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瞧着这位大人物被绑了出去,他还记得出征时艾利斯特伯爵的红金甲胄,以及胸甲上的天青石花瓣,可是到了战后,这位伯爵大人身陷囹圄,尖胡子和银白色头发让他啜泣的样子像极了一头惊惶的山羊。
佛罗伦家族的其他人,这位艾利斯特大人的弟弟和子女将老头儿烤在夜火中,惨叫声绵延了几乎半个晚上,焦糊味久久没有散去。
就像是七神的修士死的那天一样。
愿天父予他公正的裁判,圣母赐他宽宏的慈悲,这祷告只能在戴佛斯心里默默念诵,龙石岛上只有火焰,没有七神。
对,火焰。
戴佛斯本来也该和艾利斯特有同一个下场,在炙烤中诅咒红袍女巫和她的光之王。
可是现在
现在他在白港之外,即将作为史坦尼斯的使者,胸戴银色手掌的国王首相面觐人鱼宫里的鳗鱼大人,那个曼德勒家胖得走不动路的威曼伯爵。
他还记有此待遇的原因,在他被关押许久之后,国王终于见了他一面。
当时,国王的样子更加憔悴了,毛发全成了灰色,黑皮带上是剑和匕首,暗红色的披风包裹着一具蒙皮的骷髅,这凄惨的样子只和戴佛斯本人差相仿佛。
“大海送来了我的咸鱼洋葱,看到一个活人真好。”鲜少露出笑容的国王微笑掠过嘴唇。
“是的,我的国王,”戴佛斯单膝跪下,“我的船,我的儿子,我的人都没了,我孑然一身,依然效忠。”
“起来,爵士,你在抱怨,而我倾听,现在,我需要谏言,谏言,爵士。”
“艾利斯特伯爵并非叛徒,国王。”
“艾利斯特伯爵?我娶了他的女儿,让他成为国王之手,可是他呢?为了他的前景出卖了我!他企图瞒着我和泰温议和,把我的希琳卖给那个叫托曼的乱伦野种,”国王怒气勃发,他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巫情人,“梅丽珊卓自火中得到消息,亚赛尔爵士确凿地搜出了证据,所以他已经化为飞灰,这是对背叛的惩罚!”
“我知道,我知道!劳勃能激发敌人的忠诚,甚至让敌人拥护,盛夏厅一战后风暴地的伯爵几乎家家的旗帜都被劳勃当成了战利品,每个城堡都有亲人辞世,可他们却情愿和劳勃欢歌载舞,他甚至带他们去打猎!我跟他说,‘这些人打算把你交给疯王伊里斯烧死,你怎能把武器给他们?’,然后劳勃哈哈大笑!没错!他哈哈大笑,让自己的敌人当朋友,成为座上之宾,而我会怎么办?我会把反抗我的他们统统关进地牢!”
史坦尼斯的胸口起伏,戴佛斯爵士似乎要看到几乎从他胸口勃发而出的嫉妒,“然后呢?那些我会关押,他会赦免的敌人,听听他们是怎么做的?卡伏伦伯爵为劳勃战死在蓝道塔利的碎心剑下,在杨树滩高喊拜拉席恩万岁,格兰德森伯爵在三叉戟河为了掩护他而被雷加砍伤,一年后不治身亡,没有他的牺牲劳勃的锤子别想摸到那个雷加坦格利安的边。我知道,我知道!人人爱戴劳勃,而我只能招致背叛,甚至连我的弟弟,外祖父,族亲,姻亲…宁愿面对魔法,也不愿意真心拥戴我。”
“陛下,佛罗伦与你同在,叛徒已然伏法!”亚赛尔恳求道。
“你听见了,亚赛尔爵士想要国王之手的位子,想要我继续战争,如今所有家族都认为我已经一蹶不振,这怪谁呢?他们跪地宣誓,他们效忠王冠,如今全都离我而去,伊斯蒙家族也已全面投降,托曼一世,对吗?一个乱伦的野种当了国王?当初艾德的宣判书还在呢!”
“陛下。”亚赛尔叹了口气,他的鼻毛本来就很长,现在更是冒出了鼻孔,在呼吸中摇摆。
“看看,我仍然忠诚的人,彼此相互刺杀,眼中只有我仅能赐予的功名利禄,更不成器的,成天喝酒赌钱打发时间,好一群败狗,因为他们的国王失魂落魄得就像是一只狗。”
“失败这种病,只有胜利才能治,国王,我们需要酣畅大胜。”
“那我们得赢到老死,”国王的嘴扭曲成要笑又抑制住了自己的形状,“说说你的计划,爵士,告诉我的洋葱骑士,听听他的谏言。”
贵族有多反感走私贩,亚赛尔此刻的表情就有多差,他的脸色就像是要亲乞丐的脚一样难看,不过他还是依命而行,亚赛尔爵士的计划很简单,拿下赛提加家族的蟹岛,那里可是有一把瓦雷利亚钢斧头,烧掉那里,杀光所有人,让全国都知道和泰温为伍的下场!
“这是懦夫之举,国王,而且极度愚蠢。”
“什么,你!?”
“赛提加一直与您并肩战斗,面对蓝礼的大军时也没有气馁,因为他是龙石岛亲王的封臣。现在他的蟹岛或许确实很好拿下,那里只有妇女和孩童,对,连老头都没有,可是原因呢?因为他们的男人已经为国王死在了黑水河边上,兰尼斯特的铁蹄之下,然后我们的亚赛尔爵士让我们去为我们而战的牺牲者家里,糟蹋他们的寡妇,杀死他们的骨血?”
“蟹岛的男人里有人背叛!他们跟着他们的领主一起投降!”
“那又怎么样,蟹岛的男人是向蟹岛伯爵发誓效忠。”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他们可以拒绝,然后去死,死个壮烈!这才是忠臣!”
“对,很多蟹岛人是这么想的,”戴佛斯爵士认可了,“所以他们死了,而他们的妻子和孩子即将迎来末日。”
“忠于合法的国王是每个人的责任,高于效忠于领主,他们每个人都该战斗到死。”史坦尼斯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是因为你是国王才这么说,不听国王的话,民众会安然无恙,不听领主的话,则会刀剑加身,死无葬身之地,在当时,不乖乖跪地,难道国王会替民众赡养孤寡?不会。
戴佛斯心想,“那,”他没法控制自己了,国王眼中的权利义务等于一切,利于国王自己的义务高于一切!这合理吗?或许,合情吗?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国王,您当初为何不继续忠于当时的国王伊里斯二世,把逆贼劳勃的头献给他呢?”
亚赛尔爵士直接被在忍耐中的国王轰了出去。
“我想割掉你的舌头,可你还有一个问题要回答我,爵士。”史坦尼斯疲惫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谋害梅丽珊卓?”
“我的儿子都死在了岸上。”
“这和她无关,她忠心耿耿。”
或者说她的娇躯让您感觉她忠心耿耿?戴佛斯想,“克礼森学士也忠心耿耿,她杀了他,还有柯塔奈爵士和你弟弟蓝礼。”
虽然梅丽珊卓在场,可是这场谈话属于君臣,她没发言。
“她预见了一切,戴佛斯,”那影子算什么!?杀死蓝礼的影子到底是什么,国王?“而且她让我把你找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改正,吃惊吗,戴佛斯爵士?我不觉得你需要改正,你的忠诚和正直是我需要的,这是我和她的分歧所在。”
“感谢您的褒扬,国王。”
“我,本来不适合做一个国王,劳勃不适合,蓝礼更不适合,”史坦尼斯微微一笑,“可是作为劳勃的继承人,铁王座属于我,这就是律法,将来属于希琳,或者我和赛丽丝王后的儿子,”您多年未和王后同床,何来子嗣?戴佛斯想,“我说蟹岛的子民对我有义务,当国王本身也是我的义务,不管我乐意与否,所以,我要成为七国唯一的王。”
“唯一的王带来和平。”
“对,并且用公正治理这个国家,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低贱卑微的小民,行为各有其报应处置,我不会忘了兰尼斯特、提利尔、巴隆葛雷乔伊、罗柏史塔克和莱雅拉波顿如何让我的王国血流成河,我绝不会忘记,今日黑河湾边的血,就是明天他们脸颊上的泪,”国王俯首,“跪下,洋葱骑士。”
“国王?”
“他日风息堡外的咸鱼和洋葱,让你成为骑士,今日为你的直接,你将被擢升为领主,”史坦尼斯拔出他的佩剑,红袍女所说的“光明使者”,这把剑明亮光彩,它本身确实就在发光。“席渥斯家族的戴佛斯爵士,”剑落人肩,“你是否为我忠诚的臣民,从今天直到永远?”
“是的,我的国王。”
“你是否愿意发誓,终生为我效劳,给予我诚实的谏言和绝对的服从,保护我的权利和我的国家,无论前途险阻,始终与我并肩作战,照顾我的子民,惩罚我的敌人?”
“我愿意,我的国王。”
“那么,起身,戴佛斯席渥斯,雨林伯爵,狭海舰队司令,我的国王之手。”
“国王,我”
“听好,戴佛斯大人,我的女巫透过圣火给我演示,我,看到火星里,火星里,有一座山,黑衣人在上面跋涉,有一些身影在跋涉,那里好冷,让我全身战栗,我看到了骑着死马的冰人,就像是传说中的异鬼,我看到,我看到天空中有一双冰蓝色的双眼,正在俯瞰大地。”
“你们的维斯特洛,命悬一线。”梅丽珊卓开口,“人类的时间所剩无几,经过寒神使者剥皮女莱雅拉的破坏后更是岌岌可危,我们必须大胆行动,统一万民,将大地联合在唯一合法的国王名下,让预言中的王子,龙石岛之主,拉赫洛的选民,带领我们获得胜利!”
国王面容痛苦,“我不知道为何是我,拉赫洛为何选择我,不是我的兄弟,蓝礼和他的百花,也不是劳勃,被捅破了肚皮的劳勃,他们都是比我更适合的斗士,为何是我?但是”
但是,这是史坦尼斯的义务和命运,一如他所说的一样。
“这是光之王予以您的安排,您当遵从行事,国王,”女巫毫不动容,“就是现在。”
“那好,水蛭。”史坦尼斯喃喃道,“给我那些,天杀的水蛭!”
梅丽珊卓拿出了一盆水蛭,戴佛斯看到,这些水蛭都是粉红色的,它们已经饱腹。
“国王之血,”梅丽珊卓解释道,“放血有利于身体健康,所以那个风息堡的艾德瑞克,劳勃一世的私生子,不会有半点问题。”国王伸手拿了一只水蛭,水蛭扭动在他手上。
“说名字。”
“夺者,托曼拜拉席恩,或者托曼维水。”水蛭落入火里,水汽蒸发,烟雾缭绕,它扭曲着胖胖的身体,最终死去。
“夺者,”他宣告,“巴隆葛雷乔伊。”水蛭被丢进火盆,撞在了木炭上,然后,被卷入火海。
“夺者,罗柏史塔克。”
水蛭落入火盆,却滚了出来。
“没关系,他活不了。”梅丽珊卓笃定地说,弯腰把虫子拾起,重新丢入火里。
这就是戴佛斯大人来到白港的原因,国王将在北境守护他的七国,为此,他需要北境的效劳。
如今既然罗柏在梅丽珊卓的诅咒下已经死了,那么北境就将效忠于真正的国王,在他身后,史坦尼斯剩下的一万大军已经出发。
影子,国王的血,火焰,戴佛斯想,现在又多了一件物事,水蛭。
船只抵岸,戴佛斯在去人鱼宫的路上,看到了曼德勒家族的士兵正在列队出城。
“他们去哪里?”戴佛斯爵士问道,难道是骑着死马的冰人已经到了这?
“临冬城的军队和铁民正在对峙,”守卫告诉他,“他们要去和罗德利克爵士两面夹击,加上波顿家族、莱斯威尔家族还有达斯丁家族,我们一定会赢。”
“这也没什么用了,”另外一个胖子感叹道,看衣着像是一名爵士,“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如今罗柏国王被伏击一事,已经传遍了周遭,没了国王,纵使胜利,又怎么样?”
实际上,波顿家的卢斯伯爵,是这附近最早知道罗柏已死的。
作者的话:这一章史坦尼斯部分有很多史坦尼斯的台词是原著里的话,我觉得很经典就给加进去了
第73章 泪江口(发晚了,稍后还有一更
【卡林湾外】
“北境之王死了,他称王才几个月?”说话的女人嘴边和眼角已有皱纹,身形高挑笔直,端庄大气,她棕发已灰,唇角抿成了刻薄的弧度,正是芭芭蕾莱斯威尔,荒冢屯夫人,她翻看着信件,“其他的史塔克在哪?”
火烛静静燃烧在荒冢厅的密室中,三个北境的大人物正在交谈,其中最老的那一位脸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
“要么在君临,要么已经失踪。”这位莱斯威尔家族的罗德利克伯爵说道,他是溪流地的领主,芭芭蕾的父亲,现在正观察着自己的次女,和长女蓓珊妮的丈夫卢斯伯爵,“罗柏南下宣战,失去了北境,如今已经身死,我们得为自己的前景着想了。”
在场的人皆为北境封臣算是为史塔克家族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尤其是莱斯威尔家族,尽心尽力,不少族人死在了石桥事变里。
当下罗柏和其母都已经死去,波顿家族的私生女带着其他的奔狼儿女离开了君临,不知所踪,在这个关头,虽说北境永不遗忘,可是进攻佛雷为北境复仇不切实际,听从那个临冬城教头罗德利克凯索的号令耗费自己的实力又实在不智,既然有机会掌控整个北方,波顿家族、莱斯威尔家族和嫁到达斯丁家族的寡妇芭芭蕾自然不会放过。
卢斯大人不置可否:“你们各有多少兵马?”
“我有两千人马,但是要留下壮丁准备粮食,守卫荒冢屯,可以出兵一千。”芭芭蕾说道。
“一千五百名骑兵,”罗德利克伯爵回复自己的女婿,“都是骑兵,一人双马,铁民劫掠过溪流地,我的其他人手需要恢复自己的领地,所以,这是我能提供的数字。”
“而我有两千五百人,”卢斯大人忖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五千人的军队足以决定北境如今的局势,薇尔菲德怀孕了,怀上了多米尼克的种,她得留在荒冢屯。”
芭芭蕾喜欢多米尼克那小子,安静,有礼,喜欢音乐,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曾经在她这里当了四年的侍酒,所以自然不会不准。
卢斯波顿伯爵有士兵两千,他拜访霍伍德城时,带上了唐娜拉曼德勒夫人的五百兵马。
霍伍德家族的哈瑞斯伯爵死在了南方,其继承人戴林恩霍伍德死在了奔流城外的呓语森林,如今唐娜拉夫人失去了孩子和丈夫,孤身一人。
卢斯大人当然没放过这个机会,唐娜拉本来不想见他,想让座下封臣代替她出席欢迎宴会,可是当晚霍伍德城火苗熄灭,一夜无声,第二天,卢斯大人就和这位依然标致的寡妇在神木林成了亲,然后将她送回了恐怖堡中。
“你的计划是什么,卢斯大人?”莱斯威尔家的罗德利克伯爵问道。
“首先当然是,”卢斯大人轻轻地回答道,“消灭铁民入侵者。”
北方的夏日已去,秋天长驻,热雾自汉子们的口鼻喷出,铁盔和锁甲反射着冰凉的光,正是颈泽北方的平原,时有丘陵起伏,不过大致上一马平川。
“他们为什么会出来,你们有看到什么踪迹吗?”临冬城教头罗德利克凯索问道,当下在他面前一千名铁民排成了阵势,这些入侵者身后是八百名曼德勒的士兵,人鱼旗帜依稀可见。
入侵者面前正是罗德利克教头集结的北境联军,为数一千二百,安柏的巨人旗、赛文家的黑色战斧旗、陶哈家的哨兵树旗以及菲林特家的右手旗正招展在他的身边。
“泽地人肯定知道什么,”大胡子“鸦食”莫尔斯安柏说道,他是安柏家族的最后壁炉城代理城主之一,年纪不小,年轻时他在路边睡觉,一只乌鸦以为他是死人就啄吃了他的眼睛,将他吵醒,他抓住乌鸦咬下了它的脑袋,“斥候看到了一些踪迹,有人从西边去了卡林湾。”
罗德利克爵士无暇去理会为何铁民没有死守城墙,而是在往回赶,他们当然不敢走颈泽,除非是沼泽人,否则进那里头无疑是自寻死路。
罗德利克眼前只有一件事,打败他们。
等不到波顿的人马了,他想,前后包夹便是优势,即便这些劫掠者身经百战,恐怕也不是对手。
“吹响号角,准备进攻,临冬城万岁!”
呜呜呜
北境苍凉的号角声传出好远好远,让一个放马饮水的斥候抬起了脑袋,他身上的号衣是红底红眼的黑马,这是莱斯威尔家族的纹章,斥候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开战了,临冬城和铁民正在厮杀。
卢斯大人的五千人正在抵达战场,他的步兵将从罗德利克爵士的方向慢慢靠近,攻击正在交战的双方,莱斯威尔的骑手和达斯丁与波顿的骑兵会迂回敌后,除掉所有在溃逃的敌人,以防消息走漏。
再让他们打一会儿,杀死彼此,卢斯大人想,一排排剥皮人盾牌在他身边前进,枪尖寒光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