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身关东的毛利新一先生入赘长州藩,并且最终登上藩主宝座之后,为了巩固脆弱的统治地位,他也开始学习江户幕府或者说大阪商团的“先进经验”,搜罗领地内的“秽多”、“非人”贱民大加赏赐,同时征发出其中的青壮年,又从江户町城管队聘请教官严加训练,试图模仿着组建起一支强悍的长州城管队,作为自己最可靠的直属武力——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规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差不多一样的。
不料,未来的长州城管队还在马关要塞进行训练,毁灭整个毛利家的荻城惨案就已经爆发。趁着全藩一片大乱的时机,这些贱民赶紧携械逃回老家春田庄,并且立即着手动工修筑防御工事——长州藩本地的贱民们大多见识短浅、愚昧无知,在这种几百年没见过的乱局之中,只知道茫然无措。但那些从江户来的城管队教官,却个个都是经历过无数险恶斗争,镇压过多次武士暴乱的老油条,深知此刻的情形不妙:除非长州藩选择认罪恭顺,否则只要双方之间爆发战斗,春田庄的这些“旧主余孽”、“幕府爪牙”,绝对就是第一个被倒幕派拿来开刀祭旗的对象!
于是,就在长州藩上下仍然在为是战是降争吵不休的同时,春田庄就已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备战工作。
位于马关海滨的春田庄,聚居着大约六百名长州贱民,原本就通过各地贱民之间的传统联系渠道,从江户幕府和耐色瑞尔远东军手中零星搞到了不少旧武器。而此次应征加入城管队,又被配发了一批新式武器。当他们得到了荻城惨案的噩耗,从马关要塞仓皇逃出的时候,甚至还把要塞军火库、粮仓里面的存货都给席卷一空——反正两地之间也就隔着几里路,运输起来问题不算太大。而且,原本的极少数要塞守军,也早已散伙回家观望局势,没有人再肯“用生命保卫国家财产”了……
因此,春田庄囤积的兵器、弹药、粮食都很充足,完全可以承受长期的围困。
此外,在荻城惨案爆发的同时,恰好还有一支耐色瑞尔帝国的使节团抵达马关港口,并且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也昏头昏脑地随着城管队员们一起撤退到了春田庄,其中颇有几位不错的魔法师与牧师——这就进一步增强了春田庄的防御力量。
而且,春田庄本身的地形也非常有利于防守——山下是泥泞的滩涂沼泽,而山体则是险峻陡峭的危崖,惟有一条崎岖小路能够蜿蜒而上,防御者可以依托梯田、台地展开层层阻击,进攻者却根本找不到任何适合安放重炮的地点;春田庄所在的丘陵,虽然被海水三面包围,但却尽是礁石密布的浅滩,不要说大型战舰,就连小艇也很难靠过来。
当初,长州藩方面似乎是不希望贱民们与普通人时常接触,故意划拨给了他们这样一片贫瘠偏僻的穷山恶水,结果到了今天需要出兵讨伐的时候,却发现这等于是送给了贱民们一座难攻不落的天然堡垒……所谓的世事无常,实在是莫过于此了。
从今年的三月到五月,守随信吉指挥着三千长州军主力,对春田庄先后进行了整整十一次强攻,但始终难有任何进展。反倒是绯月宗一郎带着麾下的一千多奇兵队,不顾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硬是四面出击,在外线战场上大放异彩——发动前后三次生野银山之战,把上万幕府北路军打得闻风丧胆,迄今无法踏进石州口一步;冒险渡海登陆北九州,奇袭重兵布防的小仓藩,一战摧垮了两万幕府西路军;还从不知哪里找来了一伙外援,并且在熊野滩一举歼灭了整个幕府舰队,让七千名最精锐的幕府新军统统喂了鱼鳖……
如此一系列辉煌夺目的战绩,不但让绯月宗一郎在倒幕志士之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几乎恍如军神再世,也映衬得两个多月都攻不下一座小小庄子的守随信吉越发暗弱无能,甚至堪称笑柄……望着海滩上三三两两垂头丧气的溃兵,守随信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腹的意志消沉、兴味索然。
事实上,他这个所谓的“临时执政”,从一开始就当得很是名不副实。
虽然守随信吉的家中世袭封地一千余石,本身就是长州宿老,又得到了长州藩大多数豪族的支持,论身份地位,绝对要比仅有五十石俸禄的绯月宗一郎高得多。
但若是论交游广阔、人脉门路,基本局限于长州藩内部的他,就要比绯月宗一郎差上一大截了——真不晓得这家伙在京都等地转悠了几年之后,究竟结识了一批什么样的大人物,居然连朝廷公卿都能特地来给他助威打气,甚至送来急需的弹药补给!
更别提那支不知怎么被他招来的外国舰队……一想起那时候在马关港口外看到的足足二十多艘艨艟巨舰,每一艘战舰的火力都远远超过了马关要塞的全部海防岸炮,守随信吉就当真是满心震撼外加一头雾水,同时直感觉自己仿佛一只无知自大的井底之蛙。
拥有如此恐怖实力的“下属”,又岂是他区区一个末席家老可以驾驭得住的?
所以,从正式举旗造反一直到现在,对于绯月宗一郎和他那支奇兵队诸般冒险举动,守随信吉非但没有事先参与策划拍板,甚至连最起码的一声通报都未曾得到过。全藩上下也已经普遍把他当作了一个临时性的过渡人物,只待此次打退了幕府军来袭,就该自觉辞去职位,让绯月宗一郎上台掌权了。
这自然让还没把屁股坐热的“临时执政”守随信吉,一时间感到很是郁闷,但却偏偏又对此完全无可奈何——战绩、声望和影响力都明摆在那里——抬头看看前方依旧巍然不动的春田庄,他不禁慢慢地闭起眼睛,又一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围攻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自己这边早就是士气低迷,日益衰颓。那么,始终困守在山寨里面的那些贱民们,又该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在战斗呢?
第三十章 极品衰人再次登场
朦胧迷离的嫣红朝阳,在青黑色的海平面上一闪而逝,随即便被吞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阴云之中。
翻滚汹涌的连天乌云之下,小小的春田庄巍然矗立于怒海之畔。
由于又一次打退了长州藩叛军的进攻,全庄上下都很是兴高采烈。望着山脚下溃不成军的敌人,守军高举着火枪和弓矛在城头上狂笑着,跳跃着,妇孺们也趁机送上了赶做出来的饭团、鱼干、咸菜和浊酒,并且将伤员逐一抬下去包扎治疗。在整个山寨内,四处都弥漫着一派欢庆的气氛……尽管在这种强装出来的意气风发之中,也微微隐含着几分对未来的忧虑和畏惧。
虽然被长州藩叛军围困已久,但是春田庄的对外联络并未被完全切断,各路幕府讨伐军在正面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诸多丑态,也陆陆续续地传递了进来,让守卫这座山寨的人们感到越发绝望。
即便他们在这座孤悬敌后的据点里坚持得再久,又真能等得到援军的解救吗?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紧接着便是一声霹雳巨响,震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随即在顷刻之间,便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在黑云间翻卷炸响,夹杂着如注的暴雨从天边滚滚而来。
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已经被雨点所包围,显得疯狂暴烈而又阴冷入骨。但山寨中的人偏偏却一时还不能避雨——山地攻防,首重水源。在春田庄内,本来有一眼相当不错的清澈泉水可用,可惜在前两天莫名其妙地干涸了,估计多半是长州藩叛军所为。
因此,他们必须利用一切机会,收集和储存雨水,哪怕接下来就是持续三个月的梅雨季节。
狂暴的雨帘中,春田庄居民不顾自己的每根头发,每寸衣服都在淌水,依然急匆匆地在屋顶、阳台、空地上摆开各种器皿,而屋檐的雨溜下更是被安置了大水缸,哗哗的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入。按照几位经历过旱灾的老人们建议,山寨内还开始用水泥修筑蓄水池,为日后的长期抗战做准备。
※※※
春田庄地势最高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粗糙结实的三层塔楼,原本是本庄地头的住宅,但如今已经被人雀占鹊巢,成为了领导这场春田庄保卫战的指挥所以及会议室。
这座被庄子里取名为春帆楼的建筑物,其实却没有一分一毫洋溢在名字中的诗情画意,而是完全由最坚固的原木组成,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累赘的装饰,内部装潢亦和外观一般牢固而质朴。门口有两个矮小精悍的江户城管队员,正笔直地站立着持枪戒备,四周的氛围肃然而又安静。
此刻,尽管外面已经是狂风暴雨,天色如暮,但在春帆楼顶层的临时指挥部内,却仍然有一位老人在昏黄烛光之下伏案而坐。这位老人明显带着西方人的特征。并且脱发驼背,满脸沟壑,但眼神倒是十分的明亮,正一手握住不断流动着魔力光彩的水晶球,另一手则在几张信笺纸上奋笔疾书。
窗外暴风劲吹,几扇门窗都在风雨之中吱呀乱响。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一扇纸窗被狂风硬生生地推下窗框,仿佛惊马一般直朝室内打来,眼看就要砸在那位老人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双大手忽从房间的阴影中探出,并且似缓实急,在纸窗从窗框裂开的刹那之间,就已经将其顶回原位,并且迅速用钉子和榔头固定敲牢。
然而,狂风仍是趁着这个间隙飚进室内,将那一点烛火吹得几乎与桌面平齐,甚至差一点烧到了信笺纸。案前的老人赶忙放下鹅毛笔,起身试图用手护住身前烛火。但那微弱的火苗依旧蓦地缩成了一点,随即“嗒”地一声彻底熄灭,惟有一缕青烟从烛芯中袅袅升起。
房间内的光线,也随即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几乎仅可辨别出模糊的人影。
“……利奥大人,请问需要再点一支蜡烛吗?”
一名身形壮硕的青年武士,从房间的某个幽暗角落内现出身影,神情恭敬地询问说,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火折子——刚才就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堵上了那扇被风吹破的纸窗。
“……赤军阁下,反正也已经结束通讯了,还是不要再浪费蜡烛了吧。唉,如今的这座寨子里,可真的是无论什么东西都极度奇缺啊!”
驼背老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回答说道,“……今天仍然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啊!”
坐在春帆楼顶层的这一老一少,就是眼下这场春田庄保卫战的两位最高领导人——从江户来的城管教官,原本在上野地区负责弹压街市的赤军长胜小队长;以及伊尔明斯特大贤者的私人书记员,在费伦大陆诸国度内闻名遐迩的极品衰人,滞留于此的痛苦女神艾梅塔教会传教士利奥阁下。
继那场对交战各方都是悲剧性的北极港之战,以及充满了各种黑色幽默的耐色瑞尔帝国大选之后,这位成功坑害过新耐色瑞尔十三州殖民地和新耐色瑞尔帝国本土的极品衰人,终于搭乘商船漂洋过海,来到了陌生的东方卡拉图大陆……同时也让他那一身无穷无尽的衰运,就此降临在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岛国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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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在每一个拿着宝剑或魔杖的强人身后,都跟着一个拿笔的晦气衰人。
虽然头上一度戴着泰瑟尔国王的黄金冠冕,并且有幸得到诸国度间名声响亮的大贤者,超级强人伊尔明斯特的倾力帮助,得以用魔法成倍延长寿命,但拿笔的利奥阁下依然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极品衰人——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人生三大不幸全让他给体验了一遍,再加上一大堆更加恐怖战败、天灾和破产,几乎走到哪里都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堪称战略级别的超级大杀器。
最近的这两年,这位极品衰人先是不幸搅入了北极港争夺战,结果让战争的任何一方都以悲剧收场:伊尔明斯特大贤者率领的帝国援军全军覆没,大贤者本人不得不装疯躲进精神病院,以逃避汹涌激烈的民愤和军事法庭的审判;盘踞北极港的精灵军先胜后败,非但丢失了港口和数千军队,还搭上了一位公主的性命;至于菲里所在的新耐色瑞尔十三州殖民地联军,虽然侥幸取得了一次战场上的胜利,在沙丘之战中大破精灵军,却同时获得了政治上的惨败——当这场战役打响的时候,两国之间已经签署停战和约了。只是由于通讯线路不畅的缘故,前线战场上一时没有收到消息……
所以,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仗的殖民地联军,居然发现自己无功有过,不但连一丁点奖励和功绩都没有捞着,还因为军队遣散而突然失业,甚至连欠饷、抚恤金和丧葬费用都毫无着落……
看到自己天生的衰运又一次害惨了这么多人,心地善良的利奥一时间几乎精神崩溃。
于是,他坚决推辞了伊尔明斯特大贤者的挽留,毅然加入了痛苦女神艾梅塔教会下属的鞭打俱乐部。一方面让人不断地用鞭子抽打自己,通过虐待自己的肉体来修行赎罪,另一方面也是以此来进行慈善募捐(SM虐待表演?),想要用所得的款项来接济殖民地联军的烈士遗孤……
在恢复和平的新耐色瑞尔十三州“巡回演出”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收到伊尔明斯特大贤者的召唤,利奥又回到了费伦大陆本土的帝国首都,投身到了帮助首席执政官甘梅利尔争取连任的竞选活动之中……但在有了他这个衰人参与的情况之下,这一次大选的最终结果可想而知——原本的执政党联盟分裂惨败,南方分离主义者趁机上台,甘梅利尔执政官黯然离职,南北方两大阵营迅速准备刀兵相见,击败精灵王国的战果霎时间付诸东流,耐色瑞尔帝国一下子被推到了内战边缘!
看到如此残酷的结果,利奥顿时更加灰心丧气。因为不愿意亲眼看到祖国陷入内战动荡,他索性主动向痛苦女神艾梅塔教会上层开口,讨了个去远东卡拉图大陆传教的苦差事,以求眼不见为净。而帝国方面也是仿佛送瘟神一样,迫不及待地为他安排好了去远东的船只……没想到,他和几个随从才刚刚在马关港口离船上岸,就极其不幸地被卷入了长州藩叛乱之中!
所谓衰人无时无地不衰,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了。
从这一刻开始,以挑动了全国大乱的长州藩为中心,不知有多少人都被卷进了利奥的衰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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