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召唤物很奇怪 第330节

当一篮子白面包出现在小泥巴面前时,她咽了口唾沫,但眼神触及到路禹等人后又立刻把那赤裸裸的渴望抑制了下去。

看见小泥巴始终不发一言,如同傀儡般听话地或站或坐,路禹把面包递了过去。

“吃吧。”

又是长久的沉默,被众人围观的小泥巴这才小声地,怯懦地说了一句:“太贵了…”

“不要钱,随便吃。”

小泥巴眼神里依旧充满畏惧,哪怕面包近在迟尺,哪怕口水已经溢出嘴角,她仍然卑微地低着头,似乎每一次与路禹的对视都是一种煎熬。

关键时刻,还得是西格莉德。

有着做奴隶经验的她出门找了一个刚刚打扫完牧场,衣服脏兮兮的黑衣修女,把白面包丢给了她。

在向房间里的众人欠身示意后,她笑着把蓬松柔软的白面包塞进了嘴里,陶醉的咀嚼了起来。

小泥巴咽了口唾沫,再抬起头时,她望向了西格莉德,

颤颤巍巍地试探着问:“大人…真的能吃吗…”

“完全可以。”

雾妖端来水盆,打算为小泥巴洗干净满是灰尘的小手,这个可怜的松鼠人刚被触碰到手便受宠若惊地跳了起来,嘴里叼着面包的她不敢让这可口的食物落地,但这又让她无法说话,只得拼命摇头。

“你的模样有些脏乱,雾妖都看不下去了…别怕别怕,我说你吃就好了,吃饱了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终于放松下来的小泥巴拼命点头。

一旁的路路和塞拉叹了口气。

他们从小泥巴的行为举止看不出异样,她与那些被压迫得将畏惧上位刻入骨子里的奴隶们一模一样,哪怕被稍微平等一些对待,都会让他们惴惴不安。

小泥巴很能吃,一竹篮的面包被她狼吞虎咽吃去一半,很难想象这个比路路还要娇小一些的身体竟然能塞下这么多的食物,如果路路能有小泥巴一半能吃,路禹都能开心得跳起来。

也许是闲着没事干,雾妖认真地把小泥巴大块大块粘连在一起的毛发梳理了一遍,等到她吃饱时,已经变了个人,至少能看出来是个女孩子。

在小泥巴的叙述中,路禹得知了发生在奇维塔弑君事件的细节,当说到自己的父母死于贵族冬狩时,小泥巴顿了顿,声音也小了一些,但很快便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继续诉说了起来。

路路听得拳头紧握,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当时梭伦的勋贵们能哪怕仁慈一些,也许结果都会不一样。

小泥巴没有学过修辞,他的叙述充满了一种纪实文学的朴实与直接,因此当她眼含热泪说出罗耶夜闯艾尔兰领,一刀了结了他的妻子玛蒂娜时,压抑得透不过气的众人彷佛看到了罗耶决绝、不留退路的一刀。

塞拉若有所思,路禹和路路在意识到罗耶斩断了自己退路后,相视一笑——也许很快他们就会加入晨曦领。

小泥巴被夏蕾姆托付给了两个还算熟悉的黄金级冒险者,而后便追随着罗耶的踪迹离开了,对于两人的去向,小泥巴一无所知。

正好口渴的小泥巴接过了雾妖递过来的木杯,狠狠地灌了一口水。

按照弑君的时间推算了一番,路禹皱起了眉头:“已经过去快四十天了,现在恐怕整个梭伦都在通缉罗耶,他能去哪?”

梭伦帝国没有公布与之有关的信息足以证明他尚未被抓,一个六阶武者,如果已近逃出了梭伦境内,到达晨曦领应该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路路揉了揉小泥巴的脑袋:“没事,既然是夏蕾姆把你托付给我们,那晨曦领就是你的家了。米来,安排一位喜欢孩子的黑衣修女带她熟悉一下环境,问清楚她擅长什么之后,让她趁早融入大家。”

米来点头称是,牵着还有些怯生生的小泥巴离开了。

路禹拿出凋像,沉思片刻,发送了信息。

“罗耶,我们快要关门了。”

……

……

天空是铅灰色的,湿润的空气伴随着咸腥地海风不断地敲打着罗耶的脸庞,怒号的浪涛撞击在礁石上迅速化为一连串白色的水沫,潮声如雷般涌入他的耳内,似乎要将他从纷杂的情绪拽出。

淅淅沥沥的雨点是狂风骤雨的前哨,如同骑兵般奔涌而至的暴雨已经在天穹之上反复酝酿,忽有一道惊雷炸响,青紫色的电弧跳跃闪烁,将阴沉至极的天光噼开一道缝隙,但更多的黑迅速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这转瞬即逝的电光吞噬殆尽。

雨滴顺着罗耶斜握刀的手向下淌,刀身划出一道笔直湿润的水线,一连串的水滴从刀尖滴落——大多数时候,罗耶的刀只会淌血。

罗耶的视线死死的锁定着不远处高大的雪怪。

雪怪以完全一样的姿势握着沉重的骑士枪,这种本应在骑兵冲锋时槊穿敌阵的重型的武器在雪怪手中毫无分量可言,紧握着长枪末端的他腰杆挺得笔直如松柏,面具下的他露出了两颗幽邃冷漠的眼珠子,视线冰冷。

“费迪纳家的子嗣,你让我失望。”

雪怪浑厚的男声流淌着怒其不争的意味。

伴随着远处的雷鸣,他骤然拔高了声音,愤怒让他的声音嘶哑:“你已经知晓了一切,那笼罩于时间迷雾之后的真相书写着最残酷的事实,屹立于梭伦山巅的谎言铸就了大地上不断滋生的蛆虫,他们啃噬着卑微者的血肉,恶臭地繁殖。”

罗耶无言,握刀的手紧了几分。

“英雄的愿望被曲解,当被慰藉的魂灵遭到玷污,亵渎者带上伪善的面具,踩在无数光辉的残骸上步向高处。他们是最令人作呕的食尸鬼,以那闪烁的光为食,以那壮勇无惧的灵魂为食,以一个个善良者发自内心的美好祈愿为食!”

“最终,食腐的他成为了又一只巨^。”雪怪大喊:“梅利亚斯!”

刀尖颤抖,平稳流淌的雨水泄地。

“够了。”

“够了?”雪怪放声大笑,“尖锐的事实总能让心存幻想的人着抬起头,直视赤裸裸存在于这片大地之

上的扭曲。孩子,你该把那缥缈的目光召回了,对于这片大地上那些苦难者的过度怜悯让你失去了评估事态的基本能力。”

雪怪调转枪头,横跨天际的雷电透下耀眼的光,让银枪通体闪耀。

“我能带你来,阻止便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事项。罗耶?费迪纳,我在陈述,而非征询意见,这个时代,已经无人值得我征询。”

“漫长的寿命让你傲慢如此?”

罗耶目光如刀,认真注视着雪怪那由龙鳞编织的银铠,寻找着能够出刀的角度。

“悠久的生命确实不会赋予我异于常人的智慧,我所拥有的不过是更多的记忆。”雪怪用手指轻点脑袋,“对于被虚构历史迷住双眼的愚人而言,我相对博学一些,因为你们口中的历史…我就在现场。”

“狄维克掩盖了真实,获取了帝位,编造谎言,打压六柱…我一直在见证。”雪怪讥笑,“六柱堕落,窃国者持国五百年,而这样的真实却需要我来告知…我不该傲慢吗?”

罗耶浑身颤抖,愤怒、不甘、怨恨、难过,种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他的刀已然不稳。

在看到雪怪留下的碑文拓印时,他是不屑的,认为那是拙劣的造物。

然而利用先祖遗物对比碑文实体上的字迹后,在他见识到了那条将碑文镶嵌入血肉之中,又于尾骨以魔法刻印入历史的巨龙骸骨后,罗耶崩溃了。

这份五百年前的碑文中,六柱明确了梭伦应当是一个诸种族平等的国家。

而狄维克的先祖修改了历史,将梭伦变成了人类与六大种族的特权之地。

他们曾经坐在一起,畅想着战争结束后的新秩序。

他们满怀喜悦,怀着自由,开放之心与并肩作战的巨龙一起书写下碑文。

碑上大片的留白,足以让各族的领袖写上自己的名字。

对于未建立之国的祈愿流露在每一个字上,罗耶彷佛看见了先祖坐在篝火边,开怀畅饮,uu看书.uukanshu.纵声歌唱的画面…已经知晓自己很难看到新国家冉冉升起的他们将流淌于体内的一切美好都提炼为这短短的几行字中。

在他们的想象中,那该是个没有人会因为种族身份受到压迫,各种族和睦相处的理想国。

在这个国家,所有的种族将会像面临浸染之灵时这般紧密团结,彼此相拥。

无名的巨龙是这场惨烈战争的唯一幸存者,浸染的污秽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幻觉与梦境的折磨令他化身为“疯龙”。

漫长而悠久的时光让他开始遗忘过去与那六人并肩作战的一切,那份美好的构思也开始磨损。

他害怕遗忘,更害怕碑文磨损,于是他将一切融入血肉。

最终,忘记了一切,远离梅拉的他只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故乡,身体虽然仍记得如何回返,思绪却只剩下了混沌。

也许是思念自己的故乡,也是那融入血肉中的碑文以疼痛唤醒了些许的记忆,无名巨龙回到了早已没有他安身之所的梅拉。

他在痛苦中死去,身体腐朽,龙骸耸立,杂草丛生,破败将一切掩盖。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一切刻入尾骨中,以澎湃的魔力滋润。

也许他早已忘记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记忆深处忽然泛起了一抹浪花,让他意识到有些东西不该随着自己死去被彻底埋葬。

那是名为梭伦的国度诞生前,曾经从云雾中播撒下,照耀在这片大地上的亮光。

哪怕只存在于几个人的构思中,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347.颠覆梅拉的巨物

“巨早已覆灭,你追随的帝国已成黄土,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帝国意志只是一个可笑的头衔,当一个国家步入衰朽,愚昧与腐败横行,恶意弥漫,帝国意志要维护的是什么?”

罗耶冷笑:“所谓帝国意志,维护的不过是强盛帝国屹立不倒时的幻象,是勋贵维持统治的锁链,从来不是什么正义使者,你们手中的武器也从来不是为了保护组成帝国的一块块拼图们而铸造的。冷酷无情,嗜血残忍才是这个高大上头衔背后的真相,时至今日你仍以‘雪怪’自居,为覆灭梅利亚斯的人带来彻骨冰寒,为那个丑陋腐朽的帝国践行着远去的意志,却向我诉说着真实与美好,希望与未来,很讽刺不是吗?”

“你的修辞与你的刀法一样令人印象深刻。”雪怪戏谑道。

“强大如你,一位人类帝国的异族帝国意志,也不愿意直面我提出的小小疑问吗?”

雪怪将长枪没入地面。

“寿命绵长,我已经失去了与人类争论的念头,许多…不,所有的答案都会在未来得到解答,而往往只有我能看到那一幕。”

“费迪纳的子嗣,时至今日仍然认为我践行的是梅利亚斯的意志,这是你的愚蠢,但我已经习惯。我也已经习惯了人们恐惧巨,连带着恐惧早已不在巨羽翼之下的我。”

雪怪的话掷地有声:“我践行的,是我自己的意志。”

“梅利亚斯破灭,擎天巨的帝国意志也随着王朝陨落而消散,成为了最后一人的我早已舍弃‘雪怪之名’。我度过漫长光阴,走遍梅拉各地,用双眼见证浸染离去后的这片大地,学派荣枯,王朝兴衰,族群隆替,数百年不过我眼中一瞬,与之相比,灭国仇恨不过是渺小的执念,与恒久存在的大地上的苦难相比只能是狂风暴雪中的一粒雪点。”

罗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雪怪归来,掀起风波,皆是为了重筑那个已经死去巨的血肉,灭国仇恨与愚蠢的死忠才是让他跨越时间踏步而来的动力。

然而雪怪否认了这个说法,他笑了起来,仿佛这种猜测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让他发笑。

“舍弃雪怪之名,可你依旧以这个名字高调现身,彰显武力散播恐惧。据我所知,你在与黑对话时提起了梅利亚斯死去的王子,与那些腐朽的事物。”罗耶仍觉得雪怪有所隐瞒。

“对于梭伦而言,雪怪这个名字更危险也更值得瞩目,我需要被瞩目,所做的一切都应被有脉络地记载。”雪怪说,“黑认为我是为巨招魂者,那便顺应他们的想法,我说过了,没有必要与愚者阐述与争辩,他们希望看到梦境,我便顺从他们的梦境。”

沉闷的雷鸣声打断了罗耶的话语,压抑的对峙因为忽然拍打向岸边的巨浪而中断,两人不约而同以手中武器斩向浪花,满天海水构成的雨幕只有零星的水滴落在两人的身上。

疾风已至,粗暴地撕扯着草木,飞叶满天。

“你的意志,什么意志?”罗耶刀尖直指雪怪,“如果你寄希望于一块碑文便能改变梭伦,让狄维克家族黯然落幕,未免有些不尊重一个帝国了。”

“确实,任何帝国的毁灭往往由内而外,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部因素干扰,大多数时候,毁灭他们的正是他们自己,历史无数次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雪怪抚摸着脚边的石碑,“愿景再美好,无法实现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勋贵们对于法典有着绝对的解释权,它不过是服务于统治者的工具。”

“你想颠覆梭伦,手中已无可用的武器,个人勇武在大潮前渺小如蚁。”

雪怪藏于面具下的嘴角上扬,他注视着罗耶的长刀:“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为何会随我来到这里,又为何握紧手中刀刃。”

仿佛窥测到罗耶内心深处的话语飘然而至,他心脏狂跳。

被说中了…

雪怪说自己拥有颠覆整个梭伦,乃至整个梅拉的绝对力量。

在罗耶看来,这像是吟游诗人泡在蜜酒中说出的呓语,以个人之力如何撬动梅拉的秩序拼图,碑文虽真,却不足以让梭伦倾覆,更谈不上让梅拉动荡。最伟大的阴谋家也需布局,更需天时、地利以及人和,这些雪怪都没有。

那狂傲的话语更像是一种夸耀似的谎言,是坚信自己武力卓绝的雪怪以幻想文学口吻叙述出的内容。

但不知道为何…罗耶不安。

跟随雪怪一路向北,离开梭伦国境,越过怒火山脊,如今站在距离北方望森精领不远处,与斯莱戈的流放之地隔海相望,他的心脏随着潮声剧烈的起伏。

那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焦躁,仿佛有令人恐惧的巨兽蛰伏于自己无法察觉之处,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罗耶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但是雪怪的强烈自信令他愈发凝重。

一个跨越了漫长时光选择走向台前的怪物,不会无的放矢,可他的底牌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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