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普通的一个男人。
长相并不算出奇,也是穿着北方常见的袄子不过比李老头那件要干净太多了,唯一比较奇怪的是他脸面比旁地人要白了许多,少了不少刀削斧凿的痕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种常见走商。
不过看到他腰间悬挂着的算盘后,周游倒也立马明了。
看起来算是个懂账房的。
也是,在清末不,应该在整个中国古代,这都是属于高学历人才,行业里算是中九流的一种,身份地位上比他们白事先生高到不知道哪去了,自然不需要经常出来经受风吹雨打。
放下心中的疑惑,周游笑道。
“那感情正好,这样,请这位朋友和其余村民稍等一下,我一会和你们讲讲需要注意的东西,至于其余人则在村里稍作准备咱们等酉时就准备开始做饭.”
入夜。
陈家村又再度陷入了寂静。
这段时间村里一直都是极其安静,毕竟这些村人虽然大字不识,但起码知道祟乱这种东西是什么,所以每当天黑之后,都尽量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以免得惹上什么祸端。
然而就在今天,这种气氛却忽地被打破。
大概是终于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亦或者是预感到了什么,村里中的那个玩意终于一反常态地开始了举动。
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瘦高的女子走在狭小的路上,踏着寒冬腊月的积雪,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只披着一身简短的布袍,那就仿佛是压根感受不到周围的寒冷。至于她的脸嘛.长得还算是精致甚至说已经精致到有些过了头了只是不知为何,却如同涂满了铅粉一般的惨白。
这个女人走到了一个屋子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咱是旁边登江镇的镇民,本来是和丈夫去赶集来着,结果路遇大雪,不小心一个人迷了路.实在不好意思,请问有好心人能收留下吗?咱明天天一亮就走,之后更是必有厚报。”
然而门内自然没有人会回答。
先不提村里本身就闹祟乱,光这女人嘴里的话就是漏洞百出更何况
这附近,压根就没有一个叫登江镇的地方。
见到没有回应,女人倒也没在意,而是趴在一边的门缝上,往着里面瞅了瞅。
接着,她整个人硬生生地,从那不足一寸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那张脸,那身体,在经过的时候就仿佛成了张薄薄的纸片更诡异的是,哪怕都被挤压到这种程度了,她那笑容却始终没有变过。
很快地,她便进到了屋里,身体又恢复了原状,但笑容是越发渗人,然后她摸索着来到了主卧,看着裹着破被的村民,忽然咧开了嘴。
在微光的映衬下,那嘴唇显得越发朱红诱人,只见女人就这么走了过去,然后轻轻拉开了被子。
但下一刻,她动作忽然停住。
被子里没任何人,只是裹着一个草席。
“.”
女人并未言语,而是撂下被子,又重新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李老头并没有说错,大多数的祟乱只是如同天灾一样的东西,它们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如同本能一样残杀着人类。
故而,那女人也没看到,这屋子里多出了点东西。
那是一副贴在大门前,喜气洋洋的对联。
很快的,女人又找过了几座屋子。
如出一辙的,每个屋子里都没有人。
虽然她本身是猫捉老鼠中的那只猫,但女人仍然本能地急躁了起来
但很快的,她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是走不出去了。
这村子并不大,也就仅有几十户人家,至于道路更不算复杂,如果是从村头走到村另一头的话,通常来讲花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但现在,她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仍然未看到尽头。
无论她走了多久,周围都是一成不变的房屋,每一个屋子都是一样的破败,一样的贴着更加简陋的对联。
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走不出去。
哪怕没有灵智,女人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急躁之感,而在又徒劳无功的试了一圈后,她忽地停了下来,接着轻轻一抹自己的嘴唇。
一抹红色涂到了手上,隐约间化作了个哭泣的面容那是这段时间病死的其中一个但很快就让她随手撵去。
而随着这一下,村子中的景色终于是豁然开朗,脚下的小径不再蜿蜒曲折,变得再度归于平整。
同样的,一阵嘈杂的声音也传到了她的耳中。
是那里吗?
感受着那活人的声音与气息,女人又咧开了嘴,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里走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地方。
看起来应该是这村里的村长家,也不知道其中正干着什么,只见到难得点起了烛光,趴在门缝间,隐约能看到些许人影在推杯换盏,似乎是在庆贺着些什么。
女人再次敲响了院门,亦如同之前那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咱是旁边登江镇的镇民,本来是和丈夫去赶集来着,结果路遇大雪,不小心一个人迷了路.请问有好心人能收留下吗?咱明天天一亮就走。”
然而同样没人回答。
里面的人像是早就喝上了头,压根就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但女人却带着那越发苍白的笑容,生生地再度挤了进去。
那些家伙已然是自己的盘中之餐,所以又何须焦急?
然后,她推开门。
但旋即,她也是忽地一怔。
屋子里不多不少,正坐着六个人。
其中四个应该是这个村里的村民,另外一个似乎是最近来的走商,而最后一个,也是坐在主位之上的,则是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
见到她进来,甚至还举起杯子,虚敬了一下。
很奇怪。
见到自己之时,这群人居然没有在怕的。
不,也不应该这么说。
恐惧是有的,比如那几个村民,他们就明显要被吓到尿裤子了,现在完全是强撑出一张笑脸,至于那个走商也表现的很勉强,只是比村民好一些而已,唯独那个年轻人
这位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就像是看着猎物一般?
而在女人看着周游的时候,周游也在看着女人。
虽然刚刚诞生,但这东西水平似乎并不算太低,如果真算起来的话,是比那棺材差大概两个层次的程度不过也在自己能够对付的范围之内。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自个举行这种白门的法事。
说实话,他也有些拿捏不稳。
俄而,周游又是无言地叹了一声。
可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也只能上了不是?
于是他举起杯子,说出了这开幕的祝词。
“如今吉时已来到,还请新娘坐上堂!”
对面的女人着实不解当令她更加不解的还在后面。
那些个村民虽然恐惧到了极点,但还是强行压着颤抖的手,举起了杯子,附和道。
“龙凤相随,代鱼开嘴,夜夜相对,万年富贵!”
说来也奇怪,就在这话音落下的同时,女人眼神一瞬间涣散了开来,然后她居然就这么坐在了旁边的空椅上,拿起了筷子。
在它旁边的几人当即颤了颤,但想着自己如果不能坚持,全家都会就此死绝.最后还是强行忍住。
周游见此,又暗叹一声。
他折纸手艺还远达不到李老头的那种程度,只能用活人来当陪侍,这些毕竟是未经训练过的百姓,能在高压下强行记住这几句词.以及坐在这不动,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而后周游又抬起手,再度敬酒。
“丰奁锦具,排列成行,金杯玉盏,件件发光。”
这回女人的神情越发迷茫,只见她拿起筷子,夹向盘中然而里面只有整齐排列的石头;然后又端起杯子,作势喝酒然而里面也只有融化的雪水。
想想这也很正常,这陈家村都荒得啃树皮挖草根了,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闲余来招待人.哦不对,是招待鬼?
女人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但随着周游轻轻敲了敲杯子,她还是一口干了下去。
随着酒水入腹,恍惚间此处真成了喜堂,有那高朋满座,有那碗筷交错而后,堂上的二老轻轻招了招手。
女人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往着对方的方向走去,而那新郎官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
当然,这是祟乱的视角。
在这些普通人的视角中,那女人带着茫然的笑,一步一步走到屋子的尽头,对着那早已发霉的财神图拜了拜,接着挽上了旁边的半拉土地公像。
一切都按照正常顺序发展。
周游之所以选择这喜丧,一是这算是白门中比较偏门的级别,用不了多少法力,正适合他现在这具悲催身体,二是他好歹也和人拜过堂,知道这玩意的流程。
现在看起来,是选对了。
他走站在女人的旁边,权做司仪,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房!”
至此,那祟乱已经不怎么动弹,几个胆大点的扛起那轻飘的身子,而周游则是从其衣服上裁下一块布,扔到了房间中心的火盆之中。
火焰瞬间从橘红色转青,隐约间有几十只哀嚎的脸在其中浮现周游却连理都没理,他先拿出根红绳,系到女人和土地公的手指上,接着从怀里十分珍惜地拿出了个剪好的纸人,贴到女人的额头。
接着,是最后的言语。
“今夜房,两头鸳鸯,生不逢时,死伴身旁!”
只见得灰尘扬起,整个屋子瞬间仿佛降了几度,点燃的蜡烛忽然熄灭,只剩下凄冷的月色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周游这一门是白事先生,正常来讲红事婚嫁不应该由他们来接手。
但是吧.
如果这是阴婚,那就不一样了。
新娘是祟乱,新郎是土地公,行礼的是纸人,摆的是那幽冥帝君。
随着这最后的言语,那女人从头开始,逐渐被‘塞’进那个纸人至此它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反抗,但早已是来之不急。
然而,眼见得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