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吸血鬼女朋友,兼新任的内阁特别顾问蕾妮女士(经常在床上“顾问”),似乎却有不同的看法。
“……亲爱的,您似乎有些忧虑过度了。散蒂尔堡那边图坎汗国主力的情况暂且不论,南方的这些科米尔人和图坎人,如今真正在防备的对象,说不定其实是他们彼此呢!
不错,他们确实是曾经勾结在一起。但这些疯狗般的图坎骑兵们利令智昏,在桑比亚和谷地胡作非为,一再把屠刀砍向盟友,早就已经亲手摧毁了他们与南军叛徒们之间极为脆弱的信任与合作……桑比亚和谷地的那么多血淋淋的骷髅塔,想必已经给科米尔王国的贵族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又怎么会不担心,只要自己的军队一个不留神,那些制造出如此惨案的凶手就会窜过来,到科米尔的疆土上再折腾一回?”
蕾妮用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如此宣称道,“……所以,这两伙心怀鬼胎的家伙,对于我们而言也仅仅只是威胁罢了。一旦击退了正面的帖木儿可汗大军,这些小鱼小虾根本不足畏惧!”
——菲里承认,蕾妮的这些乐观看法,并非没有道理。
先前在幽影海南岸的沙漠里,科米尔军和图坎军之间就已是貌合神离。之后,当图坎骑兵对巨熊军团发动总攻的时候,科米尔王国的军队却坐在沙丘后面看戏。那位身为南军总司令的迪格里奥国王,虽然下达了出兵助战的命令,但却被他的领主们集体抵制,甚至以兵变来威胁,最后只得不发一枪一弹就仓皇撤退,使得这场本来有可能扭转局势的战役戛然而止。
事实上,随着南军这个阵营的彻底崩溃,再加上招惹来了图坎骑兵这个大祸害,一年多之前才篡位的迪格里奥国王,也渐渐丧失了统治本国的法理依据,对国内的统治已经出现了严重危机——封建制度下的国王本身什么都不是,他的力量来自于他可以掌握的那些势力,来自于各方面力量的相互制衡。
拥有领地和军队的贵族们时常会联合起来,对抗国王的一些命令,如果他们认为那些命令会危及到整个贵族阶级的话。要是某位国王严重触犯了领主贵族的利益,却又没有相应的后招,那么这位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在一场政变之后黯然退位,或者更惨——直接进坟墓。
很显然,被国王陛下请来的这些图坎蛮族,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科米尔王国领主阶级的生命财产安全。
本来,以帖木儿可汗的精明,应该还不至于如此短视,几乎是亲手断送了自己最有用的盟友和带路党,以及未来招降纳叛的所有希望。但问题是,双方之前毫无联系,这一次也是刚刚开始合作,在真正探明耐色瑞尔帝国的内情之前,他根本不敢拿出自己的嫡系精锐,隔着大海丢过去冒险赌一把。
所以,在两个月之前被他渡海派到桑比亚的图坎军队,基本上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刺头儿,甚至是最新才被征服的昔日对手,反正就是那种在海里统统淹死也不心痛的麻烦货。帖木儿可汗以一种扔包袱的心态,把他们丢进前途未卜的耐色瑞尔帝国腹地,本来就是作为探路石来听个响的,没指望他们创出什么奇迹。
既然是已经被丢弃了的倒霉家伙,军纪什么的自然就很颓废,而帖木儿可汗的号令,在离开了可汗的金帐之后,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了——他们本来就不是帖木儿的死忠,不过是跪倒在可汗的马刀之前罢了。此时能够离开可汗的麾下自由行动,又是前途未卜的渡海远征,肯定会在自暴自弃之余,又仿佛脱缰的野狗一般,见人就咬,见好处就捞,什么盟友、条约都不管了——那是你们跟帖木儿可汗谈的事情,咱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抗议就找他去抗议吧!
尤其是在帖木儿可汗硬塞给他们的主将,那位赖丹万夫长因为搞基脱阳而死之后,这些图坎人已经完全无法约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土匪,什么协同作战也都不用想了。欧凯将军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从科米尔王国黯然离去的——被忽悠惨了的迪格里奥国王,都已经快要恨不得扒他的皮了!
然而,菲里此时还不是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知道科米尔王国和入侵桑比亚的图坎骑兵之间关系不佳,摩擦日增,并且已经有一部分科米尔贵族隐约露出口风,希望向北军倒戈反正,但却不知道具体该向谁投诚——魔法女神教会和财富女神教会在北地爆发的内部争斗,此刻也渐渐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在这场北军内部的较量分出胜负之前,就随便投靠某个阵营,胡乱站队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截止到目前为止,菲里依然是只有一座城市的首席执政官,每一天都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眼看着局势一天天地恶化下去,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一个民主国家,尤其是一个联邦制+邦联制混合的松散式民主国家,最高领袖本身同样也什么都不是,他的力量同样来自于他可以掌握的财富、地盘和军队,来自于各方面力量的相互制衡,以及庞大的影响力和人际关系网络……
而眼下的菲里,只是一个刚刚来到帝国本土的外人,军队不过两万多的规模,地盘只有刚刚占领的一座孤城,囤积的财富虽然不少,但对于一个超级大国而言却依然很可怜;他身为“卡拉图征服者”的知名度确实不小,但想要转化为影响力却没有这么容易,至少很难忽悠到一大帮人为他效死卖命。
更糟糕的是,他对费伦大陆的政坛几乎没什么了解,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合法代理最高执政官头衔,在政治上就再没有什么资本了。然而,在战争爆发之后,法律和正义往往就是第一个被毁灭的对象。纵然他有着无可挑剔的大义名份与合理性,也难以凝聚起这个帝国的残存力量。
所以,在最初的极度兴奋之后,他的心情也已经慢慢冷却下来,不再妄想着什么“王霸之气一出,四方英雄拜服”的荒唐事,而是心平气和地把自己摆到了过渡人物的位置上,打算在这个帝国危亡之际,履行自己的一份责任,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以此来获取一笔资本,之后再谋求一块地盘或一个好职位。
——毕竟,像这种只有一座城的所谓首席执政官,简直就是个笑话,当真是不做也罢。
至于魔法女神教会在未来推出的领袖,按照菲里的推测,估计应该是葵露——她的资历比自己老,军队比自己多,人脉比自己广,在影响力方面更是无法相比,毕竟上千年的漫长生命不是白活的。当然,前提是她得要有本事在竞争中压倒渥金教会的人选,否则就一切休提……
嗯,虽然先前在提凡顿城会师的时候,似乎跟她闹得有点儿僵,但眼下的魔法女神教会内外交困,葵露就算当了家也不可能肆意妄为,应该不至于过分针对自己才是——否则大家就等着一块儿完蛋吧!
除了她之外,风暴女王欣布原本也是这种危机状况下的领袖候选之一。但是随着角斗士军团的覆灭和她的重伤逃逸,即使之后还能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应该也已经在这场权力游戏中出局了。
此时的菲里还不知道,从这场权力游戏中不幸出局的家伙,还不止欣布一个倒霉蛋而已……
——正当这一次的军事会议,似乎又将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毫无成果地结束之际,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第九军团狮鹫空骑士,却突然带来了另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噩耗,给这场会议的氛围更添了几分阴霾。
“……元帅阁下,银杏树军团遭到了袭击,我们被打败了!银月城危在旦夕!还请您快快援救!”
“……什么?葵露前辈战败了,连银月城都快要守不住?!”菲里惊讶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第九军团‘银杏树’好歹也是威名卓著的帝国正规野战军啊!什么时候竟然退化成了一群鹌鹑,竟然连渥金教会刚刚仓促搜罗来的民兵和警备队都打不过吗?”
就他所知,在散蒂尔堡陷落之后,整个耐色瑞尔帝国就剩下了他和葵露两个正规野战军团而已。如今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渥金教会,虽然貌似气焰嚣张,但在军事方面却是相当空虚的,之前好不容易撒钱收买的三个军团,全都覆灭在了浩劫之中……眼下只不过拉了一帮地方民团和城市警备队在充场面罢了。
“……渥金教会?执政官阁下,我军根本没有跟渥金教会的军队交手啊!北地的争端还没有激烈到这一步。”这回轮到那位狮鹫骑士变得满脸惊诧了,“……偷袭我们军团的敌人,是图坎蛮族的骑兵!”
第九十五章 欧凯将军的日记
DR1996年1月12日
在我结束了出使科米尔王国的任务,抵达帖木儿可汗的金帐之后,仅仅过了一天时间,我还没从迎接酒宴的宿醉中清醒过来,他的军队就伴着清晨的阳光,从散蒂尔堡再次出发了——不得不说,能够离开这片充斥着尸臭气息的血肉屠场,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由于缺乏足够的重炮和战斗法师,而空中轰炸也不太可靠,可汗完全是用人海战术在打这场战役。为了击败欣布女王的四万军队,他投入了至少两百万人,并且死了一百七十万到一百八十万——主要是从费伦东部各国征集的炮灰肉盾,他们死得越多,图坎汗国远征军的后路就越安稳,可汗也就越放心。
战后的泰斯河北岸旷野上,到处血流成河,尸体堆成了小山,相信因为得到了这么多的肥料,日后这片土地一定会变得肥沃无比。而图坎人似乎根本没有掩埋死尸的打算,反而强迫战俘们把尸体往水源地里丢,然后把这些完成了任务的战俘也统统砍死,同样丢进水源地里——如今还是滴水成冰的寒冬,或许还不碍事,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整个泰斯河流域恐怕就要爆发一场大瘟疫了。
听几个龙巫教成员的描述,这是图坎游牧民征服世界的一贯战法——先用屠杀消灭尽可能多的人口,再驱使一部分投降的人、俘虏和同胞战斗,最后让腐尸遍布原野,制造一场大瘟疫来消灭剩下的人。
这样一来,等到人都死光了,原本的城镇、村庄和田野,就会长满荒草,可以供他们放牧牲口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既高效又荒唐的做法,充满了反文明的邪恶疯狂气质……不过我很喜欢!
十万,不,至少十五万名趾高气扬的图坎骑兵,从金帐四周的广阔营地内蜿蜒而出,就像一长蛇爬出它的老巢,向着西北方向出发了。其中既有身经百战头发灰白的老兵,也有初次上阵满脸懵懂的新人。
他们的衣服和铠甲多半来自于战场缴获,显得非常杂乱,上面历经百战得来的凹陷和伤痕,旗帜也都早已陈旧褪色,被划破又被缝补过,但在色彩单调的冬季旷野之中,依然显得五彩缤纷。
在这些骑兵的后面,走着至少同样数量的步兵,拿着成排的长矛、弓箭、刀剑、战斧、战锤和少量的火枪,这些步兵一部分来自于穷困破产的图坎族自由民,一部分来自于最早被图坎汗国征服的几个附庸民族,一部分则是从奴隶之中提拔起来的。本来,在散蒂尔堡的营地里,还有一些塞尔、纳菲尔等盟国提供的步兵,但这些刚刚加盟的军队显然不太可靠,只能打打顺风仗,所以帖木儿可汗没有把他们带上。
而步兵的后面,则是更加庞大的辅助兵队伍,其中包括了仆人、皮匠、铁匠、厨师、兽医、马夫、文书……等等各式各样军队能够用得上的人。他们都是图坎汗国从世界各地掳掠来的奴隶,由于“高贵”的图坎骑士们,在破城屠杀之际,仁慈地饶恕了他们,所以这些奴隶就要感恩戴德地为主人劳作致死,并且有时候还要拿起身边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跟冲杀进来的敌人战斗。这样的话,心情好的主人们或许会赦免他们的奴隶身份,赏给他们一根长矛,然后站到前面的步兵队列里去。
在大军之后跟着的是辎重队,充斥着骡子、马、牛、骆驼和羊等各种牲口,既可以用来拉车和驮运东西,粮食不够的时候也可以宰杀吃肉。大队大队的马车和牛车里,装满了食物、饲料、弹药、军械、帐篷、毛毯和其他物资。一百多门沉重的青铜火炮,也和辎重队混编在一起出发。
在辎重队的后面,还有一队作为殿后部队的图坎骑兵,更后面还隐约能够发现一些雇佣来的盗贼,他们在草丛和树木间窜来窜去,以保证敌人的探子不会悄悄尾随跟踪。
微风从路边的树梢上吹过来,不算太冷,却带来了清新的气息。在离开散蒂尔堡战场一段距离后,那种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就已经变得很淡了。
悠长响亮的号角声传遍全军,如林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路边草叶上的露珠折射着阳光,战马嘶鸣、甲胄叮当……无论从哪一个来看,这都是一支强悍善战的军队。
但问题是,一支强悍善战的中世纪军队,能够征服一个近代化的文明国度吗?
而且,规模越大的军队,推进速度也就越缓慢。我认为这支军队需要很久才能深入耐色瑞尔帝国腹地。
DR1996年1月13日
哦!无尽深渊啊!我终于明白帖木儿可汗之所以口出豪言,宣称要在数日之内进抵北地的底气在哪里了!他在散蒂尔堡北方的戎马草原上,已经搭建了一座庞大的传送门!从队伍后面,远远望去,那个不断闪烁着耀眼金光和红光的巨大魔法阵,每一条幅线都用精金、秘银和宝石铸成,其辽阔简直堪比广场。
听可汗得意洋洋地向我宣称,为了修建这道传送门,他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和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至于传送门的规模,几乎比许多城门都要宏伟开阔,而能够维持的时间,更是恐怕足够迁移一个国度了。
不过,这座传送门固然看起来很是恢弘壮观,但我对修建传送门的这些龙巫教成员的人品却很不放心。听说前几年在东瀛列岛爆发内战的时候,背后插手的龙巫教方面,曾经偷工减料地修建过一座无防护措施的传送门,并且哄骗两万多当地盟军过门而入,把他们都当成一次性消耗品来使用。结果害得这些可怜人受到空间乱流的伤害,全都患上了无药可救的辐射病,最后凄凄惨惨地病死在了决战的前夕。
虽然我的身体之强韧,并非寻常凡人可比,但对这种深入骨髓的病痛,还是多少感觉有些心虚。
所以,最好还是留在队伍的末尾再走吧!尤其是一定要等到那帮搭建传送门的工程法师先过去了再说。
DR1996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