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也想过上好日子，想住在温暖的房子里，想吃上热饭，想穿上衣服。但是，没有实现的办法。上升的途径被锁死了，三大家族在逼着他们相信，他们生来就低贱，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喀兰的声音多了几分严肃：“我应该有制止过他们。”
“是啊，您有过。所以，他们在每次大型祭典上，都会给全国人下发食物，仅限那一天让他们吃饱，告诉他们这是神的仁慈，神不因他们低贱而轻蔑他们。”
“而您，我想您大概是没有再跟进这件事情，所以便因为谢拉格的状况并无改变，从而觉得是这些底层的人不想改变，因此连神谕都没有办法吧。”
喀兰叹道：“我也是很忙的啊，哪有余力往这边用，能抽空扫一眼就不错了。”
神能抹除天灾，也能制造天灾。
大多数裹挟源石的天灾，都是被源石能吸引而去的，所以运转源石工业的人类才需要移动城市来躲避天灾。
但是对神而言，天灾有着不同的意义。
与天灾对抗，除了要扫灭某些落点不够准的小股源石流之外，某种意义上也是在与自己对抗。
比如喀兰神。
神怒会造成雪崩，这可不是一句单纯用来吓人的传说，而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实。
这种雪崩虽然不会留下一地源石，但也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有的神乐于制造天灾，甚至游走在大地上巡回，以此留下种种慑人的传说。
但也有神对此感到疲惫，进而开始学着控制自己，与冲动对抗。
从这种角度上来说，喀兰神庇护谢拉格，只是个结果。
她讨厌天灾，所以抹除了天灾，谢拉格人则是因此而擅自信仰她。
这些小小的邻居，逐渐挑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她能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更有效地控制自己，所以她便接受了信仰。
她沉睡又醒来，同族的踪迹逐渐消弭。
而她又不太会制造人类大小的身体，所以她便放弃了和其他同族一样在大地上游走的念头，逐渐开始和人类交流，让观察人类成为了为数不多的爱好。
人类要是能给她带来新奇的事情，她的心情能好上很久。
但是，人类的发展很快便陷入了停滞，一停就是几百年。
一成不变的循环终究磨损了她的耐心，让她重新回到沉眠与苏醒的循环之中。
她从未想过要引导人类，因为她只是做好自己就要用掉大部分的时间。
偶尔兴致上来了，引导一次，等回过神来，也没有什么效果。
至于人类在做什么，她一般也是无所谓的。反正也是循环，带不来乐子的话，做什么都随便吧。
但反过来说，能带来变化的话，在她看来就有价值了。
所以，她才下达神谕，禁止两大家族对银灰的工厂动手动脚。
哪怕银灰现在的势力还比较弱，那也能给她带来不少新鲜见闻，打发时间。
秦枫轻轻眯起了面甲下的眼睛：
“所以，蔓珠院以及三大家族以神之名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独断专行吧。真亏您能让他们这么做。”
“因为我无所谓。他们怎么做都带不来任何变化，他们在做什么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可是，这件事对人类来说其实挺重要的。大家不反抗三大家族，不反抗蔓珠院，主要是因为不能反抗您的意志。”
喀兰懂了：“你是说，因为他们用了我的名头，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对啊。蔓珠院有个观念很有意思。神不禁止皆可为。只要他们动手之后，没有遭到神罚，他们就会觉得这是神在鼓励我，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在这谢拉格，您便是唯一的法。”
沉默几秒，喀兰叹了口气：“人类为什么总会选择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之外的事物上呢，更不用说是寄托给连人都不是的我们了。”
“因为人是有惰性的，人会希望能有某种力量替自己决定一切，给自己带来好运，让自己能过上幸福生活。这样，人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省事。”
喀兰说道：“所以，你是想说，我做错了？”
“不，不，我怎么会这么做。犯错的是人啊，是肆意利用了神之名的蔓珠院和三族议会。”
至于神，场外因素罢了。指责她又有什么用？她有什么义务把人类往好的方向引导？
给非人的存在强加人类的责任，这不就是惰性的表现？想要让某种力量插手人生，这样就不用动脑子了。
“哼，那还差不多。说说你的真正目的吧，秦枫。你想要干什么？”
秦枫恭敬地对初雪（喀兰）行礼，说道：
“我和希瓦艾什家，利益相关。我希望银灰能成功，希望能改变谢拉格。所以，我是来了解您的立场的。”
“那你现在已经了解到了？”
“是的，非常充分。喀兰大人，您希望见到变化与发展，对吧？希瓦艾什能够带来这一切。”
“你想让我用神谕改变希瓦艾什的地位？”
秦枫笑道：“如果能这样倒是省事，但是您是不会这样做的吧？”
喀兰神的态度很明确，她不会过度干涉人类，充其量也只是个观察者。
有乐子看最好，没有也可以睡大觉。
“所以，您看这样如何？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许可，以您的名义展现神迹。”
喀兰好奇地说道：“这种事，就算没有我的许可，那些人类也在做。”
“那与我无关。有没有许可终究是不同的，毕竟这可是要借用您的名义，理应得到您的许可。”
“唔姆，我允许了。你很有意思，我看好你。希望你不会让这片土地继续无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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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也是加更，11点还有正常更新。
第134章 可以利用，不能依赖（5更）
结束对话后，喀兰神的力量很快便从圣铃上退去了。
初雪很是不知所措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眨巴着眼睛看向秦枫。
身为一名自幼虔诚至今的信徒，今日的对话给她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喀兰神和经文中的那个慈爱的母神并不一样，她的慈爱只是人类牵强附会的结果。
她是一个强大而无可违逆的生命，但蔓珠院却能假借她的名义行事，因为她不在乎。
人类对她来说，也许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强烈的恐慌感让初雪无所适从，她只能叼着尾巴盯着秦枫，希望能从这位敢于和神对话的勇士那里，分得一点勇气。
秦枫摸了摸面甲的下巴，笑道：“干脆利落，这神做事也挺有风格。”
“不必太担心，初雪。明面上她依旧是神，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只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至少现在是这样。连你都如此动摇，别的信徒就更不用说了。”
“而对于我们来说，她只是个强大而中立的邻居罢了。怎么把中立变成友善，将会是摆在谢拉格面前的新课题。而这个，需要身为宗教领袖的你，与即将成为军政最高长官的银灰来考虑。”
初雪怯生生地问道：“……那你呢？”
“我只是个商人，做生意就够了。”
明明可以谋求更多，但却只是拿走自己想要的那一点。
秦枫的这种“适可而止”，现在初雪还无法理解。
但是，这样的他，有一种游刃有余、近在掌控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容易让没有安全感的人沉迷。
要是能有这样的一个依靠，那该有多好？
“好啦，信送到了，和喀兰大人也聊过了，我该走了。”
“你、你不再坐一会儿吗？”
“哎呀，刚才急着让我离开的，又是哪位小姐？”
初雪缓缓鼓起了脸颊，秦枫一定是故意的。
“我们会再见的，恩雅。我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只要我们能用好‘神的名义’，现存的规则是可以改变的，你迟早能回到家人的身边。”
“……我会期待那一天到来的，秦枫先生。”
“只是期待可不行，圣女的力量很关键啊。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会再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扭转局面。”
留下这句话，秦枫推开房门离开了。
初雪很是担心地抻出头去看，却看不到他的踪影。
离开蔓珠院之后，秦枫回到希瓦艾什老宅，将回信带给崖心和银灰，然后和银灰一起去了他的书房，播放了录像。
和神的对话，秦枫是全程录屏的。
从录像中，银灰能看到他的双眼当时看到的一切。
“……就是这样了。现在你有信心了吗，银灰？”
“唔，有你相助，可抵一军啊。盟友，我想听听你的安排。引发类似‘神迹’的现象，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你想怎么做？”
“我会等。等两大家族坐不住，等他们再一次冒用神和圣女的名义。然后，我们这些得到授权的真货，就可以来一场神迹，惩罚他们。”
“借助这个机会，我们可以削减两大家族对蔓珠院的控制力，甚至从宗教意义上打击两大家族，直接削弱他们在整个谢拉格的势力。”
“除此之外，神迹还可以用来对民众进行一些引导。底层的人民对神近乎盲信，在他们的认知中，神谕便是真理。这种状态的好坏我不会评判，但它确实对我们有利。”
银灰问道：“你打算怎么引导民众？”
“这是你该想的事情，银灰。他们是你的民众，不是我的。我会在合同许可的范围内，配合你的行动，但我不会以我的意志去引导他们。”
同时，如果银灰提出了让秦枫觉得不行的方案，依照合同，秦枫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如果不对这种“引导”的能力加以限制，反而依赖他的话，银灰迟早会成为下一个两大家族，下一个蔓珠院。
而谢拉格需要的，并不是这样的领导人。
打开民智是不可绕开的路，要高速发展，这一步必不可少。
银灰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秦枫的意思。
可以利用，不能依赖。
就算是他，也没有把握承诺说“我永远不会沉迷于借用神的名义掌控民众的事情”。
所以，必须要有外部限制时刻提醒他这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好，具体的行动计划我会尽快安排出来。两大家族有行动的话，我也会通知你。”
银灰现在非常希望能把秦枫这个人才拉拢到自己旗下，可惜人家不止有野心，也有相应的能力，就算银灰现在已经将谢拉格握于手中，怕也开不出来能让秦枫满意的价码。
所以，银灰更加珍惜现在的盟友关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