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的笑容僵硬了一分,那是心思被戳破之后的本能反应,他很快调整过来,口称“不敢”,但真正的心思已经在匆忙间暴露。维娜皱起眉头,博士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对她说:“这是笔不良资产,不要吃下它,你会消化不良的。”
“好,我听你的。”维娜说。
似乎是为了表示歉意,指挥官馈赠了一些作战物资,在双方把事挑明之后,可以预见民军未来将会明目张胆的出工不出力,德拉克的人也会冷眼旁观消极执行封锁任务,最后杀死特雷西斯的任务还得维娜亲力完成。
回去的路上,维娜踢着石子,看着萨卡兹人驱使村民们继续修缮工事。忌惮于附带行动损失,只有狙击手在经过精心甄别后才敢对目标开火,击杀目标后迅速转移阵地,看着村民惊慌失措的趴了一地,几分钟后又被驱使着重新爬起来修筑工事。
“我理解你的感受,当你过劳死,却发现你的队友全都是废物,卧底和叛徒,每回组队都是几张老面孔,而敌人却保持正常发挥的时候,你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愤怒和无奈。这点等到你登上王位之后就会……”
“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变得更糟,那么现在的猪队友带来的糟心感就不算回事了。”
“博士……你可真会安慰人啊。”
博士伸手想要摸摸维娜的脑袋,维娜机敏的躲开之后又极速接近,挽住他的手臂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好。”
很快,维娜就得寸进尺的靠在他身上,让博士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罗夏放慢了脚步,好让维娜享受一会儿静谧的时光,然而这时光终究是有限的,待到望到营地的光亮时,维娜松开了博士。
“等这场仗结束之后,我有很重要……”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博士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嘴唇。博士能感受她的唇瓣在他手指上滑动的温软触感,而他的手指也给维娜的唇瓣注入新的热量。
维娜看着博士,看着博士背后的新月在天空黯淡,夜幕的深邃不断流失,变成一片浅蓝;
博士看着维娜,看着她背后地平线上蓄势待发的朝阳,橘色的光芒勇敢的朝着天空进发。
于是,维娜的眼眸残留些许深邃,而博士的眼眸多出一缕光芒,他们的心灵之窗同时映出对方的人生。
“不要立下这等 flag 比较好,维娜,命运是淘气任性的魔女,总是在反复无常,无论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多么微小,只要它有可能发生,在你的人生里它就一定会发生。”
维娜的回答是张开嘴巴轻轻咬了博士的手指一下,博士抽回手指,看着上面的齿印再看看维娜,后者笃定的说道:“我不相信命运,如果有,我就连它一起征服!”
博士不置与否,他伴随年轻的王者回到营地,然后说道:“有事的话,等到你回到伦蒂尼姆,
而未坐上王座的时候再说吧。现在,去睡一觉,好好准备与特雷西斯的决战。”
“博士你呢?”
“我现在的任务是为你铺路。”
“别勉强自己,你的身体比我要孱弱的多。”
罗夏指了指自己:“在罗德岛,我一天可以工作二十四小时,每一分钟都能得到合理利用,
哪怕是在做梦的时候。”
维娜觉得博士在开玩笑,她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帐篷,博士也希望她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
他必须忙碌,时刻不停,让自己的精力专注于某物而无暇顾他,这样他才不会被沉眠的愿望抓住,被拖进那个美丽的新世界中。
维娜睡了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队伍的士气已经补满,并且拆分成若干个小队轮流对沙隆进行骚扰。博士把自己的指挥艺术覆盖了每一只战术小队,以最小的牺牲完成战术目标。
沙隆里的萨卡兹人也骚动起来,尽管他们击退了敌人的每一次进攻,但敌人总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继续攻击,不给他们回收作战物资的机会。于是,他们手头储备的物资以昨晚数倍的速度被消耗,到了后来,射手们投鼠忌器的减少了射击频率以节约弹药,这让王党更加大胆的冲击沙隆的防线,他们并不贪刀,贴上源石炸弹之后就在友军的保护下撤退,把破坏工作交给炸弹进行。
富有经验的萨卡兹战士目睹此景,便知道敌人打算慢慢把他们融化,他们合理进行了轮换,
管控物资,以求在沙隆坚持更久。然而,天空无处不在且无人机放着博士演绎的唢呐大串烧,
严重影响了他们的食欲与睡眠质量。
“一夜之间改变战斗方法,重组队伍,用恶心但让人无话可说的环环相扣的战术消耗对手,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是那个男人的作风。”
特雷西斯刚刚来到前线,看到刚刚进行破坏的两支小队交替掩护撤退,在他们后方不远处预备着两支小队以防止守军的反冲锋,在更远处的营地,更多的后勤人员已经待命,为撤退回来的小队准备补给。
待两支小队完全撤回后,原本警戒的小队即刻出发,而后新的两支小队填补他们的位置。
如此循环,等到所有人在冲击过一遍防线之后,第一组上阵的小队也已经完成了休息,又是一个大循环的开始。
特雷西斯只是呆了一会儿,就被人发现,至少两个狙击小组从不同的位置发动狙击,一组开提前枪,有意把特雷西斯及其扈从向另一个方向驱赶,而另一组则对来不及防备的猎物大开杀戒。
“拉特兰人也参与其中了吗?”特雷西斯嘀咕道。
泰拉的枪械以萨科塔人的铳为正统,也只有他们掌握着如何发挥出铳全部威力的技艺……
黑钢国际或许是个例外。而萨科塔以外的种族,即便拿到长铳,第一步也要进行如何把子弹从枪管里发射出去的练习……哪怕这是一个萨科塔人随意就能做到的事。
即便学会之后,同样的长铳,由萨科塔和其他种族来使用,其杀伤力与射程截然不同,到现在也无人破解萨科塔人的秘密,这也是拉特兰在泰拉立足,没有被大国吞并的原因。
因而,在估算出射程的那一刻,特雷西斯就怀疑有萨科塔枪手参与其中,而推进之王麾下确实有萨科塔枪手,且是来自公证所的精英公务员组织在维多利亚的萨科塔移民进投入了维娜的麾下。
拉特兰并没有乐于助人的属性,作为交换,维娜也许诺了一部分东西,从而交换了这支战斗力很强的雇佣兵。
特雷西斯和赦罪师都有切开或者躲闪子弹的能力,而其他的萨卡兹战士与新模范军的游骑兵们就只能运气,偏偏他们今天运气很糟,于是特雷西斯附近多了几具被爆头的无头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特雷西斯说,
“今晚我们准备突围,沙隆向南做出突围的姿态,而我们真正突围的方向是西北方。”
“西北方?”副官有些错愕,“那里是德拉克的支持者,他们很强。”
“同时,他们也是唯一一支对阿斯兰的仇恨大于对我们仇恨的武装。所以,如果我们出现在他们的防线上,他们会给我们的队伍放血,却未必抱着配合友军全歼我们的打算,德拉克还需要我们去给阿斯兰捅刀子。”
特雷西斯拍怕副官的肩膀:“别看敌人是在围困我们,但他们彼此矛盾重重,各有小心思,
只有阿斯兰和巴别塔想让我死“,把沙隆丢给他们去啃咬吧,我们就离开此地。
特雷西斯没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副官清楚他的意思:启用以前就准备好的替身,留在沙隆上指挥剩余的新模范军与摄政王卫队,而特雷西斯本人则带着几个亲信与赦罪师在黑暗里潜伏,
静观沙隆向南方移动,如联军所愿的从围三缺一的缺口里突围。
当联军为了争夺这个显眼的战利品而哄抢的时候,他和他手下的人就准备穿过德拉克的防线,找到位于北方的反击号与威尔士亲王号,两艘主力战舰与一万名新模范军,足以把他安全的送到伦蒂尼姆,那时候他便能向莱塔尼亚宣战,然后铲除一切反对者便顺理成章……这是他的部下们理解的想法。
回到临时驻地,特雷西斯看到一夜间已经把特里丰吞噬殆尽的朱利安,他向后者阐述了真正的计划:今夜出动,把替身留在突围群体中,而他的真身则留在沙隆引诱博士与推进之王进入杀伤范围,待两人进入村落后,他会设置一个短定时装置,并借助朱利安的帮助离开,好确保把敌人们在烈火里蒸发。
朱利安颔首,他并不是白白出手,特雷西斯承诺把维多利亚的感染者集中起来毁灭,以应付司辰的差事,但他会偷偷留下一部分,好让朱利安以此为苗床,引导蠕虫降临泰拉世界。
“诺亚·罗夏自以为更替物种便能阻止蠕虫降临,然而,他不过是把灭亡的时间向后推迟了千年。他可以利用命运,但他无力对抗命运创造自己的天命,这就是他注定失败的原因。”
朱利安·科赛利预言了对手的失败,然而他并非女巫,即便他吞噬了绳结女巫中的最杰出者圣特里丰,也没有得到预言的能力,但那样的能力却出现在博士面前。
有一段时间不见的真实女巫出现在博士的帐篷里,博士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为何而来?”
主人最后的嘱托。
忧郁的蓝灰色文字出现在博士视野里,他问道:“是谁杀死了特里丰?”
朱利安·科赛利,被蠕虫污染的冬之长生者,他杀死并进食了特里丰女士,获取了她的能力与记忆……但并非全部。
真实女巫递过来信封,博士眼中转为紫色,手臂上的伤口涌出血液,信封开启,其中的神秘被博士解析了一部分,他惊讶的看向对方,不确定的说道:“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是的,特里丰女士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预感,所以她提前做了安排,以确保把她最重要的记忆与权能托付给杀死她的人的敌人手中。
如果是你杀死了特里丰女士,我会把信送给朱利安·科赛利,如果是对方杀死了特里丰女士,那么这封信就会送到你的手上。
现在,吃掉它,让特里丰女士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她的记忆与秘术将把你攀附缠绕,以从死亡里析出的花蜜将你滋养,助你焕发新生。
第三百七十九章 绳结女巫
看着信封里特里丰的身体残片。博士喉头滚动,他体内的杯之力躁动不安,转化为进食的欲望。他且忍耐,但饥饿反而让他的杯之力更加活跃,他的喉咙发干,皮肤发痒,痛苦从欢愉的表象里析出,阐述杯之本质。
朱利安·科赛利已经夺走了特里丰绝大部分力量与记忆,如果你不进食,将无力与他对抗。
真实女巫趁热打铁,向博士推销曾经主人最后一块碎片,这情景无疑是怪诞而背德的。当然,阻止博士进食的不是道德,而是担忧。他和特里丰算不上同盟,他很担心她的身体残片会在他体内寄生,以他的养分修补自己,孕育第二个自我。
他权衡利弊之后,默默的接了过去。真实女巫为他守门,在帐篷变换不定的光影里,她看到博士的影子从信封里抽出一片模糊之物,置于口中,咀嚼,吞咽,杯之力逸散,他的背部曾有一刻的隆起,然后又迅速平复下去。
特里丰的身体残骸迅速与博士融为一体,他能感受到狂乱的欲望在身体里游走,是饥饿,
是干渴,是犹如分娩时的痛苦,而后欢乐将其包裹,犹如果肉包裹果核,以甜美的汁水诱惑那些牺牲品……或者又一个能踏上感官飞升的有缘人。
他做了梦,梦到在久远的年代之前,在说着弗里吉亚语的土地上,人们以粗硬的言语致敬伟大母亲,并记录了一个吟游诗人被伟大母亲诱惑,与之交合成为她的具名者的故事。
篝火点亮黑暗的大地,亦映出舞者们层层缠绕似蛇的身影,这是马西亚斯寻找到的产床,
岂料,于火中现身的助产士竟是赤杯本人,她持一把钝刀而来。带着敬畏之情,马西亚斯阉割了自己,又被赤杯剥皮,鲜血淋漓的皮置于松枝之间,做成王鼓。
赤杯摧毁了马提亚斯,作为与最后的石源神双角斧的补偿。弗里吉亚的人们记录了诸神的和解,女巫们把赤杯、环杉与双角斧一同侍奉,这即是绳结姐妹会的起源。
然而,马西亚斯并未死去,他通过重重考验经由漫宿飞升,升格为心之司辰轰雷之皮,与其他心之领域的司辰相互竞争。赤杯的出尔反尔引发了绳结姐妹会内部的分裂,尽管她的本意是对抗心之司辰双生女巫与双生巫女,然而环杉亦是一位心之司辰。
于是,绳结姐妹会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分裂,他们存在于每一重历史,且每一重历史都有相应的权能。他们曾因罗马皇帝关于上校与赤杯在帝国内信仰的争夺而蒙受劫难,遗失了许多威力强大又至关重要的法术。
他们曾追杀他们的异端分支,背弃三位女神的信仰而转投守夜人怀抱的真实姐妹会;他们曾在文艺复兴以后,与无敌太阳教会联合对抗受控之火对大陆的争夺。
在女巫们眼中,物质与精神相互缠绕,犹如绳结,女巫们用编织绳结的法术来加固世界的表皮,使其不受蠕虫的侵扰,使其不受虚界司辰的渴盼,尽管就连女巫们自己都遗忘了真正的使命,而为了长生不死,与同胞与敌人展开无休止的明争暗斗。
博士记住了绳结女巫的历史,也获得了他们遗失的使命与法术。他看到未来是尚未接续的重重丝线,每一根丝线都代表了未来的一种可能性;他看到如何让这个世界存续,且充满活力的法术,那是心之舞者们一刻不停的舞蹈与自我献祭;他看到了世界的边疆,分断山与海的铜桩耸立,亦是阿戈尔人镇守之地,侍奉蚁母的长生者化作的象牙白色的门关就位于铜桩中。
博士重新睁开眼睛,他的五感更加敏锐,而四肢则如绞紧的绳索,红宝石的色彩从他眼中褪去。他已然成为一名绳结女巫。特里丰的存在彻底消逝了,他不会缅怀她,正如人们不会缅怀自己吃掉的食物。
“我想我应该对她和你说一声谢谢。”
博士看着自己的手臂,说道:“我的身体更加强壮、紧实,无论起舞还是握住刀剑,我想这样的身体一定能比别人走的更远。而且,从她馈赠给我的礼物里,绳结姐妹会的历史与秘术我皆以知晓。”
令人惊讶。真实女巫在墙上写道,特里丰女士馈赠给你的礼物只包含她的秘术,因为她的身躯绝大部分被朱利安·科赛利掠夺。通过进食从死者的肉体中提取记忆是属于冬领域的权能,
而不是光、杯或者启。
博士回答:“在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我曾去过虚界,颤抖的看着墨玉做的灯点亮空虚的世界。
虚界,很冷,总有办法让人死的更死一分。幸运的是,骨白鸽信守承诺,他把我从虚界带出,
这或许是我能够以冬领域的权能提取记忆的原因。”
是的,骨白鸽的力量十分隐秘,有时候就连受祝福者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受了司辰的加护,
不过接下来的一切和我本人没什么关系了。我将返回漫宿,在那里我将见证并且记录,等待着时代的毁灭或者新生。
真实女巫的身影消失了,博士整理了自己的心情以后叫来拉普兰德,对后者严肃的说道:
“赤化精华还有吗?”
“还有半瓶。”
“那么你守在我的帐篷门口,如果我有任何意外,你就用上次同样的方法给我一剑。”
“又能插博士了?好耶!”
拉普兰德看起来是会对中意的人使坏的人,而源石病则放大了她的刁惯,使之趋于极端化,
让她的性格变得更加扭曲。听到又有机会给博士一剑,她兴奋的尾巴都直了,就差喊出她的口头禅“拉普兰德做得到吗?”。
利用新得来的知识,博士开始尝试占卜,窥见未来的命运。失却了他的指挥之后,王党军队只能固守博士教给他们的战术,被特雷西斯使用弹性防御战术应对,取得的战果越来越小,
先胜后败对士气的打击太大,所以他们在傍晚停止了攻势。
拉普兰德守在博士营帐门口,拒绝任何人的拜访,哪怕与博士关系亲密的人。这为她召来了一些怨恨,但她丝毫不介意。在炊烟升起的时候,博士依然在帐篷里自闭;在士兵们吃饱之后眯着眼睛体味美好的倦意时,博士依然在帐篷里自闭;当维娜宣布今晚凌晨重新投入攻击的时候,博士依然在自闭。
在距离维娜带队出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博士的帐篷才打开,拉普兰德回头,湿润而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陌生的感觉在心里荡漾。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不去想多余的事,
而是说道:“博士还真是沉迷其中。”
白雪现身递来毛巾,博士一边擦头一边说道:“有吃的吗?”
“有巧克力。”
“你不能吃这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