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其模样,甚至都难以辨识出年龄,浑身上下都是那如同树皮般的皱纹,皮肤就仿佛只有一层薄薄贴着骨头,甚至自其中直接便能看到青灰色的血管和脉络。
与其说这是一个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老树成精。
然而就在这老者身边,却有那众多身形曼妙,二八年华的美人团团服侍。
不远处则有数名像是孙辈的孩童在玩闹至于更远的地方则跪着几个身着官袍,浑身都在颤栗的人。
那老头费力地仰起头,张开那没有一颗牙的嘴巴,吞下一个由美人轻柔剥开皮,又去了核的葡萄,然后又让另一个美人用纤纤玉臂权当做抹布,擦去嘴角的汁水,最后仰起头,用浑浊的眼神看向周围。
足足十几息后,才定格到了那群玩闹的孩童身上。
只见这老人露出了个难得慈祥的笑容,招了招手,示意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过来。
“那个.你是叫宛儿吧,来来来,到爷爷这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那正玩闹着的孩童愣了愣,但还是遵着一直以来受着的教育,放下手中的皮球,一路小跑了过来。
“宛儿参见王爷,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听着那充满童稚,却又宛如小大人一般的语气,这个被称为王爷的老人笑的越发开心。
“别这样,我这里没那么多虚礼,从一开始我就说了,你当自己的家里就行我问你,你的父亲是哪一个啊?”
话虽如此,但那孩子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着礼。
“禀王爷,家父是淞州州牧,徐进。”
“徐进?好好好,我记得是天始九年的进士吧?这才多少年的功夫哎,一晃眼就做到了一洲之主,也算是个人才了,年少有为,老夫是自愧不如啊”
很平常,甚至十分夸耀的话语。
然而跪在远处的一个中年人却颤得越来越厉害,眼见得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而这个老人一边赞叹着,一边将枯瘦的手抚到了那孩子的头上然后一路向下,抚过那恭敬却仍有些胆怯的脸蛋,最终停留在了那个脖颈之上。
然后,就见其感慨地说道。
“真是好啊,如此美妙的年纪,才六七多岁,人生初长,今后更有大好年华,尤其是还有一个州牧的父亲,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今后有机会的话,甚至连那三公之位都可尝试一下.”
听到这话,那个面容威严,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中年人几次起身,颤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到老者脸的那一瞬间,又不由得再度跪伏了下去,将额头紧贴在那冰冷的青石之上,不住地对那满天神佛祈祷道。
求求您,求求各位,保佑我儿,千万不要.
或许是终于有哪个神佛听到了他的祈祷,在夸完之后,这老人就再未多说一个字,只是像十分稀罕一般,在那孩子朱玉圆润的脸上东摸摸,西捏捏。
那孩子可能有些吃痛,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但想到临行前父亲的嘱托,从小家教极严的他还是站在那里,强行忍着。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老人像是终于体力不支一般,将手撂到了那孩童的肩上。
“好,好,好,真是好啊,瞧这皮肤,简直可以说是嫩的出水了,更别提这长相也是可爱的很,每次看到这些孩子,总是让老夫我回想起曾经的少年时,想当年我也是这般风华正茂,将来大有可能”
老人缓缓的垂下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过了这关的时候,他的手却忽然滑到了那孩童的脖颈上。
“但是如今老夫已经老成这样了.哪怕用了再多的延命之法,也终究是到了尽头,所以每次看到这些小家伙,老夫我总是情不自禁地.”
“想毁了他们啊。”
第279章 王爷(二)
干枯的手缓缓攥紧,那孩童终于感受到了危险,还想要挣扎但这只仿若一折就断的手此刻却如铁箍一般,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任凭空气一点点地被从肺部挤走。
见到自家儿子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紫,那中年人终于忍不住抬起身子。
“宛儿!”
然而那老人只是斜了一眼,便阻下了所有反抗的意图。
看着孩子逐渐涣散的眼神,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却宛如见到什么无比美妙的东西,浑身上下都开始颤动了起来片刻,那苍老的脸就宛如即将高潮一般,露出了个无比喜悦的笑脸。
很快地,孩童挣扎的力道小了下来,两只纤细的手再也把不住那只爪子,最终伴随着裤脚滴落的腥臊液体,无力地拖拉了下来。
“宛儿.”
至此时,中年男人才从地上爬起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敢靠近直至那老人把孩童的尸体扔了过来,他才敢抱住自家早已断气的孩子,失声痛哭。
但就算如此,一切还都如常。
十分诡异的如常。
其余的孩子仍然在嬉戏打闹,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家的玩伴才刚刚惨死,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依旧手捧着各种吃食,软玉温香之间,只能看到那妩媚妖娆的笑颜。
这广阔的园林之间,就只有中年男人强行压抑的哭声在不断回荡。
欣赏了半天中年人那扭曲的表情,老者才笑了起来。
“徐进是吧?”
中年男人一哆嗦,慌不择忙地站了起来。
“下官.下官在.”
他怀抱着自家孩子的尸体,此刻也不知是应该抱着还是放下。
那杀人凶手却如同看乐子一般,兴致越来越高。
“小子,你也别在那嚎了我想问问你,你明知道老夫的喜好,也知道自家孩儿可能要遇到的情况,为何还是要带着他来啊?”
杀人.杀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啊!
中年男人死咬着牙关,很想在这里拼个鱼死网破,但想到眼前这老头的手段,再想想自家的父母妻子,最终也只能打掉牙和着泪往嘴里吞。
“下官.下官因知晓王爷的爱好,所以.所以才特此带着自家孩儿来拜见.”
听闻此话,老人瞬间大笑了起来,然后对着左右说道。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这才叫知趣的,像是上个州牧叫谁来着?反正看着挺文静的一个人,居然敢跟老夫我耍小聪明,从贱民里随便找了个娃就跟我说亲生的他大概是真觉得老夫是瞎子。只是最终这家伙咋地来着”
此时有个美人娇滴滴地说道。
“老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州牧全家都让你给捉了过来,然后用那小刀一个算一个,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活活剥了皮.”
“对的对的,有这么一回事。”老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但旋即,他便随手拿起了银盘上的刀子,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便叉进了发话女子的眼睛!
“……不过话虽如此,但也得拿你一只眼睛让你长长脑袋,天天说我记性不好,让那不知情的听到,还以为老夫我年老体衰,记忆衰退了呢。”
那美人甚至顾不上拔掉眼睛的刀子,当场跪了下来,脸色大变地讨饶道。
“奴婢太过于得意忘形了,请老爷恕罪,请老爷恕罪!”
面对那花容失色的美丽容颜,老头却连理都没理,反而转过脑袋,对那中年男人继续说道。
“既然你都如此知趣,那老夫也应该投桃报李,嗯.这样吧,老夫我保你个九卿之位,今后三十年你也不用上供,至于之后这位置是否能稳住.就看你能力了。”
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瞬间就让中年男人呆住了那情绪可谓是悲喜交加,以至于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他也只能抱着自家孩子的尸体,匍匐于地,带着哭腔闷声说道。
“谢王爷厚恩”
但还没等他说完,从外面忽地跑进来个杂役,伏在这老人耳边说着什么。
“什么?厚土教那面.这群镇邪司可真是啊,如雨后春笋般,杀都杀不干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片刻。
美人,官员,孩童,都一起退了出去,宽阔的林园之中,就只剩下老人一个在自斟自饮。
然后,就在他喝上第三杯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初看去,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身穿厚土教统一制式的青袍,相貌平凡或许说
应该平凡。
不知为何,这男人的脸明明看的清,见得着,但只要转个头的功夫,便自脑海中消失,再不见踪影。
此时这名男人正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对着老人说道。
“王爷。”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望了那人一眼,接着浮现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是孙主上啊,你来了?”
男人欠了欠身子,连忙说道。
“在王爷面前,这名号愧不敢当,只是最近确实有些着急事,这才相扰下王爷,还望见谅。”
老人依旧是在笑。
“也没什么见不见谅的,只是听说有个炼丹的死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禀王爷,叫王承恩。”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老是跟我说要供奉什么仙药的那个听说前不久他让镇邪司的人给杀了?”
男人点头。
“是的,很抱歉,本来他都快要被王爷您赐姓了,结果我们一个疏忽.”
“哎呀,那都不重要。”老人毫不在意地打断道,就仿佛这王承恩在他眼里只是个草芥一般。“我只想知道一点,他死了影响我那长生仙药的炼制吗?”
男人沉默数息,似乎也没想到这老人居然如此的绝情,但还是回道。
“禀王爷,这倒是不碍事,王承恩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将方子递了过来,而且像是这种丹房州里还有三十六个,丢了一个倒是不打紧。”
“那就好,只要不耽误那长生不死丹的炼制,那一切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人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般,身体又松了下去至此时他才似乎是觉得这坐姿不太舒服,身体往上抬了抬,可惜由于年老体衰的原因,始终无法靠到那毡垫之上。
见状,男人急忙凑上前去,把那个骨瘦如柴的躯体扶了起来。
直至后脑勺已经碰到那一捧柔软,老人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说小孙啊,咱们已经相处多少年了?”
“.回王爷,自初见面开始,已经二十余年了。”
“那可真是不短了,想当年初见时你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嚷嚷着说什么自己得到了神谕,要迎接娘娘和先民,结果让那道观给打了一顿,满头是血地扔到了街上,还是我路过时把你捡到的”
“王爷厚恩,莫不敢忘。”
可老人只是挥挥手,然后继续笑道。
“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初被当成垃圾的小子如今也成了一教之主,别的地方不说,起码这淞州已是遍地开花,教众也有万余了.可是既然你都成了教主了,那可能百忙中有些东西给忘了。”
不知为何,老人明明是在笑着,可那声音却有些发寒。
“所以说,我的长生不死药呢,我大把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又在官府那为你疏通了多少关节,可为何迄今为止我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男人沉默数秒,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紧贴在地面,说道。
“请王爷恕罪,现在教内所有丹房都已全力开工,娘娘的赐福也是日益宽裕,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绝对能在这俩月里将药给您呈上.”
老人却只是仰视着夜空,然后随口说了一句。
但不是回答,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老是看着这一处的景色也是怪没意思的这样,你推我走走吧。”
听到这话,男人站起身,然后把住椅子的后面,捣鼓了两下,从下面弹出了两个轮子,接着推着老人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