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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在塞尔联邦的屯驻军之覆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在近东和坠星海南岸残存的那些孤立据点，就眼下而言根本就是虚耗国力的累赘——蒸汽之湖的矮人叛军，又一次彻底截断联通外海和坠星海的运河。从永聚岛到那些据点的水路完全断绝，陆路补给线也是危机四伏，到处都是盗匪和游击队。平均每三车的军需粮秣运输过去，才能有一车到达士兵手中，而永聚岛上还在闹饥荒……”
丹尼尔一边喝着腰间银壶中的朗姆酒，一边喷着酒气大发牢骚，“……既然连后路都不稳，补给线也是摇摇欲坠，对于此次近东变局的任何干涉计划，自然只能是成为最荒唐的笑话！为什么国防部的那些老爷子们就不能清醒一点呢？我们已经不再是什么世界征服者了！”
作为当前全国唯一掌握军权的皇族将领，又是身处于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丹尼尔就算是在公主殿下的面前，说话也很放肆。
“……在当前面临的灾难局势之下，国防部那帮疯子还妄想什么征服世界，最后只会彻底毁掉我们的国家！不错，从表面上看，我们在费伦大陆各地还控制着不少坚固的要塞，甚至保有一支内海舰队，似乎还能有恢复统治的希望。
可事实上呢，由于补给线几乎被掐断，我们所拥有的要塞越多，我们的弱点也就越多。而在永聚岛上，我们精灵本族人力资源已经极度枯竭，连未成年的少年少女都已经上了战场，后方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而异族军队又越来越不可靠。这让我们根本无法增兵扩大战果，甚至连兵工厂都开始陷入停摆！
确实，与装备简陋的叛乱者相比，我们还拥有绝对优势的海上力量，即使在已经被隔离的内海（坠星海）之中也是如此。但问题是，战舰并不能登上陆地！
没有了从殖民地榨取的利润，舰队越庞大，就越容易让国家破产！而我们的国家财政更是早就已经破产，如今正在失血透支了！为什么还要死抱着这些毫无价值的内陆据点不放手呢？
唉，我也是最近才想通了这一点，可惜……或许已经太迟了……过去的上百年里，我们已经在一味穷兵黩武的错误道路上走得太久了！为了走这条霸者的老路，我们只有一直疯狂地强硬下去，将一个个不听话的国家消灭，同时也播撒下了一颗颗仇恨的种子。
为了维护至尊的霸权，不使其他国家有所异动，我们就要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不断地开疆拓土；为了维持精灵一族的至高地位，我们无法有效化解那些占领区的敌意；为了稳定统治这些充满敌意的占领区，我们就要派驻大量军队，频繁地发动讨伐作战，每一年都要消耗掉无数的金钱和生命……
最终，国家势必将会不堪重负而衰弱下去，过去曾经臣服的对手将会群起报复，让我们貌似强大的帝国在一夜间迅速崩溃……这样的事情，已经一次次地在历史中上演——霸道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第二十二章 永聚岛的初秋（下）
“……你说的没错，我们残余的每一块海外领地，如今都成了火药桶——在蒸汽之湖，在琼达斯，在恩瑟，在夏亚……我们不得不在多条战线上同时作战，并且几乎是无休无止……”
听完丹尼尔的阐述，艾伦妮塔公主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神情忧郁地以手加额，幽幽地叹息着，“……曾经为国家提供财富的殖民地，尤其是坠星海南岸那些难以联系的孤立据点，如今已经化作了不断失血的伤口，每一天都在流失着我们本已匮乏的力量，这一点大家都看得清楚。
但母亲大人也是很为难——她夺回政权的这四年以来，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打仗，而且是兵力越打越弱，版图越打越小，民生越来越凋敝，对内对外越来越没法交代：
富庶的马兹卡大陆在她手里丢得一干二净；物产丰饶的香料群岛只剩了一个空头的宗主权——还是你费尽口舌才争取回来的；金碧辉煌的首都变成了一片废墟，两百年‘精灵大侵攻’所夺占的费伦大陆南部各邦国，也被叛乱和暴动搅得支离破碎……这些惨败不但彻底让我们失去了大片的土地，死去了一半的本族同胞，被几乎打得抬不起头来。更重要的是，这也同时狠狠地打击了我们对自己的信心和骄傲……”
她望着丹尼尔的眼睛，诚恳地说道，“……事实上，我和母亲都早已没有了继续坚持战争国策的斗志与热情，只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稍微体面的收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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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闲聊的时候，热气腾腾的什锦馅饼被送上来了，但却让丹尼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馅饼外皮是用土豆粉做成的，而馅料只有洋葱和芜菁，色泽微微发绿，其口味更是说不出的怪异。而且其分量之少，几乎不能果腹……他表情纠结地几口咽下馅饼，然后便拿起配餐的橘子汁，慢慢地啜饮起来。
“……怎么，觉得不合口味？这可已经是皇家农场的特供产品了！城里很多穷鬼想吃还尝不到呢！”
看到丹尼尔一脸纠结的表情，艾伦妮塔公主叹息着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块灰色的硬面包，丢到丹尼尔的面前，“……瞧瞧，这可是首都市民眼下唯一不需要在黑市花费天价，就能够便宜地买到的平价口粮！也算是王室目前唯一能够提供给他们的福利措施了，每户人家每天还有购买限量呢！”
中将阁下先是摸了摸这块面包的坚硬表皮，然后轻轻掰开，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这玩意儿的气味真是够呛，面粉似乎变质了，而且还掺杂了其它东西……莫非是橡子面？”
丹尼尔打了个喷嚏，试探地问道。
——橡子，就是栎树的果实，形似蚕茧，当闹饥荒的时候，可以将它磨成粉来充饥。但是橡子面的味道非常苦涩，不容易消化，并且长期食用会导致排泄不畅，以及诱发各类难以痊愈的消化道疾病……所以，除非爆发饥荒，肚子饿得受不了，否则谁都不想尝。
然后，艾伦妮塔公主却给了他一个更加惊悚的答案：
“……比你猜的还要更糟，是掺入了20%麦粉、20%玉米粉、40%橡子面和30%人造粉的混合面！”
——所谓的“人造粉”，就以木屑和破布为原料，用魔法或神术来大量生产的“伪造粮食”，几乎没什么营养可言，会伤害肠胃不说，甚至还有微弱的毒性。除非是饿得快要死掉，否则绝对没有谁愿意拿这玩意儿下肚，只是据说下层界的魔鬼们，似乎在用这玩意儿来喂养奴隶……
而在主物质界，这玩意儿则被公认为是应急口粮中的应急口粮，代食品中的代食品，其食用性恐怕比树皮草根都还要不如，勉强也就比吃泥土强一些罢了。
更要命的是，精灵的肠胃比人类娇嫩许多，吃这种“混合面”也更容易让身体出问题，更加的折寿。
“……天啊，这面包里还有木刺和刨花呐！难道你们把一整艘破船都给合成进去了？！”
丹尼尔悻悻地将面包丢回桌面，抱怨着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解决粮食供应问题呢？这种攸关生死的事情，可是比什么恢复荣耀之类的妄想都要重要得多啦！”
“……丹尼尔阁下，难道你以为王室会没有组织农业生产吗？”
艾伦妮塔公主苦笑着摊了摊手，“……原本的永聚岛，依靠海外掠夺的巨额廉价农产品，已经完全工业化和都市化了。燃料供给的话还有几个煤矿，食品则基本依靠进口，或者说进贡。
可是，在王室复权的光荣革命之后，我们的海外领地就处于不断的急速崩溃之中。虽然海运航线一直畅通，但根本没有多少贡品可以运过来。各地征收上来的一点儿粮食和税金，连维持本地驻军都不够，很多最困难的前线战区，反而还要依靠永聚岛来提供口粮和薪饷……
为了维持生计，支撑战争，王室只好重新发掘永聚岛的潜力，开垦了二百万亩的土地，栽种燕麦、土豆、小麦和胡萝卜。但问题是……这依然远远不够！”
她又一次无奈地叹气，“……即使经历了多次内乱，现在的永聚岛上也还有四百万居民，其中三分之一是精灵公民，剩下三分之二则是人类、矮人等各族奴隶，在海外领地还有三十万的军队在连番作战，这么多张嘴都要王国想办法填饱……而这座岛屿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口！”
对于艾伦妮塔公主的无奈解释，丹尼尔也不得不默然以对。
——虽然永聚岛号称是精灵们最后的庇护所，处处风景如画，但它的面积并不大，肥沃的平原耕地也并不多。在大航海时代来临之前，全岛定居了五十多万名精灵，就已经略嫌拥挤了。
如今的精灵王国版图急剧萎缩，残存的疆土已经所剩无几，国家资源变得非常有限。可为了维持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政府却还要无止境地扩充军队，用于镇压叛乱，图谋反扑——即使精灵王国的领土已经只剩下费伦大陆西南部的一隅，军队还是保持着三十多万的庞大规模。
光从数量上看，这样的军事力量还是够吓人的，可问题是，永聚岛王庭的财政能支撑如此大规模的军队么？这一点是很让人怀疑的——倘若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那就不可能长期强盛。
目前，永聚岛精灵王国版图日削，只剩下几百万还能掌控的人口，却要养活几十万人的军队——士兵都要吃饭穿衣，打仗都要消耗枪炮弹药，战死的士兵家属都要抚恤……
这是一个动荡的乱世，这是一个杀戮的时代，一个国家要免除厄运，就必须要让一切政令都服务于残酷的战争，就必须要最大限度地调动整个国家一切可资利用的力量，投入到一场接一场的战役之中。
而这个国家如今需要投入的战场太多，战线太长，实在是不堪重负了。
略一思忖之后，丹尼尔又一次提出了有关于退出战争的建议，然后再一次得到了公主的叹息。
“……我已经说过了，对于如今这场几乎让精灵一族把血流干的海外战争，我和母亲都已经感到了厌倦，只是想要一个体面的收场罢了。但问题是，军中和民间的强硬派都不肯答应，而王室的权威也被一次次战败消磨殆尽，根本压不住他们……你也知道的，他们现在要搞民主化，开国会，全民普选，并且已经逼迫得王室大幅度让步放权了。而权力一旦被放出去，就很难再收回来……
唉，这些家伙在崇拜武力方面的荒唐可笑，简直是没法形容了。国家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在煽动种族仇恨，鼓吹反攻大陆，想要裹挟所有民众一起为战争殉葬……这简直是自己一屁股脓血还到处给别人医痔疮，明明是盲人还总想四处指点迷津啊！”
对于这样的解释，丹尼尔除了苦笑之外，也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在战争时期进行全民普选、一人一票式的民主改革，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他也是直到回国之后才晓得，两年前，精灵王国在丢失了整个马兹卡大陆殖民地之后，又遭遇了香料群岛的独立危机，在接连失败的刺激之下，国内长期郁积的民愤瞬间爆发，各路野心家趁机兴风作浪，阿克迪娜女王依靠兵变建立的独断政权，一时间沦为所有矛头指向的焦点，陷入了瓦解崩溃的边缘。
为了防止自己在下一次兵变中被送上断头台，女王陛下只得捏着鼻子进行大幅度放权，建立起民主普选机制。结果，在各路政客们的忽悠之下，短视的国民们很快公投通过了一系列高福利、分财产、取消战时配给制度、敞开供应消费品，免费提供面包和布料等必需品的法案，以改善生活水平……
于是，政府仅有的最后一点儿战略物资储备，在短短两个月内就被这些民选议员们迅速挥霍殆尽。在此之后，就算他们再怎样空口忽悠，鼓吹民主的优越性，也变不出面包、葡萄酒、水果和牛奶了。
——选票种不出庄稼，演讲也挣不出金币，民主只能分蛋糕而无法做蛋糕，在短暂的全民狂欢之后，一旦花完了“专制时代”的积蓄，公民们接下来势必就要面临更加漫长的艰苦时光。
“……事实上，面对如今的绝境，宫廷方面已经秘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强行退出战争，彻底放弃那些已经饱受战火摧残，变得毫无收益的殖民地，以求稳固我们剩余的疆土，让国家稍事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