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699节

在这个生产力还不够发达的年代,海军舰队对于任何国家而言,都是一只令财税部门极端痛恨的吞金兽——每一艘战舰的建造和下水,都需要砍伐成百上千棵优质的橡木与杉木,耗费无数的铜铁和人工,以及帆布和绳索;每一次的出海远航,都要消费掉大批的桐油、沥青、食物和酒;每一轮炮击时消耗的铅弹和火药,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好几年的收入。并且通常在投入服役20年到30年之后,这种木质的战舰就已经腐朽不堪,必须要更新换代,报废旧船,兴建新船……这也是很多国家在战争结束之后,不得不封存和卖掉自己引以为傲的大舰队,或者改成商船贩卖的缘故——实在是养不起了!

因此,对于任何一位船长而言,有关部门拨发的军费总是不够用的。他们不仅要经常自掏腰包垫支救急,还必须学会如何在打仗的同时设法做生意,才有可能给水手按期发出军饷,并且让自己的船在进港之后,能够得到妥善的保养维护,而不是嘎吱乱响着进行下一次险象环生的出海冒险。

由于做生意并非所有人都能擅长,导致船长们的身上经常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合同与债务,而一次严重投资失败所导致的薪水拖欠,就很有可能会导致可怕的水手哗变,或者是让船只被扣留在造船厂的维修船坞中,自己则变成光杆司令……这也是很多船长在绝望之下沦为海盗的缘故。

幸好,由于掌握着利润丰厚的丝绸、茶叶出口贸易,以及东瀛列岛的金银矿产,耐色瑞尔帝国远东舰队的财政状况一直相当不错,现在是别人欠着舰队的一屁股债,而不是像通常那样倒过来。

唯一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如果让翔龙帝国朝廷赖账成功的话,远东舰队马上也要遇到资金链断裂和倒闭破产的悲惨下场——这就是菲里·泰勒上将尽管心头打鼓,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这一仗的根本缘由。

第五十九章 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上)

菲里目前搭乘的“时钟”号,是一艘排水量1100吨的大型远洋战舰,龙骨和桅杆用榆树制成,而船板则主要是最结实的橡木,在船底与吃水线下,还包裹着防备海虫与盐水侵蚀橡木的铜板。

“时钟”号战舰的三根主桅杆上,最多可以悬挂36面风帆,最高航行速度约为12节,但此时的长江水风力不足,又是逆流西进,所以顶多只能用6节左右的速度慢慢溜达。

由于不怎么熟悉深入内陆的长江航道,舰队必须经常收帆减速,放下小艇,让水手拿着绳索铅垂去测量航道的深浅。每天夜里还要抛锚停泊,以避免搁浅和触礁。

所以,在这慢腾腾的无聊航行之中,菲里没多久就感觉自己快要被闷坏了。

然而,根据船上那些老水手在闲聊时的说法,这一次溯江而上进逼南京的突袭作战,已经是他们感觉之中最轻松愉快的一次战役了——沿途一直风平浪静,厨房不会因为风浪颠簸而无法生火,每一顿都能吃上热饭菜;脚下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淡水,每天都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水冲凉;敌方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与其说是作战,还不如说是武装游行,或者说是外交出访……

从纸面上讲,翔龙帝国自从南迁至金陵建都之后,为了首都的安全,对江防和海防可以说是非常之重视。在长江出海口的崇明岛,北岸的南通、扬州,南岸的江阴、镇江,还有拱卫京师的幕府山,都兴建有炮台要塞。理论上一旦遇到敌舰队入侵,就可以层层阻截,最终逼得对手仓惶退却。

但是,这种纸面上的东西,跟事实永远存在着不小的距离,尤其是对一个已经腐朽到了极点的衰颓王朝而言——在菲里此次的突击之中,上述的这一系列江防要塞,迄今尚未进行过任何的有效抵抗。

首先,最前线的崇明岛炮台,由于资金匮乏和贪污侵吞的缘故,一直都拖拖拉拉地未曾完工,眼下还是一个烂尾国防工程,除了一个夯土地基,连炮都没有,自然更谈不上什么阻击抵抗了。

接下来的南通炮台,这个要塞倒是早已落成,器械也算完备。可惜,恰巧就在前不久,数万魔教暴民蜂起,横扫南通境内各府县城邑。朝廷守军一哄而散,盐场镇守太监孔璋力战身亡,知府和绿营守将弃官潜逃,位于南通的江防炮台,自然也在混战之中沦为一堆废墟……结果就这样自己给自己解除了武装。莫说抵抗了,就连想要向朝廷告急的人都没有一个。

再后面是江阴炮台,从雾气朦胧的江面上看过去,这座炮台貌似巍峨高大,一副颇为威武的模样。可奇怪的是派遣小艇凑过去侦察的时候,却发现炮台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还有成群的乌鸦野狗聚集,仿佛早已被废弃了一般。岸边也不见任何军队的踪影,只有零星的几个邋遢闲人站在江堤上,饶有兴味地对着水面上的舰队指指点点,看到有西洋水手划着小舢板靠过来,还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虽然对于江阴炮台如此“和平友好”、“打开大门欢迎各国来客”的奇异态度感到甚是不解,但菲里·泰勒上将也不愿意多事,更不肯浪费本来就很紧张的弹药,于是就这么平安通过了。

——直到很久之后,菲里·泰勒才从某个渠道辗转得知,原来这座江阴炮台在施工的时候,就因为有关部门狠命克扣经费,以及大小官吏们的上下其手,被折腾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工程,到处都是偷工减料、草菅人命的缺德设计构造,例如用夯土代替城砖,以朽木充任梁柱等等。偏偏主持此事的地方官员为了追求气派,又把炮台本身修筑得非常高大,结果导致炮台的地基不牢,很快成了危房。

因此,早在今年七月初的梅雨时节,江阴炮台就因为被暴雨冲垮了墙基,从而让军火库、粮仓、司令台和士兵居住的营房全都发生了大规模坍塌事故,当场压死压伤三百多人,再扣掉被守将用于吃空饷的七八成名额,实际上这江阴炮台的守军,就等于是已经被报销得差不多了。

面对这种足以撸掉乌纱帽的大篓子,当地军政官员根本不敢上报,只得想方设法先瞒上一阵子再说,天天提心吊胆。幸好接下来没过几天,京畿各地便有魔教蜂起,整个江南一片大乱,朝廷陷入半瘫痪状态,也根本顾不上查验江阴炮台的垮塌事件,总算是让江阴县令和驻防炮台的总兵官挨过了这段时间。

只是这个定时炸弹毕竟没有被解除,正所谓纸包不住火,让几位大人们感到很是忧虑,听到有人回报西洋舰队悍然溯江而上,众位官员们一时间竟然弹冠相庆——这下可算是有借口应付上面了!

于是,在一番合计之后,江阴县令与江阴总兵立即联名上奏:西洋战舰数十艘突然出现于江面,帆影遮天蔽日。江防炮台开火拦截失败,配属火炮大半被毁。敌军在突破江防之后并未停留,现已溯江而上,直逼帝都南京,卑职特此泣血示警!另有奋战立功者若干请求表彰,战死沙场者若干请求抚恤……

在下一站的扬州炮台,菲里的耐色瑞尔远东舰队,更是出乎预料地受到了热烈欢迎——原来,此处炮台已被雅易安公公门下的阉党大将,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率众夺取,也算是加入革命阵营了。

自从内务府惨遭剿灭以来,这位郭公公近几年一直流窜于京畿作乱,旗下阉党余孽甚多。上个月刚刚在镇江裹挟大批魔教信徒起事,却被洋枪队管带安尔乐击败,不得不渡江北逃。可转身又依靠党徒里应外合,夺下了江北的扬州炮台,并且以此为根据地作乱江北,吓得扬州城中那些官军胆战心惊、闭门不出。

而阉党首领雅易安,此时恰好因为精通京畿地理的特长,故而被远东舰队带着一起出征,结果双方一相遇,当真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郭波郭公公非但让炮台发礼炮顺利放行不提,还纠集起数百精锐党徒,亲自率领着跟随耐色瑞尔舰队一同行动,企图返回江南、卷土重来。

而雅易安大公公本人,则下船坐镇扬州炮台,既是为入侵舰队镇守后路,也是为了更方便地竖起他的旗帜,从而进一步召集更多的阉党徒众,造起更大的声势。

于是,入侵长江航道的耐色瑞尔远东舰队,就这样一炮未放、太平无事地走到了九月二十二日,终于抵达了拱卫帝国京师东方防线的最后一道门户——镇江要塞。

由于这一路进军都异常顺利,所以整个舰队上下全都士气高涨。现在,菲里手下拥有各型舰炮七百三十门,陆军野战炮五十多门,东瀛列岛的浪人武士五百人,卓尔精灵女战士六十人,塞尔领事赞助的豺狼人奴隶兵八百人,炮兵、骑兵、斥候等技术兵种二百余人,外加原净军大统领郭波郭公公带来了四百多号亡命之徒。攻打帝都金陵或许略嫌不足,但若是登陆攻击镇江这样的中小城市,却已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根据郭波郭公公的说法,他前次虽然兵败北逃,但在镇江还埋伏着不少党徒,只要他振臂一呼,马上就能云集起数千兵马。文德嗣的民主同盟党以及暗杀团、血花社等若干革命党小团体,也先后向菲里的舰队派来了接洽代表,打算联手起事。届时大家一起里应外合,必定能够摧毁朝廷驻军的一切抵抗。

——分明是孤军深入敌国京畿腹地,却非但没有遭到任何激烈抵抗,反而在敌人首都的郊外,就能迅速拉到这么多“自备干粮的热心带路党”……这可真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啊!

因此,对于踌躇满志的菲里·泰勒上将而言,眼下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座镇江要塞究竟到哪儿去了?

在靠近镇江水域之后,他已经拿着那份郭公公从扬州炮台上搜缴到的《天朝长江下游布防图》,来来回回地仔细翻看了十多遍,却总是无法将眼前的景物,与地图里面的标识对得上号!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按照地图上的描绘,原本应该建造着镇江要塞主炮台的地方,他用望远镜却只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山丘,除了乱蓬蓬的杂草和低矮的灌木,连像样的大树都找不到几棵。唯有一座冷清破败的小庙,和另一座同样破败的宝塔矗立其上,让菲里看得是一头雾水。

嗯,莫非翔龙帝国的工程兵部队竟然如此变态,把整座山体都挖空了,然后在里面安装了要塞炮?他们真的有这种技术能力吗?又或者是用了什么幻术?

想到此处,他便低声念诵咒语,给自己施放了一个“真实视野”的法术,随即再次朝着那座山头望去,但眼中仍然只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一时间,菲里感觉自己的头脑几乎就要当机,彻彻底底地懵了。

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敌人真的有那种传说中的“战场魔术师”,可以移山填海,把要塞掩藏于无形之中?!

如此不合理的诡异情形,让生性谨慎的菲里颇为纳闷。于是,他便下令收帆减速,同时命人传唤乘坐在后面一艘货船上的郭波郭公公,想要让他这个地头蛇来指点迷津。

※※※

片刻之后,得到司令官召唤的郭波公公,就换乘一艘手划小艇,来到了菲里的旗舰上。不过他并非一个人独自前来,而是带来了一堆满载着各式各样货物的本地小船,以及若干满脸谄笑的精明小贩们。

“……卖西瓜喽!又甜又脆的大西瓜哟!几位军爷,你们要不要尝尝看?不甜绝对不要钱!”

“……卖菱角哟!顶新鲜的!只要四文钱一斤!”

“……快来买哟!香喷喷的麻花!还有刚炒出来的糖栗子和花生!三种口味的香脆锅巴!”

“……上好的绍兴黄酒!五年陈酿!一坛只要三两银子!”

“……刚刚出炉的五香烤鸡!热乎乎的!上头正滴着油呢!另外还有糖醋排骨、盐水卤鸭……”

“……这位军爷,您瞧,咱这儿有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萝卜、莴苣和小白菜,都还挂着早上的露珠呢!什么?您还想要新鲜的橘子和番茄?这事儿好办,咱家后院就有种着,回头马上给您送来……”

伴随着小贩们的热情吆喝声,原本杀气腾腾的武装舰队,霎时间就变成了一片熙熙攘攘的水上集市。耐色瑞尔远东舰队的每一艘船只之间,都有小舢板在来回穿梭叫卖,还有吊篮和荡索在凌空飞舞,以便于将水手或翻译放下去讨价还价,然后又将各式各样的生鲜食品拉上甲板……

站在高耸的船舷边上,看着下边这副“军民鱼水情”的诡异场面,菲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感觉心中十分的纠结:咱先前一直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痛恨的侵略者的说!

事实上,鉴于己方兵力过于单薄,又要深入敌国腹地,为了避免激起本地人的自发抵抗,早在从上海开拔出征之前,菲里·泰勒上将就竭力强调纪律,严禁私自掠夺,导致爆发民愤。

为了安抚军心、激励士气,他甚至还忍痛打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给全体官兵垫付了三个月的足额薪饷,以免这些家伙由于贫穷而沦为贪婪的恶狼……但也让菲里的私人储蓄变得所剩无几。

这样一来,在最近几天的沿江进军过程中,耐色瑞尔远东舰队的纪律总算是一直保持得不错,偶尔在革命党内线的带领下登岸搜集补给,也都是平价采购,从不侵扰百姓……由于舰队海员们刚领到加薪,出手阔绰,而且都是闪亮亮的精美金银币,绝非康德皇帝治下那种铜二铅八的劣质铸钱、以及杂质甚多的黑银子可比,一时间居然成了当地市场上极为受欢迎的大客户——当耐色瑞尔舰队浩浩荡荡地往上游挺进之时,后头竟然冒出了一班善于经营的小贩,驾着各种大小船只屁颠屁颠地紧紧跟随!

这些富有开创精神的小贩们,在小船上满载着各种最让海员们感兴趣的瓜果熟食和酒水,准备随时兜售给这些出手大方的西洋水兵。而沿途也不断有江畔村民划着自家小船、载着各种瓜果蔬菜与家酿土酒加入其中,无比热情地推销着各自家乡的土特产,为了跟先来者争抢生意,甚至还经常爆发冲突。

而更加令人无语的是,除了这些勇敢的小贩之外,菲里还时常在舰队的后方甚至旁边,发现一些装饰精美的游艇画舫——有不少终日悠闲无事的富家浪荡子,听说这些洋人并不凶狠暴虐之后,也就放心大胆的雇了船只跟在后面,一边搂着包来的青楼妓女吃吃喝喝,一边欣赏着这等难得一见的西洋镜:如此帆桅蔽日、蔚为壮观的大舰队,在内陆地方可是很难看到的……

总之,从米面果蔬、家禽家畜、糖果糕点……乃至于油盐酱醋和酒水,舰队官兵都可以在船上随时买到,简直就像是在港口里休假一样。各艘战舰上的厨房,有时候甚至不用生火做饭,就可以直接从“水上集市”买来各具风味的熟食热菜,搭配着同样温热的黄酒大快朵颐,而价钱也不算很贵,以耐色瑞尔舰队官兵的收入水平,哪怕是最低级的水手都能吃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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