲。因为在不考虑责任、勇气、公义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渴望死亡的愿望才能讲出口,
才能有人聆听,才能有人满足我的诉求。”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说:
“最初得源石病的时候,为了避免恐慌我没有声张。等到了父亲指定我为继承人的时候,这件事我更没法说出口。即便是卡兹戴尔,对一位身患源石病,命不久矣的王族继承王位也会充满非议。
等我捂不住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中期。凯尔希医生给我开了药,说是我乖乖听话的话,能把源石结晶的势头摁住。
但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那么多的追随者看着我,那么多的人为我而死,我必须挥剑,
必须带领他们前进,必须使用我的源石技艺来了解他们的悲伤与喜悦。
我必须这么做,但这么做并不快乐,为王者的工作并非是基于一时兴趣,而是责任驱逼着我,它是动力,是牢笼,是苦难,我一点都不觉得幸福。我渴望的只是和大家一起好好生活。
我害怕这种话说出来,会让大家失望并且讨厌我。一个王者实在不该这样,我的兄长才是王者应有的模样……我知道的,所以我一直好好扮演王者的角色,并且装作这是我的本来面目……装的我自己都信了。
过多的使用源石技艺让我的源石病发展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我的友人兼顾问凯尔希希望运用无形之术来延长我的寿命,渴望朋友更久的陪伴自己,渴望旗帜始终在组织上竖立是无可厚非的愿望,是无比正确的愿望,王者就该为国家牺牲私人的感情。
一度拥有力量,又虚弱如同废人的感觉,就像身体成为鸟笼和枷锁,而把自由的灵魂困在其中。很多次我望着窗外,都幻想自己是飞在天空的小鸟。”
“老实说,你把自己称作‘废人’我有些受伤。
“罗夏举起手来,”毕竟我现在的身体素质
还不如你,所以你把自己称为‘废物’,我又是什么呢?”
特蕾西娅踮起脚敲了敲罗夏的头:“不许打岔。”
她自己也笑了起来,明明一把年纪,却像小女孩一样充满了童趣感。说不定这是她被禁锢的内心迟迟不愿成长的典故。
特蕾西娅的口气转向严肃:
“我渴望博士终结我,但我不会让博士终结我,如果我死掉的话,
巴别塔就会分崩离析。”
“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安心死去的理由。”罗夏说。
“什么?”
“我聆听了预言,司辰们已经选定了一位王者,去终结第四次蠕虫大战,等同于终结源石病。只是我们的时代已逝,而她的时代未至。
我们……我们都没法对抗命运,或许你可以用这个借口来卸下不堪重负的责任。甚至可以顺势而为,让我们的力量成为引火的火绒,去点亮那根照亮时代的蜡烛。”
“她是谁?”
罗夏没有说话,而是把自己的思绪分享给特蕾西娅。不知道为什么,特蕾西娅竟然在结尾处含笑。她说道: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莫名有种喜爱之情,觉得她会成为我的继承者。
如果她是被司辰选定的那个人,我似乎就可以含笑而终了。”
“光是含笑而终可不够。”罗夏说,“司辰们与友善无缘,并且反复无常,我们不能让他们完全控制那个被他们选中的人,那个被选中的人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
“是了,是我的源石技艺和关于萨卡兹王族的传承,对吗?”
“还不够,还必须加上我的那一份。一个继承了我们知识与传承的、命定的王者将可以和司辰们进行有限的对抗。未来是繁荣的,且是由她努力,而非司辰赠予赢得的繁荣。”
特蕾西娅有些惊讶:“如果博士真的做得到的话,那意味着你也会为此……”
“献出生命。
“罗夏补完了女人的话,
“辉光是一个疑问,所有沐浴光明者都以肯定作答。
我们的命运只有两种:一种是变为更加明亮的光,而另一种则是为了某束更加明亮的光,化为燃料。
生命结束而光芒不熄,若我的理念覆盖在那个人身上,等同于又一个我行走在世间,那是我生命的延续。甚至,你可以认为是我预备夺取预言里的王者的身份,以她的面貌她的声音,
述说我的思想践行我的计划。
我已经活了很长时间,悠久到对性别、伦理乃至于寿命本身失去实际的感觉。我需要不死,
但如果换一种方法也能活下去的时候,躯壳对我来说便可以以适当的价码抛弃。
重要的是知识,人常说书籍是不死的记忆,那么打上我个人烙印的知识传承下去,几乎等同于不死的我。”
“凯尔希医生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特蕾西娅说。
“放心吧,在我杀了你的瞬间,她就会杀了我。”
特蕾西娅垂下眼眸:
“这意味着我们同时背叛了凯尔希,只余下她一个人活在痛苦和悔恨里。
即便不用源石技艺也知道,凯尔希的心已经伤痕累累。”
“其中大半伤口是我所为,而我将为她增添最后一道,也是最深刻的一道。”罗夏笑笑,
“放
心吧,在两个世界之中,凯尔希都是我最信任的女人,她是打不倒的。”
“这么说来,是博士陪我赴死咯?”
“是的,这就是我的打算。其一要保障我们的力量能够传承给那个人,二来要保住巴别塔的框架。我想,当你死亡的时候内战停止,特雷西斯会有许多比巴别塔更棘手的事来处理。这样,巴别塔就有了安稳发育的时间。”
“听起来似乎是博士风格的计划,但有一点不对。”特蕾西娅竖起一根手指,“博士仍然是博士,不会随随便便变成女孩子。”
“你又不是女巫。”
“但我可是萨卡兹的王,被你一直叫做‘殿下’的人,虽然你的尊称里毫无诚意。”
在人生最后一件大事谈成之后,两人相视一笑,特蕾西娅问道:“我们死后会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一个人的话有些可怕,但有博士的话,似乎不是那么可怕了。”
两个人在视线的一触中完成回忆的交换,被蒙在鼓里的凯尔希主要戒备着博士利用奇观展开为自己谋私利的行动。在她身后,阿米娅也在这里,她好奇又有些畏惧的打量着阴森的建筑群。
“阿米娅,别怕。”特蕾西娅说,“这些都是大洪水之前的古代人居住的城市。他们和我们一样喜欢光明而远离黑暗,在这座城市仍然完好的时候,它必定流光溢彩,每晚都把夜空点亮。”
随着女人的描述,阿米娅的眼眸也渐渐被幻想点亮。而真的到访过这座城市的罗夏知道,
它没有特蕾西娅描述的那么美好。那座城市在活跃的时候用于防备土著的军事要塞,半月形的荒地包围了它。它严重依赖后方城市输送的补给,因而在要塞内部实行戒严令,每晚都会断电,
只余下星点的光亮点缀着城市。
他没有说,而是准备把幻想留到最后一刻,希望阿米娅能够多开心一些……接下来的事,
会永远的改变她,把她的童年残忍的剥夺,取而代之以老成、智慧与偏执。
在进入遗迹的人中有专业的工程师小队,他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铺出一条通向奇观的路。
罗夏踏上奇观的螺旋台阶,看着被做成火炬形状的奇异建筑说:
“卡兹戴尔内战今晚就会结束了,
一位王者将会死去。”
凯尔希抱着手臂:
“哼,你又不是那些被火山喷出的气体里的有毒物质熏的神志不清的女巫,
不必扮演神棍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说话。”
罗夏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要把她记住一样。凯尔希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先是偏过头去,
又狠狠的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