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幅用魔法生成的沙盘地图，和他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那一幅明显有许多不同——原本的帝国中部地区，坐落着帝都新耐色瑞尔城的立石平原，已经被一片丑陋的黑色瘀斑所覆盖。而帝都的南方，理应碧波荡漾的蔚蓝色幽影海，也被一片象征着沼泽的褐色所取代。
在帝国版图的其余位置，也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黑斑，宛如蔓延的瘟疫一般。很多黑斑的地理位置，都和一些著名的城市与矿山重合，显然是在这一次的密瑟能核大殉爆之中遭了池鱼之殃。
但奇怪的是，这些黑斑基本都集中在帝国的中部、南部和东部地区，具体来说，就是一些游离于帝国南北两大阵营，秉持着墙头草作风的领地。还有刚刚从南军阵营当中倒戈出来，“弃暗投明”的突米斯和巨龙海岸诸城邦，以及被南军牺牲给图坎蛮族蹂躏的桑比亚共和国，从沙盘上看同样是黑斑遍布的重灾区，其被摧毁的状况，几乎不比帝都近郊要好多少。
整个南方阵营的领域之内，只有科米尔一地尚还基本完好，但也有几处偏远荒芜的地区出现了黑斑——由首席执政官权杖（泰拉曼特之斧）启动的密瑟能核自爆程序，属于捆绑式。
迪格里奥国王也只能忽悠着本国的大奥术师们，把他们浮空城挪动到荒野之中，免得祸害了本国城镇……至于这些科米尔大奥术师的死活，就只好不管了。甚至对这位国王陛下来说，恐怕还是让这些科米尔大奥术师统统炸死才比较稳妥——莫非还要等他们气急败坏地来报复不成？
而在北军完全控制的核心领域，无论是被财富女神渥金教会控制的安姆、泰瑟尔和卡林珊，还是由魔法女神教会主导的北地诸城，似乎全都在这场浩劫之中没有遭到什么损失。整个帝国西部地区，唯有在魔法女神教会和财富女神渥金教会的势力范围交界处，才有零星的几块黑斑，而且也没有破坏掉什么大城市。
“……这就是耐色瑞尔帝国的最新实时地图吗？啧啧，似乎情况并没有预料中这么恐怖啊！”
“触手姬”安吉拉女士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小声地嘀咕着，“……从沙盘上显示的状况看来……对于南军方面可能用密瑟能核自爆这样疯狂的办法，来进行最后挣扎的危险性，北军方面似乎早有防范？”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有谁会将这样要命的把柄交给敌人？”
魔法女神瞥了她一眼，“……大约在三年多之前，帝国分裂的前夕，艾拉斯卓带着我方的支持者，被迫放弃帝都和中央政府，返回银月城大本营另起炉灶的时候，就已经将北军控制区域内所有密瑟能核的自毁程序，全都强行解除了——别人或许做不到，但对我来说却并非难事，因为一切魔法都归我管！
尽管在这之后，掌管这套密瑟能核遥控信号系统的大奥术师联席会议，一向自称是学术机关，对帝国内战标榜局外中立。可奥术虽然没有国界，但魔法师却都是有故乡的，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出身于南方的大奥术师，会不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而现在果然是让他们给做出了这等丧心疯狂之事！”
——想来也是，在这种政权更替已经要用武力对决的情况下，就算是再怎么脑残的家伙，也不会把核武器按钮交给对手。即使是打着和平解决的主意，最起码也得把自己的地盘给防堵得扎实了！
“……既然这样的话，您又为什么不把这套自爆系统彻底毁了呢？”安吉拉女士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样一来的话，所有的浮空城就都能够保存下来了！”
“……首先，主持此事的艾拉斯卓并未提出这样的要求，其次，我又为什么要替这些并不终于我的人着想？”女神反问道，“……那些肯跟着我们走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整天提心吊胆。而不肯跟我们走的人，就只好随他们去死了。既然他们愿意相信南军的职业道德，我又何必关心他们的死活？他们自以为聪明地选择了中立阵营，却又没有保持中立的实力，就这样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太蠢！”
……
听了魔法女神开口道出的秘辛，再低头看看沙盘地图，菲里顿时愕然发现，南军方面在垂死挣扎之际，搞出的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浩劫，其实主要是炸光了一帮墙头草和自己人的地盘，而北军真正的核心根据地，却并未受到多少损害——西北地区的各大工业区和人口聚居的大都市，全都完好无损。至于毁坏的少数几处矿山和种植场，也可以依靠新大陆殖民地的航海贸易，来解决原材料的缺口。
对于北军而言，在这场浩劫之中最最伤筋动骨的损失，莫过于四十万精锐正规军的基本覆灭了——但这同样不是无法弥补的缺损，依靠帝国充足的人力资源，只要有半年左右的缓冲时间，就能够动员起一百万人参军入伍，并且配齐一应军械弹药。虽然有经验的军官可能会缺乏，但只要打上几仗之后，自然也就熟练了。而菜鸟新兵也成了老兵——总之就是一句话，反正咱们本钱厚实，经得起折腾！
接下来的损失，就是前往帝都观礼的大奥术师和他们的浮空城，外加浮空城内的大批学徒、研究员和优秀学者的死亡——由于帝都近郊一下子挤了上千座浮空城，彼此之间排得密不透风，很多原本已经被拆掉了自爆程序的浮空城，也在其它浮空城的爆炸之中遭了秧，被气浪和巨石给硬生生地砸了下去！
更要命的是，由于全部的大奥术师都在“黄金森林”号浮空战列舰上赴宴，根本来不及在浩劫降临之前赶回。而留守在浮空城的徒弟多半水平不够，无法应对如此恐怖的危机……结果最后全都陨落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这些拥有正式资格的大奥术师之中，至少有一半是巫妖和高等巫妖，而他们的亲信学徒之中，也有不少完成了自身的亡灵转化。此次的浩劫最多也就只是毁灭了他们的本体，却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命匣。因此只要最快一两个月，最慢十几年之后，应该还能有再次复苏的机会——当然，如果他们不幸把命匣藏在了浮空城里，并且在爆炸中毁灭了的话，那么也只能怨恨自己运气太臭了……
反过来说，耐色瑞尔帝国在经历过这么一场空前浩劫之后，除了作为内鬼的科米尔王国和置身事外的科曼索精灵独立军之外，就再也不存在什么国内反对派了——都已经被他们自己炸光了！
光是看看沙盘上那一撮撮连绵成片的黑斑，就知道作为国内分裂主义者大本营的突米斯和巨龙海岸诸城邦，这片跟帝国核心隔着坠星海的飞地，已经快要变成名副其实的废墟了。同样分裂倾向严重的桑比亚共和国，情况虽然稍微好一些（出身桑比亚的大奥术师，浩劫降临时基本上都不在当地），但之前已经被图坎蛮族蹂躏过一遍，红袍法师也在沿海趁火打劫，每一座稍微像样的城镇外面都竖起了骷髅塔。
而立场摇摆不定的谷地，情况也是同样的凄惨——挡在图坎铁骑进军路上的几处村镇，自然是被先屠杀、再焚烧，居民的脑袋被砌成骷髅塔“炫耀武功”；而相对偏远、不在交通要道上的几处村镇，大多数也先后在浮空城的爆炸声中灰飞烟灭。唯有坚定立场追随北军的阴影谷，总算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随着帖木儿可汗率领的图坎汗国主力大军日益逼近，其未来命运恐怕也是岌岌可危。
如此看来，这场浮空城密瑟能核连锁大爆炸的空前浩劫，虽然造成的死伤恐怕数以千万计，摧毁的城镇不下数百座。但真正因此被毁灭的城镇乡村，基本上都是有一定分离倾向的不稳定地区，而因此死掉的人，也多半是不安分的家伙……总之一句话，去掉的都是渣滓，浓缩的都是精华！
再概括一下，这三年多以来，整场南北内战的进程，就是北军忙着整肃，南军忙着自杀，然后龙巫教过来参了一脚，帮助南军更有效率地自杀，顺便也干掉了一部分北军……
想到这里，菲里·泰勒发现自己竟然错看萨马斯特老先生了——这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头目，分明就是以德报怨、大公无私的国际主义战士嘛！居然这么热心地帮着作为宿敌的耐色瑞尔帝国，自发地替帝国肃清国内不稳定因素，连殒身自爆都在所不惜……
哦，绝望了！绝望了！对于这场以双方自杀为主旋律，没有一场像样战役的荒唐战争彻底绝望了！
※※※
在想清楚这一切时势动态的前因后果之后，菲里一时间不由得感到了无比的荒谬。
竟然是耐色瑞尔帝国彻底摆脱昔日枷锁，卸下内部包袱，剥离不稳定因素的最佳契机！
“……照此看来……莫非……耐色瑞尔帝国的当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他试探着对魔法女神殿下问道——尽管这话怎么听怎么荒唐。
“……你以为这种事会有可能吗？”女神白了他一眼，“……密瑟能核的爆炸，确实是没有从物质上对耐色瑞尔帝国造成致命的损害。但是，我的那位好盟友，可是在精神上刨我的根基啊！”
她苦笑着挥舞了一下手指，沙盘地图上的西南地区，被财富女神渥金教会控制的安姆、泰瑟尔和卡林珊等地，全都亮起了耀眼的金光。然后，这有如实质的金色光华，还宛如熔化的黄金液体一般，沿着海岸线缓缓向北流淌——烛堡、博得之门、深水城、无冬城……整个北地最著名的几座大城市之中，至少已经有一半被淹没在了这片金光之下！
而更加可怕的是，这片金光在席卷过耐色瑞尔帝国西海岸各港口之后，还沿着几条大道与河流，徐徐向内陆涌动，吞没了一片又一片重要的矿山、牧场、农庄和工业城镇，其扩张的箭头，竟然隐约地指向了魔法女神教会在北地的大本营——银月城！
“……殿下，这是……”菲里见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在心中对此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自然是渥金教会在我们的背后继续挖墙脚！”女神有些疲惫地翻了个白眼，“……那位新任的渥金教会‘圣币’大主教，东瀛的三井龙姬大小姐，借着身为渥金和我的双重选民的身份，趁着密瑟能核大爆炸的空前浩劫，以及北地的混乱局势，用我的名义大肆扩张渥金教会的势力范围，如今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把北地给吞了一半……唉，这位远东来的‘龙公主’，果然是有着龙一样贪婪的胃口啊！”
第八十八章 首席执政官菲里·泰勒和他的内阁
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永远都是最致命的。
貌似毁天灭地的浮空城大爆炸，并没能撼动耐色瑞尔帝国屹立五百年的深厚根基。但渥金教会的背后小动作，却让魔法女神教会有了被整体收编、从盟友降为附庸的危险。
——之前，为了表示长期结盟的诚意，魔法女神将银火授予财富和贸易女神的选民，新任的渥金教会‘圣币’大主教，东瀛的三井龙姬大小姐，从而让她成为了一位同时得到两位女神恩宠的双重选民。
当然，三井龙姬虽然有着魔法女神正牌选民的身份，但她其实原本只是一个缔结盟约的象征物，在魔法女神教会内部，除了礼节上的恭敬之外，并没有什么实权，甚至还远远不如菲里这个候补选民。
但是，在这场帝国陨灭的浩劫之后，由于艾拉斯卓、伊尔明斯特等几位德高望重的掌权者生死不知，大批中层骨干死于浩劫，北地的魔法女神教会一时间竟然出现了权力真空。眼光敏锐的三井龙姬大小姐，立即充分利用自己这个双重选民的身份，一下子趁虚而入——在浩劫爆发之后，不过是短短几天功夫，深水城、博得之门、无冬城、长鞍镇……这些历史悠久的北地名城，就全都被她派遣的人手接管或收编，而且还绝对的名正言顺——谁叫她是此刻整个西北地区魔法女神教会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呢？
——虽然不必担心她会对魔法女神教会组织痛下杀手，但若是当真让魔法女神教会从此沦为财富和贸易女神教会的附属品，却也让众魔法之母密斯特拉殿下感到无法忍受的。
更可怕的是，萨马斯特虽然在密瑟能核大爆炸之中暂时死去，没有一年半载估计不可能再冒出来。但是，被他一手招惹来的图坎汗国游牧潮，却还在马不停蹄地侵攻着帝国的东方边境。
“……由于不分敌我的密瑟能核大爆发，桑比亚境内的图坎骑兵已经所剩无几，大概只有几千骑，而且组织涣散，暂时不足为虑。但是，帖木儿可汗率领的三十万图坎联军主力，外加被他裹挟的七十多万附庸兵马，却已经打到了散蒂尔堡，与欣布女王的第二军团‘角斗士’展开较量。”
魔法女神再次扬手一挥，沙盘地图上立即出现了一大片刺眼的红色，从费伦大陆东方的无尽荒野，如滚滚洪水般一直向西蔓延：吞没了女巫之国莱瑟曼，吞没了红袍法师的故乡塞尔，吞没了在沙丘背后矗立着金字塔的穆罕瑞德北部，吞没了丛林茂密的阿格拉隆半岛，吞没了坠星海北岸的塞斯克，吞没了位于北极冰川和荒芜苔原之间的纳菲尔、瓦萨和达玛拉，吞没了耐色瑞尔帝国在东北方建立的前哨防线……一直滚动到了月之海的西侧，耐色瑞尔帝国的东大门，著名的散蒂尔堡要塞脚下。
尽管这片广袤的新征服区域，总体上说还很不稳定，不仅中间零星夹杂着一些仍然在抵抗的要塞据点，就是表面上已经屈膝称臣的各方附庸势力，也都是保持着很高的独立性，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远远谈不上忠实可靠，相反随时都有可能倒戈反噬……但对于帖木儿可汗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在军事上的空前奇迹！
——自从他的七十万铁骑杀出无尽荒野，翻越日出山脉，如潮水般涌入费伦大陆之后，仅仅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成功征服了整个费伦大陆的四分之一版图，竖立起成千上万座血淋淋的骷髅塔，让数千万人诚惶诚恐、俯首帖耳地跪在了他的马蹄之前……当然，仅限于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表而已。
现在，帖木儿可汗又有了更加恢弘的作战计划，将他苍狼军旗指向了大陆霸主耐色瑞尔帝国的版图。
——如果是在帝国军力尚还完整的时候，拥有一千八百名大奥术师，五十万拥有正式学历的魔法师，随时能够动员起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军队的耐色瑞尔帝国，自然不会畏惧此等野蛮愚昧的乌合之众。
但是，在如今这个浩劫过后的最虚弱时刻，面对如此汹涌如潮的攻势，刚刚折损了绝大部分正规陆军和整个中央政府机构，全国基本处于瘫痪状态的耐色瑞尔帝国，顿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总之，我们的情况是前面有强敌入侵，背后有内贼拆台……”
菲里搔了搔头发，感觉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恐怕会很糟糕，“……更要命的是，附近还有科米尔王国的南军余孽尚未剿灭，而我军的后勤补给却全无着落，库存弹药恐怕只够打一次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