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与火焰赛跑（中）
“……呼……哧……呼……哧……哦！实在是受不了啦！这简直是在玩背老婆竞走啊！赛场还安排在大火炉里头……咱都已经累得跟条土狗似的啦，哪怕喝一百瓶精力恢复药剂也不管用啊！”
映红了天际的火光中，某只蓬头垢面的银发伪娘，菲里·泰勒少将阁下，正背着吸血鬼女教授蕾贝卡的肉身——魔法女神密斯特拉已经从这具躯体中离去，而蕾贝卡的灵魂却还没有回来——在堆满尘埃、残骸与垃圾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进，浑身上下汗流浃背，累得直吐舌头。
由于原本只是应邀赴宴，没考虑过交通问题，结果菲里把巨熊军团的特色运输工具——铁蟑螂魔像都丢在了船上没有带来……于是，他现在就只能万事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
“长官，您好歹背的是自家女人，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可您让我背一个别人家的座敷童，又算是个什么事啊？”
黑岛仁头上裹着粗布，背着某只被吸血鬼袭击之后一直昏迷未醒的座敷童，一边挥汗如雨，一边随口抱怨说。虽然这只从守矢神社“拐”出来幼女座敷童，其实又小又软没啥分量，但问题是黑岛仁这位黑发的东方伪娘。同样体格颇为娇小——让一只萌物去搬运另一只萌物，貌似还是很辛苦的……
但反过来说，这事不推给他，又该归谁负责？
于是，菲里便没好气地回头瞪了这只满嘴怨言的萌物一眼，“……这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原本服侍她的那些巫女腿脚不好，全都走散了呢？我身边最后几个卫兵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啊！既然这家伙是你弄来的，自然要由你负责到底呐！”
“……咳咳，我这个最倒霉的开路先锋都没抱怨，你们这些人还抱怨个啥啊！”
作为身先士卒的全军表率，我们勇敢的黑岛忠夫大队长同志，正推着一辆吱呀直响、濒临散架的破烂独轮车，一马当先地冲在大部队的最前方，车上还坐着一个全功率运作狂喷寒气驱火的萝莉雪女，仿佛一台袖珍型的手推车载灭火器，“……我这儿前边是冰，再前边又是火，两边是浓烟，根本就是冰火两重天啊！就算老子再怎么皮糙肉厚，熬到明天也十有八九要染上重感冒了……”
对此，无奈的菲里只得继续翻白眼哀叹。
“……黑岛忠夫先生！这都到什么时候了，您还担心得感冒啊？！正是因为只有您久经磨砺，皮糙肉厚，我们才敢把开路的重任交给您呐！要知道，责任与义务是对等的，阁下！万一幕府倒台了，您的职位也就没人任命了！难道说，您以为您这个新上任没几天的空降领导，在法理、秩序和政权全都崩塌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掌握得住江户町城管队？”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在拿命去拼……喂喂，我说你这小家伙好歹也是个神灵，难道就不能召唤出一场暴雨来灭火吗？光是像现在这样吹吹冷风的话，实在是很不给力啊！”
仿佛是为了转移话题，黑岛忠夫在理屈词穷之际，突然回头拍了拍独轮车上那只萝莉雪女，高声催促道，结果手掌上立即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诶？居然向我求雨？你这胡须大叔有没有一点常识啊？人家小梦琉是雪女，不是雨女啦！”
小雪女仿佛花栗鼠一样可爱地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反驳道，“……应该向人家求雪还差不多……可现在才是初秋，天气还热着呢！别说梦琉没有逆转季节强行降雪的法力，就连梦琉的师傅也没有这样的神通……唉，用寒气辟火好辛苦啊，人家都热得快要融化成雪水啦！”
“……闭嘴！你这祸根还有脸抱怨？！归根结底，这场大火分明是由你的同伙放的吧！”
黑岛忠夫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板起脸孔呵斥道。
“……那些骗子才不是咱的同伴呢！”对于这一指责，雪女萝莉立即连声叫屈，“……他们可是拿着将军亲笔书写的御教书和令牌信物来神社拜访，希望我们根据三百年来效忠幕府的盟约，协助他们剪除叛贼……谁能想到这些骗子是在贼喊捉贼啊！要不然咱也绝对不会反过来同意与你们合作突围……
喂喂，你这喜欢搞基的黑岛家胡须大叔！快把你那脏兮兮的手从梦琉头顶上拿开！呜呜呜呜，被这只经常帮男人撸管的恶心脏手摸过，小梦琉头上一定会生癞子的啦！”
对于她后面的哭诉，黑岛忠夫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前面透露出的讯息，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将军的御教书？令牌信物？江户幕府本代的白痴将军德川家鸣，可是连话都说不连贯，似乎根本不会写字吧！天啊，难道那些内鬼把幕府将军的大印都偷出来了？或者是他们自己私下偷刻的萝卜章？嗯，我想应该是私刻的萝卜章没错，这年月幕府治下的世道一直动荡不堪，官威扫地，律法废弛，江户城里暗中刻公章和伪造公文的小贩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位大叔一只萝莉张嘴对喷，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却让旁边某位伪娘看得是肝火旺盛、心急如焚。
“哦，天啊，你们两个能不能给我认真一点儿，别光顾着斗嘴却忘了喷寒气啊！你看看，才只是停了这么一会儿，街道两边的火焰就都反卷过来啦！想要自焚当烧猪也别挑这个节骨眼啊！”
望着前方街道两侧因为没有了雪女寒气压制，从而再一次沿着房顶墙角快速飞窜起来的熊熊烈焰，菲里一边两眼翻白地高声埋怨着，一边抬手快速地比划了几下，放出一个大招。
“……Ice Storm（冰风暴）！”
伴随着法术的发动，一大片铺天盖地的冰雹呼啸着迎头砸来，把方圆四十尺内的火焰统统打熄，清理出一条颇为宽敞的安全通道，并且迅速遏制住了灼人的热浪。
但紧接着，有几幢被火焰烧得只剩木架子的房屋，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凌厉的撞击，当场就轰隆一声摇摇晃晃地坍塌下来，激起成片的灰烬、烟尘和火星，呛得最前头那一位大叔加一只萝莉咳嗽连连。
“……咳咳，什么嘛，这不是才一下子就把火都给灭了嘛！”
某只满头灰尘的雪女萝莉用袖子掩住嘴，不停地咳嗽着，眼睛隐约还泛着泪花，“……咳咳，你明明已经有这么强大的魔法了，怎么还要逼着咱去一路吹寒风灭火，搞得人家的腮帮子都肿了……呜呜，你们都是坏人，一个个都来欺负天真善良纯洁的小梦琉……”
望着这只已经被泪水和灰尘弄成花猫脸，却仍旧闪着星星眼发动魅惑攻势的雪女萝莉，菲里当真是被她的胡搅蛮缠给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满脸烦恼地呻吟起来。
“……哦，雪女阁下，我真该叫你小祖宗了，你这根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预先准备的魔法都是拿来杀人和防身的，不是用于灭火的！能够凑合着灭火的四级法术冰风暴，总共就只记忆了这么一个，剩下的全都派不上用场——你是希望我用一发弱智术（Feeblemind）把某人变成白痴？通过构筑一个幻景（Hallucinatory Terrain）帮助大家迷路走进火堆集体自焚？！又或者施展出一个焚云术（Incendiary Cloud），让这场大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叹息着摇了摇脑袋，“……不管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每天能够记忆的法术，就那么几十个甚至十几个，用完就等到下一天。而且还都得预先设定好法术类型，万一情况有变，预备的法术不对路，也根本没办法临时更改，只能自认倒霉……哪里比得上你们神灵的力量，施展起来可以随心所欲，源源不绝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火焰赛跑（下）
“……切，人家哪里轻松了啦！这一路上都要顶着熊熊大火里面吹冷风，还要被你们这些不干活的闲人埋怨，咱这个雪女也不轻松啊！明明人家还是未成年的说……”
名为梦琉的雪女萝莉依旧撅起小嘴，不过嗓音倒是轻了许多，似乎是明白自己理亏了，“……呜呜呜呜，小梦琉现在可是既咳嗽，又胸闷，还有喉咙痛、舌头痛，眼睛痛……哪儿都不舒服！就快要过劳死了啦！你们这些剥削我劳动力的大坏人，居然还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虽然小雪女甜甜糯糯的嗓音确实很可爱，但此刻的菲里根本无心理会这些萌度满点的牢骚，只是满脸焦急地踮起脚尖，手搭凉棚，朝西边的山之手台地极目眺望，可惜漫天翻腾的浓烟遮挡住了视线，四周明亮的火光又干扰了视野，让他完全无法看见那座巍峨高耸的将军城堡，只能徒然心焦。
尽管他们一行人已经全力狂奔了将近一个小时，但大火蔓延的速度似乎还要更快，以至于经常绕到他们前边。截止到此刻，这些试图平乱救驾的“忠臣义士”们，距离目的地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按理来说，遇到这种叛乱一触即发的超紧急危机事态，身为施法者的菲里，就应该使用瞬息即至的传送法术，让士兵和武器在城堡中凭空出现，既快捷又拉风。
但问题是，他从来没有在这座城堡内设置过精确坐标，同时还要担心敌人可能发动的干扰法术，因此实在不敢冒着把活人塞进墙壁和地板的风险，随随便便地胡乱传送。
至于另一种符合法师身份的交通方式，即骑扫帚飞过去……先不说他今晚根本没带魔法扫帚，而且这漫天烟熏火燎的，到处都是翻滚的热浪，气流运动变幻莫测。就算勉强飞上了天空，恐怕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烟雾熏得掉下来，或者更惨，被卷进火焰里化作烤鸭——总之，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恶劣环境中飞行，简直比在台风天气里驾船出海还要疯狂！
再说，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再挑不出另一个具备飞行能力的家伙了。而眼下敌情一片混沌，也不知道叛贼在江户城堡究竟潜伏了多少兵力，外围是否还有高手甚至大神埋伏——假如就让他这么孤零零的一个魔法师，两眼一抹黑地撞上去，似乎很有那么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危险……
毕竟，菲里既不是兰博也不是超人，甚至不是纯粹的战斗职业，只是一个四体不勤的炼金术师罢了。
本来，菲里还可以打发奥沃这个肥巫妖过去探探路，以他的本事就算打不过，至少也能逃得掉。但非常遗憾的是，就当众人刚刚逃出吉原花街，横穿过一片余烟袅袅的废墟时，不小心迎面撞上了一帮慌不择路的守护灵和付丧神……于是，这位原本体重胜似狗熊的痴肥巫妖，一个不留神就被这些净化能力超强的低阶神灵排队擦过甚至踩过，于顷刻间便速效减肥大成功，变成了一只浑身冒烟的焦黑骷髅……
结果，这位已经不再痴肥，甚至可说是瘦过头了的巫妖奥沃当场暴走泪奔，一边高声哀叹自己一身拥有三千年悠久历史的文物级陈年腐肉，居然在眨眼间灰飞烟灭，一边带着哭腔再次发动了传送术，丢下了还在为突出火场而搏命的众人，径自返回位于祥瑞号底舱的住处去治疗休养——菲里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然而，即使选择了最常规的陆路突围，菲里和黑岛忠夫也没能把部队完完整整地拉出来。
由于街道狭窄曲折，又被汹涌窜出的逃难者、着火坍塌的楼房和趁火打劫的暴徒三番五次冲散队伍，陆续有人失散或被半路堵住，此刻仍旧跟在菲里身边的城管队员，已经没剩下多少，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百人。至于菲里带去赴宴的几个耐色瑞尔卫兵，更是走丢得一个都不剩了。
倒是那位擅长修炼欢喜禅的老和尚静水幽狐，尽管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并且法力全失，刚一跑起来就喘得跟抽风箱似的，却居然能够坚持到现在都没掉队，并且在这个大家都迟疑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前进的时候，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给菲里指点路径。
“……呼～～～哧～～～呼～～～哧～～～～嗯，以老衲的看法，这里已经是江户城下町的边缘，前边不远处就是山之手台地。咳咳，那里的地势高，又都是严格按照幕府法度建造的武士宅邸，房屋比较稀疏，地方又空旷，火势应该会小一些……咳咳，大家再坚持最后一段路，咱们距离江户城堡已经不远了……”
猛地吸进几口混合着大量烟尘的灼热空气，静水幽狐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队伍的最前头，一边微微咳嗽着四处张望，辨认地形，一边硬撑着给诸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忠臣”们打气鼓劲。
这个时候，一阵清新的海风从江户湾的水面吹来，驱散了前方萦绕的浓密烟雾，也让一直被遮蔽住的江户城堡显出了真容——即使还隔着好几个街区的距离，在山之手台地下方遥遥仰望，菲里也能清楚地看到，一簇簇明亮的橘红色火光，正在高耸的天守阁上跳动、蔓延。
而在城堡外面的武家宅邸之间，同样也是一片翻腾的火海，并且充斥着许多纷乱嘈杂的枪击声、喊杀声与号角声，零零星星地随风隐约传来，显示出那里同样正在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更糟糕的是，叛乱者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这些援军的到来，并且立即作出了反应——伴随着一连串悠长的海螺号声，前方渐渐冒出了影影绰绰的人群，呐喊着从街道尽头的某处迎面涌来。
虽然由于距离还比较远，光线昏暗，视野模糊，菲里暂时还辨别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和纹章旗帜，却已经能看清楚他们手中的刀剑——成排的锐利锋刃被火光映照，在夜色中散发出阵阵噬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