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533节

再说得具体一点,这世上的御民之道,要么索性就是愚民到底,压根就不给老百姓半点念想,直至浑浑噩噩地累死饿死;要么就是开启民智,与时俱进,力图革新,真正打造出一派蓬勃旺盛的新朝气象。

而最最忌讳的,就是先画个香喷喷的大饼勾人流尽了口水,到最后却又翻脸不肯兑现,甚至还把你手里的最后一口粗糠都要夺去……

一旦心理落差被放大到了这等地步,哪怕是再怎么温顺、麻木和愚昧的民众,也会被搞得怒气填膺,忍受力超过极限,进而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既然德川家自弃天下,朝廷又背弃民意,无法指望,那么能够慑服群雄、安定国家之人,除了他这个血脉高贵、功勋卓著、军威鼎盛的岛津家督,又还能有谁呢?

朝廷公卿确实也有明白人,提防着他和他麾下的两万萨摩健儿不假,让他出征寒冷的北陆道,远离了九州岛的根据地。可是这战乱稀少,灾荒未发的奥羽、北陆之地,粮食、马匹、铁矿出产皆甚丰足,远胜萨摩贫瘠之地百倍。只要能够占领下来,稍加整顿梳理,又何尝不能成为岛津家定鼎天下的新基业?

回顾历史,当年开创德川幕府的那只老乌龟,被迁出了三河国冈崎城的历代祖地之后,还不是没几年就在关东扎根立足,随即一口气成功席卷了天下吗?

至于京都的倒幕军阵营当中,貌似可能和岛津家竞争的其余军头,那就更加成不了气候了。

长州藩虽然最早起兵,但内部分歧重重。除了“奇兵队”总长绯月宗一郎出身微贱、缺乏根基,急于扩展势力,故而带着千把人进京觐见之外,其余那些有家有业的长州土豪,都缩在藩内不愿出境远征,也别指望他们能给绯月宗一郎提供什么支援——凭着先前内乱时结下的血海深仇,没有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土佐藩、肥前藩、佐贺藩和其它一些藩国没有参与京都之战,只是在战后趁着幕府一时来不及调整应对的空隙,悄悄偷渡了几百兵马进京凑热闹打前站。但是等到幕府方面反应过来,立即就把海路截断了,而已经进京的这些家伙也就成了弃子,偏偏人数又少,装备也差,被朝廷打发去大阪郊外和幕府军对垒,却又不发粮饷,没吃没穿,混得都蛮惨的。

在这些倒霉的诸侯当中,其余藩国只是丢了些多余的闲人,倒还没伤着什么元气。但最倒霉的土佐藩,因为就在四国岛,距离大阪太近,并且海岸线漫长,于是被耐色瑞尔帝国远东舰队在这两个月充作了训练靶场,轮换着派出军舰天天肆意炮击,还时不时登陆突袭劫掠一番。而土佐藩的军队却是在海边疲于奔命,但依旧拦截不住偷袭,眼下藩里已经是港口、町镇尽毁,靠海的领主城堡坍塌了一半,渔夫片板不得出海,藩里唯一的战舰都被海兵队跳帮俘获……总之给蹂躏得比萨摩藩还悲催。

剩下还有一些“自发勤王”的浪人野武士,以及根本说不清来历的土匪、山贼、流氓和忍者,总人数虽然多达数万,但基本上都是十几人、几十人一伙的小团体,装备水平和战斗力更是不用指望。又不如相乐总三的赤报组,敢于远赴关东开创新局面,而是成天猬集在京畿附近打家劫舍,还时常爆发血腥火并,想让他们安静几天都难,更别提什么同心协力了。

尽管在某些公卿的暗中撮合之下,这些境遇惨淡的咸鱼们最近似乎爆发觉醒,有了组成一个废柴大联盟和岛津家对抗的迹象。但就算把京城里的所有其它兵马统统集结起来,顶多也不过三万人,更不是两万萨摩军的对手。更何况,废柴就是废柴,这些家伙都联络这么多天了,却连个领头人都推举不出,反倒是在某位公卿的宅邸里连续群殴了好几场……所以岛津怒志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

唉,只是两万大军滞留于京都,口粮消耗庞大,周边郊区又已经被各路野武士劫掠得差不多了,因此岛津军的粮秣筹措很是艰难。这一次出征的军粮,似乎只有等上路之后再想办法了……岛津怒志有些遗憾地如此想道,眼下刚过秋收时节,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能尝尝越后那边的越光米了吧!

还有一件烦心事,就是他麾下那些生于南国的萨摩健儿,似乎不怎么适应近畿地区的气候环境。最近的这些日子里,军中时常有人感到身体虚弱、气力衰微,却又瞧不出什么明显的病症,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缘故。眼下就要开拔北上,距离故土更加遥远,希望这种情况不要更加严重……

……

当然,尽管岛津怒志踌躇满志,在心中如此思忖着未来的宏图伟业,但面上却是越发的恭谨守礼,与众位将领一起拜伏于堂下,聆听着仁孝天皇激励他们奋勇讨敌的“圣训”:

“……时局多艰,圣意欲与天下同休戚。故望诸君各自勉励,一扫历来骄惰之陋习,以尽忠报国之诚意努力奉公为要!钦此——”

然而,这位雄心勃勃的藩主殿下所不知道的是,他和他麾下的两万萨摩健儿,在此刻都已经只剩下大概两个多月的短暂寿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靠不住的外国友人们(上)

实事求是地说,虽然在金钱和财货方面一向是只进不出,但对于不用花钱的空头衔,朝廷在这一回战前官衔大派送当中,表现得基本还算慷慨。

既然本国的勤王将领都已经上尊号破格封赏了,那么对于前来志愿助战的外国友人,仁孝天皇自然也是一碗水端平,统统大笔一挥,破格封赏不提。

——每一位前来东瀛岛国助战的图坎草原蛮族骑兵,还有龙巫教麾下的各路乌合之众,包括协助龙巫教干掉了佛祖的光言宗僧众,都被朝廷封了一个“骁骑校”的头衔;

而为倒幕大业送钱送兵送军械,让天皇陛下得以有军费可挪用于扩建豪华宫殿的热心友邦人士,龙巫教特使艾克林恩,更是被朝廷上尊号为时雨将军,外加东山道总督头衔,希望他再接再厉,于结束比睿山之战后,尽快率军出征东山道,以帮助朝廷平定天下。

至于为了帮助朝廷讨伐盘踞奈良城的叛逆僧侣,更重要的是帮天皇陛下砍杀他的亲爹丰仁院法皇和幼弟来良亲王,因而不幸在沙场遇难的龙巫教之主萨马斯特,仁孝天皇更是抱以十二万分的感激,在册封尊号方面,对待这位帮助自己成功沦为孤家寡人的国际友人,绝对是极尽殊荣,不惜溢美之词。

只是具体说到册封给萨马斯特的这个尊号嘛,似乎就稍微有点太另类了……

“……一举荡平奈良群丑,解除朝廷后顾之忧,此乃天赐先生与寡人也!朕心甚慰,特赐封萨马斯特为闲宫院巫妖王……又因宫中阴阳师卜算,于此喜庆之时,妖字不吉,故写作闲宫院巫喵王?!!”

比睿山脚下的某处军队营帐中,一身黑袍的艾克林恩先是额头青筋爆满,嘴角连连抽搐,然后怒气冲冲地将一卷诏书砸到宣旨钦使脸上,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头衔啊!!闲宫院巫喵王?!!莫非还要我弄一对猫耳朵给萨马斯特先生戴到头上?顺便让他每句话结尾都带个喵音,以便于配得上这种叫人七窍生烟的怪头衔?!!!”

帐内诸将在东瀛呆了这么些时日,多少都懂得了一点当地语言,实在学不会的,见有使者过来,也给自己加持了“通晓语言”的万能翻译法术……因此听使者宣读完这份诏书,又领略了艾克林恩的爆笑吐槽之后,一个个都憋得脸色通红,甚至身体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呵呵,大人啊,圣旨上是怎么写的并不重要……总之,萨马斯特先生已经被封为我国的亲王殿下,实在可喜可贺,至于头衔和避讳之类的问题,完全可以慢慢商量,或者自己想一个先用上也成……”

按理说,遇到如此藐视圣上的情况,宣旨钦使早该开口厉声呵斥,以示天威不容亵渎。

但是面对一帮粗鄙凶暴的西洋蛮夷和草原鞑子,这位钦使实在是提不起这样的勇气,而帐外的种种凄惨景象,更是让他看得胆战心惊、瑟缩不已……故而只得放低身段,陪着笑脸打圆场。

此刻已经是十月上旬,天色又已入夜,从夏季残留下来的暑气,按道理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但是身处于比睿山脚下的军帐之中,却依旧让人感到灼热难耐——橘红色的火光燃遍了整座山峦,滚滚热浪如海啸般从山坡上倾泻而来。原本应该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此刻已经被一片灰蒙蒙的烟雾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和烟熏味,营帐中许多士兵的眼睛,都因为异物的刺激而流出了泪水……

抬眼朝山上望去,这座被誉为“天台祖庭”,与另一个佛门圣地“南都”奈良并称的“北岭”比睿山,以及遍布山麓的无数名刹古寺,已经在这熊熊大火之中燃烧了整整一天!

而山脚下那些未被焚烧的庄园、村落和集镇,自从两千多草原鞑子杀来之后,同样也被糟蹋成了一派人间炼狱的惨状……满打满算才不过一天工夫,就让这位前来宣旨的公卿,看得几乎要吓出了心脏病!

——田埂间、道路上、沟渠中,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死尸和垂死者,流淌着粘稠的血浆,其中大部分女尸还是光着身子的,甚至被割掉了双乳,往下体里插了木棍或竹签……

——大批的乌鸦,在空中呱呱叫着群聚不散;初生的婴儿,在母亲的冰冷尸体边哇哇大哭;成群的野狗,在尸体堆中低吠着翻检啃食,将还在微微喘息的重伤者活生生撕开肚皮,扯出几段血淋淋的肠子,激起一阵不忍卒闻的惨嚎声……

——道路两侧的树木上,挂着许多被剥了皮的血肉模糊的人,还有大群的苍蝇围着嗡嗡飞舞,有些生命力特别顽强的人,一时竟然还没有死掉,悬在半空中不停地抽搐着,状若厉鬼……

来宣旨的公卿看得天旋地转、手脚发软,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而那些下手行凶的草原蛮子,却个个若无其事,甚至还笑嘻嘻地互相打赌,看树上那些被剥皮的家伙,哪一个坚持的时间最长……

这就是被仁孝天皇请来“拨乱反正”的“外国友人”,一群以血腥和虐杀为最大乐趣的职业屠夫。

※※※

自从攻陷佛教名都奈良以来,最近的这几天里,志得意满的龙巫教特使艾克林恩,带着他麾下一大帮来自世界各地的超级特混杂牌军,一直在近畿各地来回扫荡佛门残党,严厉执行仁孝天皇颁发的灭佛诏令,处处推广三光政策,烧寺庙杀和尚奸尼姑忙得不亦乐乎。

接着又有不少土匪流寇,嗯,或者说是勤王义军,跟在这些外国友人屁股后面有样学样,将原本就已经生灵涂炭的近畿之地,蹂躏得简直要寸草不生了。

今天,这群满手血腥和尸臭的人形恶魔,终于来到这一轮大扫荡的最后一个目标,“北岭”比睿山。

在通常情况下,从军事分析来说,比睿山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坐落在这座佛教名山的各大寺院,通过绵延千年时光的内斗外战,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军事经验,依托地势将寺院修筑得坚固如堡垒,内部都布置有各类威力强大的驱邪结界和佛门法器,并且养着大批擅长一边念经一边砍人的凶悍僧兵。

只是,眼下佛陀释迦牟尼刚刚被暗算,以至于重创沉眠,世间的一切佛门法术均已随之失效,这些寺院的防御能力和僧尼的战斗力,自然也要大打折扣。

而比睿山诸寺苦心训练出的精锐僧兵,又恰巧因为要替于此地出家的比良亲王争皇位,在前不久被安国寺长卿大僧都基本上统统带去了奈良武装示威……然后在龙巫教的奇袭之中,和奈良古都一齐玉石俱焚,只有安国寺长卿大僧都带着比良亲王丢下军队狂奔回来,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讨论一下对策,阴魂不散的图坎骑兵又杀到了跟前……

于是,比睿山诸寺只得穷搜库房,翻出若干发霉腐坏的陈年兵甲,又硬着头皮召集了一些佃户和信徒,跟寺院内剩下的青壮年和尚一齐紧急武装起来,在山脚下哆哆嗦嗦地列阵迎敌。

以如此悲催的阵容、如此扑街的士气,在无险可守的空旷原野上,应战野蛮嗜血的草原鞑靼骑兵……结果可想而知——这帮子乌合之众稍一接战,就不出意料地全线崩溃,被敌人追杀得尸横遍野。安国寺长卿大僧都、比良亲王和许多著名高僧都战死于乱军之中。

侥幸逃生的一小部分僧众,不得不放弃了山脚下平原地带的庄园、市集和一部分寺庙,退守位于山麓上的诸寺,纠集残兵用巨石和土垒封锁了各条山道,企图依靠险要陡峭的地势,让不擅长山地作战的图坎骑兵知难而退。

然而,望着险峻的山势,图坎骑兵确实在山门之下知难而退,转而去劫掠屠戮平地上的市集村镇了……但临走的时候却没忘记顺手放了一把大火——这时节正值秋高气爽、天干物燥、草木干枯,山火一起就急速蔓延开来,而山丘之上又缺少水源,丧失了法力的和尚们根本无法扑救……

最后,这场熊熊大火从白天一直烧到了晚上,冲天火光把原本幽黑的夜空染成了暗红色,让躲在山上的和尚们全都成了烤乳猪,也让前来宣旨的公卿看得瞠目结舌、浑身战栗。

近畿之地的两大佛门圣地、数千名刹古寺,至此尽数毁灭,正应了佛法末世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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