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名士兵领到一块发霉的饼干，他可以去要求换一块，因为霉变的饼干有毒。但如果他分到的是块生虫的饼干，由于能长虫就说明无毒，所以他只得把虫子和饼干一起吃下去，否则就只好忍饥挨饿。
很显然，这样不健康的食物，对于食用它们的官兵而言，绝对是既打击士气又损害体质的大杀器。
但问题是，对于储存和分发它们的人而言，这些可恶的耐储存食品，却是再省心不过的便捷选择。
“……没办法，虽然每个士兵都对咸牛肉和硬饼干深恶痛绝，但国防部和各军团司令部里那些纸上谈兵的军需官，可是对这些玩意儿喜欢得很呐！”
菲里的吸血鬼女友蕾妮突然插嘴说道，她在成为吸血鬼之前，曾经是侍奉战略女神殷红骑士的牧师，在不少军事部门有过实习经历，对军中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甚至比菲里这个元帅还要清楚得多。
“……对于军需部门来说，给士兵分发容易腐坏的鲜肉，往往远比分发耐储存的咸肉更加麻烦，而必须在每次宿营之时就地烤制的新鲜面包，也比那些只要提前发放的成袋饼干更加令人头疼。
所以，军需官们为了让自己的工作更轻松，习惯于选择牺牲士兵的健康，让军队里每年都有几千人死于粗劣伙食——事实上，即使在有办法弄到鲜肉的时候，军需官也更喜欢用咸肉代替，因为‘分发鲜肉太费事了’，几乎每个军需官都这么说！然而，不管他们再怎么花言巧语，啃不动的咸肉还是啃不动……”
“……呃，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菲里歪着脑袋略微一想，发现在出征之前丢给每个士兵一袋硬饼干外加几块咸肉，确实是要比拖上一整套累赘的炊事班子，携带大量沉重的炊具和燃料，还得高价雇佣一群厨师来得省事许多。
“……不过，耐色瑞尔帝国军队的咸牛肉和硬饼干固然令人呕吐，但好歹还是能够充饥的食物——前提是你得有一副铁齿铜牙和一副好肠胃！
而精灵军在对待己方阵营那些异族附庸国伪军的时候，提供的后勤给养往往还要更加怠慢，很多时候甚至只发给这些士兵每人一张钞票，而且还是没有银行承兑的军票，让他们自行解决伙食……至于他们在战场上具体能买到些什么吃的，究竟找不找得到店铺，精灵们就完全不管了……”
蕾妮手捧一只热气腾腾的桦木茶杯，自顾自地又继续给出了一个相当之雷人的总结，“……所以，如果有谁想要在费伦大陆各国军队里面出人头地，从小兵一步步爬上去的话，那么你首先就得拥有一只堪比史莱姆（果冻怪）的铁胃，什么样可怕的玩意儿都能消化……否则的话，恐怕早在你真正走上战场被一颗子弹打死之前，就已经在肮脏的厕所里浑身恶臭地丢掉了小命……”
“……哦，绝望了，真的绝望了，对这个地方的野战伙食彻底绝望了！”
可怜的黑岛仁中将一时间给噎得直翻白眼，“……真是好想念家乡的饭团、咸萝卜和味噌汤啊……”
※※※
PS：发钞票让士兵伙食自理，是朝鲜战争末期韩国人的创举，可以想象那些饥肠辘辘的韩军士兵在三八线上望着满地的炮弹坑，以及手中相当于1/12美元的钞票，心中肯定有无数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第八章 冰风谷的初秋（下）
幸好，正当围坐桌边的三人，全都满心沮丧地沉浸于对帝国军队的可悲口粮——咸牛肉和硬饼干的恐惧之际，柜台后面适时飘来了一阵诱人的美食香气，让他们的精神霎时间振奋起来。
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艺一般，身材圆胖如矮冬瓜的厨师，当众灵活地操作着一柄最薄最锋利的细刃，将镇上猎人在昨日刚打来的一只驯鹿，分割成无数肥瘦不同的小块。再按照食客出价的差异和口味的喜好，选择合适的生肉排放进平底炒锅里，用上好的牛油与新鲜的洋葱片搅拌，并在烈火上细心煎炒。
待到这些香喷喷的驯鹿肉排，被煎出了略带焦黄的薄脆表皮之后，还要涂上一层混合了辣椒、胡椒、肉蔻、孜然等重口味香辛料的特色浓稠酱汁，搭配上几片蘑菇和胡萝卜，才会被端到顾客们的面前。
——这才是在“食欲之秋”应该品尝的正宗北地美食啊。
嚼着盘子里滋滋流油的七分熟驯鹿肉排，品尝着木碗中美味的乳白色鲜鱼汤，外加几片蘸着鱼汤一块儿吃的全麦面包……很快就能让人的肚子跟那壁炉里的火苗一样，变得热乎乎暖洋洋的。
而当人们的身体暖和起来之后，话匣子也随之打开了。
在当前这个动荡的时代，战争很自然地就成了人们的主要话题——尤其在大部分顾客都是军人的时候。
“……真是见鬼，南北双方的这一轮较量，居然是北军输了，而且还输得莫名其妙……”
一位最近才流亡到冰风谷的破产银行家，一边敲打着手中装满葡萄酒的桦木杯子，一边醉醺醺地叫嚷着，“……可怜我刚刚买入一大笔北军的战争公债，一下子就跌停板了……四十倍的金融杠杆啊！！！”
“……没错，路斯坎自治市叛乱，东方军哗变瘫痪，西南军按兵不动……南北双方根本还没有正正经经地打上一仗，北军这边就自己崩溃了，连大本营银月城都差一点被端掉……”
另一名刚刚从远东回来的巨熊军团校官，也是举着酒杯不住地叹气，“……银月女士艾拉斯卓究竟是在搞什么啊！手里掌握着全国所有的正规野战军团，都能莫名其妙地打成这副烂摊子？”
“……你们南方人自己爱怎么杀来杀去，我们这些常住北极的乡下人都没兴趣管。可为什么如今却偏偏要把这条冰风谷都给扯上关系呢？”
一位形容憔悴、胡须拉渣、衣服破旧的蜜酒镇中年渔夫，一边往嘴里大口灌着店内售价最便宜的劣等烈性烧酒，一边瓮声瓮气地压着嗓门嘟囔道：
“……因为路斯坎的叛乱，战火都烧到冰风谷的门口啦！这下可好，路斯坎周边方圆几百里都成了战区，唯一一条能够进入冰风谷的道路，从七月底就被战乱基本阻隔，结果今年来冰风谷的商队少了一大半，而硬头鳟骨雕的收购价，居然下跌到了去年的四成！唉，这个口袋空空的冬天，真不知道该怎样熬过去……”
听到上述这些唠叨，菲里·泰勒元帅刚刚因为享用过美味肉排而略显愉悦的心情，又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正如这些酒客们所议论的一样，当祥瑞号浮空战列舰飞越整个大陆，抵达冰风谷的上空之时，耐色瑞尔帝国南北双方的新一轮交锋，就已经基本宣告结束。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北军，居然不战自溃，让无数投机客赔光了血本……
※※※
DR1995年6月，在因为内部的分裂和对峙，已经全面瘫痪了三年多的耐色瑞尔帝国，新一轮首席执政官的大选即将来临，而从任何一方面的支持率来看，在野的北方联盟似乎都稳操胜券。
为此，侥幸赢得了上一次大选，暂时控制着帝国首都的南方势力，竟然冒冒失失地狗急跳墙，悍然撕毁了宪法的约束，先是动用武力强行解散了国会，然后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无限期推迟新任首席执政官的大选……从而真正点燃了帝国内战的导火索！
于是，在北方阵营内部，那些希望在新一轮大选之中，走和平路线再次夺回中央政权的鸽派分子，终于感到了彻彻底底的绝望——主战派的声音迅速压倒了主和派，蛰伏已久的各路军团开始紧急动员，一场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随即在耐色瑞尔帝国的广袤疆土上展开。
如果打开地图，看看如今南北双方的疆域、人口、兵力对比，就会觉得这一仗根本没法打。
——截止到目前为止，北军的控制区域包括了全部的海外殖民地、西北内陆的银月联盟、从冰风谷到卡林珊的整个西部沿海地区、绝大部分的幽暗地域城市，以及东部边境的谷地-科曼索联合自治军区，还有以散蒂尔堡为中心的月之海沿岸各独立自治领……总面积相当于帝国版图的90%以上，人口则占到全国的75%左右，并且囊括了国内最主要的几个工业区。而北军的大本营，则设立在北地的银月城。
至于南军眼下的基本地盘，则是以科米尔王国和桑比亚共和国的联盟为核心，又拉拢了翰土和巨龙海岸的独立城邦，再加上在赢得前次大选之后进占的首都和幽影海周边地区……这些领地的面积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到全国的10%，不过相对而言人口比较稠密，占到全国的25%，经济也比较发达富庶。
总之，南北双方的实力对比，在土地上大约是9：1，在人口上大约是3：1。而在最关键的军事实力上，仍然是北方占据着全面的绝对优势——虽然在理论上已经丢失了中央政权，但是依靠连续执政几个世纪的深厚影响力，北方仍旧掌握着基本完整的中央军体系，包括全部的正规野战军团，驻扎在外海的所有中央海军舰队，此外按道理还能动员最多一百万左右的地方民兵和辅助军团。
而南方却只有一些素质参差不齐的杂牌地方军、民兵和贵族私兵，以及窝在坠星海这个封闭水域内的一支中等规模舰队，不要说正面迎战强大的北军，就是死守险要拖延时间都很困难。
当然，如今南军掌控着帝国中央政府，拥有内线作战和大义名分的优势——相反，北方诸军的地盘却被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彼此之间难以做到有效呼应……但这仍然远远不足以抵消北方的巨大优势！
更何况，此次的战场并非位于什么蛮荒封闭、道路坎坷的偏远异域，光是漫长的补给线就能把远征军给拖死。而是直接在人烟稠密、交通便利的国内腹地开打，南军并没有太多的天险可供据守。
因此，银月城的北军大本营参谋人员，在战前对“必然到来的胜利”感到信心十足，作战计划也是以军事恐吓和诱降为主，根本没有打一场大会战的准备，以避免战争对国土造成过多的破坏。
在整个作战计划之中，鉴于北军控制区被南军分割的实际局面，北方阵营将会凭借绝对优势的军事实力，动员全部九个正规军团，十二个辅助军团，以及一些雇佣兵和民兵，合计近四十万人，从西北、西南和东方分兵三路，对埃诺奥克沙漠南方幽影海畔的新帝都耐色瑞尔城，发动声势浩大的向心攻击！
具体来说，就是由艾拉斯卓女士率领西北军，自“北地明珠”银月城出兵东征；另一位魔法女神选民风暴女王欣布接手东方军，自月海之畔的散蒂尔堡出兵西征；最后一路西南军，则是划归财富与贸易女神渥金的教会主导，自渥金教会的总部阿斯卡特拉出征——三路大军的推进箭头，都直指向帝都。
从兵力和装备的数量上看，在这三路讨伐军之中，任何一路军队都能轻易压倒南军在帝都布置的少量老弱残兵，基本上只要一打到帝都郊外，胜利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已经是手到擒来了。
而且，借助执政数百年的深厚影响力，在此时的首都，还散布着大量的北军支持者。
即使南军不甘心失败，妄想在城防坚固的首都进行一场长时间的街巷防御战，也会立即冒出大批带路党“弃暗投明”，从内部瓦解南军的防御体系，打开大门欢迎北军“和平接管”的。
接下来，在迫使南军撤出无险可守的帝都周边地区，退回南方的科米尔和桑比亚之后，重回帝都的北军将会建立起新政府，把国内统一问题重新纳入到政治协商解决的轨道上来。
面对着四十万大军的空前压力，兵微将寡的南军确实是一日三惊，几乎天天都有人从帝都逃跑。
然而，这个计划的最终执行结果，却偏偏是无论哪一路军队，都没能打到帝都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