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们强大了，当初被拖欠的一千铜币也不会被放在眼里了。
就算还记得，能为自己讨回公道，那也仅仅是自己，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正被压迫，被权势肆意践踏着。
从整个世界的角度看，他们拼尽一生的挣扎微不可寻。
林恩认为自己的话也没有错。
现在想那么多没有意义，最没有能力的时候偏要张牙舞爪对抗世界，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马特这样有更远大的理想，想实现的前提都得是强大。
至于这条路难不难走，他们没得选。
「别去理会其他工人的话了，他们再来找你，就我来解决。你只需安心在这里工作，等着我安排你去读书。」林恩没跟马特废话太多，「要真不服，心里真有这口气，你以后就在学校里学出真本事，在这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溅出个能被所有人看见的水花。」
「……我会的。」马特目光坚毅。
第三十七章：工人的骚扰
没多久，仓库外来了两辆货车，马特要忙着卸货了，林恩也就没多待。
又考虑到约好了等马特下班后一起吃点饭庆祝腿部痊愈，他便没有大老远的回富人区公寓，而是留在了旧屋写稿，计划明天再回。
屋子里，那个林恩及原身用了几年的轮椅仍挤占着仅有的一点空地。
此时再看到这个轮椅，林恩感慨万千。
他不再需要它了。
很快，也不会需要这间屋子。
再过一段时间，也可能不需要在这座城市生活。
耐心写了一天的稿子，把《福尔摩斯探案集》第三、第四篇的初稿进行润色，定好稿子后，林恩缓了缓手指，躺床上休息起来。
直到马特晚上回来叫醒他，他才发现自己竟睡了过去。
「看我带回了什么。」马特笑着把回来时打包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有肉汤，有肉馅饼，有鲟鱼肉，还有腌牛肉、煎火腿……」
「这么多。」林恩都看傻了眼。
哪怕是原身的记忆里，他们都少说十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饭了，甚至从未有过。
「反正你都要赚大钱了，我这点小积蓄就该花花吧。」马特的钱本就是为林恩治腿而攒，现在林恩的腿不治而愈，小说事业一片光明，他也就不再那么节俭了。
「真香啊。」林恩光是嗅一嗅，口水就开始疯狂分泌。
「放开吃，不够我再去买。」马特只在梦里一次性吃过这么多好吃的，把饭菜都摆放好，他先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一脸陶醉地缓慢咀嚼。
林恩坐在了轮椅上，先喝了口热乎的肉汤暖了暖身子：「对了，回学校的话，你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学科么？比如文学、历史、科学。」
「历史吧，我挺喜欢历史的。」马特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道。
「那你想在历史方面深造么？」林恩将肉馅饼撕成一块一块的，而后将之短暂浸泡在肉汤里，再塞入口中，「你几年没读书，落下的东西不少，不过肯努力的话应该一两年就能补回来，再之后我就得考虑把你送到哪所大学了。」
「这个还没想过。我就是从小爱听历史故事，书上关于历史的内容看一遍就能记住，所以觉得自己可能适合这方面。」马特道，「但学这个是不是没什么用啊，我不如学商，到时候还能帮你管管钱做做生意什么的。」
林恩没打算把马特规划为自己发展的助力，他想尽可能给弟弟自由：「你不用想怎么能帮到我，怎么能赚到钱。这些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你只用拓展你的爱好，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我还不太清楚……」或许几年前是有的，可被生活打磨了几年，马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了。
「不急，慢慢想，以后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钱。」林恩虽说现在公寓都是别人帮垫租的，但说起话来已经有了富人的底气。
「哈哈，好，那我就不着急了。」马特感觉现在的生活像做梦般。
「哟，吃的这么丰盛啊？」
就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兄弟两个大快朵颐时，窗外突然出现了几道身影。
随后房门被推开，几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不由分说地走了进来。
「老板拖欠了所有人三个月的工资，我们现在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你还能吃的这么丰盛，还说自己私下没有收钱？」为首的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
很明显，来人是马特先前的工友。
马特当即解释道：「这都花的是我自己的钱，和老板没关系。」
「没关系？这一顿饭怎么也得六七十铜币吧？同样是被欠了几个月工资，你怎么就吃得起这么好的东西？你要是真这么有钱，还用得着去干烟囱清理工，用得着当初为了一千铜币的工资和老板斗那么狠，用得着住在这又破又小的贫民屋？」
「就是，这都和有钱人吃的差不多了，说你没和老板勾结谁信啊。」
「你要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承认了，我们也就当作是看错人了。」
一帮人七嘴八舌的泼起了脏水。
大概是因为林恩也在，马特对这种指责格外敏感：「你们忘了吗？我以前和你们说过，我哥他是残疾人，我攒钱，我跟老板斗，就是为了能让我哥去最好的医院把腿治好！现在他自己痊愈了，我用不着那么拼命了，不行吗？我买点吃的庆祝他恢复健康，不行吗？」
林恩看着这一张张嘴脸，耐着性子起了身：「我建议你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胡乱地污蔑别人。别忘了，马特和你们曾是同事。」
「腿自己就好了？」对方仍不依不饶，「我看是老板帮你哥出的钱治腿吧？」
「对！你说过你哥的腿得去最好的医院治疗，怎么可能自己就好了？你用不着这么骗我们吧？把我们当傻子？」
「收钱了就是收钱了，装出无辜的样子骗我们，你好意思吗？」
「啪！」
马特的脾气上来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视几人：「我没收钱！听不懂吗？！」
这一动作吓得三人朝后退了退，可惜狭小的屋子并没有多少能让他们后退的余地。
为首的男子有所收敛：「你要是没收钱，为什么不和老板继续讨薪了？」
「说我？那你们怎么不讨了？！我没走之前，跟我一起讨薪的人有你吗？有你吗？还是有你？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马特回怼道。
「我们那是认为只要干下去，老板迟早会把这份钱发给我们。但你不一样，你直接不干了，工作不要了，欠的薪酬也不要了。一千多铜币，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还吃的这么好，换谁谁不怀疑？」
「等你们身上也有这么多为了讨薪被打的伤，再来质疑我。」马特挽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被打的淤青。
这没能让几个工人打消念头，他们开始暴露过来的真实目的。
「要不还是像昨天说的那样，你回来继续找老板讨薪，这样大家肯定都信你。谁不信，我跟谁没完。」
「对啊，你肯跟老板对着干，谁还能说你和他是一伙的啊。」
「大家现在这么认为，真不是没有缘由，你真就这么放弃了，所有人都会认定你收了老板的钱，联合了老板一起坑我们。」
这些人都对马特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马特还年轻，为人刚正，最受不得不公的事情和被人污蔑，不然也不会在其他工友都基本放弃讨薪后，他还坚持和老板斗下去。
他们相信，经这么一撺掇，马特肯定会头脑一热，回来重新不要命地跟老板要到底。
届时要不到他们自己没什么损失，顶多是马特自己被打个半死。
万一要到了，那正好皆大欢喜。
「呵呵……」
在马特百口莫辩，被这些流言蜚语逼得心中憋屈至极时，林恩笑了笑。
几人都看向了林恩。
只见林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老板欠了三个月的工资，几十上百号人最后连个屁都不敢放。可面对昔日为了自己，为了你们讨债到头破血流的工友，一个个倒是神气起来了，一副理所应当的恶心嘴脸指使这，指使那。」
「你……」
「我弟弟说得很清楚了，今天饭菜这么丰盛，是为了庆祝我双腿痊愈。至于为什么三个月没发工资还有钱买得起这些，跟我弟弟共事那么久，你们不会不知道他有多节俭。」林恩面向三人，「而你们吵得最多的，为什么不继续讨下去了。你们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也是你们自己没敢自始至终和老板对着干的缘由。」
「我们怎么没和老板对着干？你不能觉得我们没像马特一样去老板的府邸吆喝，没组织大家罢工就是什么都没做！」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做了什么？这么多人有本事今天在我们家里大呼小叫，没本事当初跟马特站在一起，共同要个说法？」林恩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究竟怎么想的，大家心里都清楚。马特不会被你们利用，不会成为你们争取自己利益的牺牲品。别再抱有这个目的来骚扰我弟弟，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警告？」
几个工人相视一笑，接着泼来了更笃定的脏水。
「这么有底气，你们背后就是有老板撑腰吧？！」
「果然是收钱了，我们真是看错了人，还把你当朋友对待！」
「我和你们说，以后一定要远离这种人，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又会把我们都卖掉！」
林恩笑容更盛：「被你们猜中了，我们还真收钱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搬去富人区住，我弟弟还会去贵族学校重新读书。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们也承认了，然后呢？」
这一回应让工人们始料未及。
怎么还真承认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收了老板的钱？
这当然不可能。
他们这帮人被拖欠的薪酬，哪怕全拿出来，估计也不够林恩口中所说的能在富人区住下，还就读贵族学校的花费。
「好……这可是你们亲口承认的。」带头的工人顾不得这些了，「既然钱都流进你们腰包了，那我们现在要你们还回来，不过分吧？」
「不还。」林恩反过来挑衅起他们。
看着林恩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工人怒火中烧，上来就要动手：「再说一个不还试试？！」
「你敢动我哥一下试试？！」马特的反应更激烈，一把就把三人推出了门外，「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今天要撕破脸，好啊，来啊！」
「我来解决就可以了，你回去吧。」林恩站在了马特前面，冷视三人，「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你们私吞了那么多钱，等着吧！明天我就叫所有人都过来！」带头的工人感觉出他们三个人今天占不到什么便宜，决定吃定马特，明天鼓动所有工人一起来要说法。
不敢和老板讨薪。
但对付个小小的马特有什么难的？
林恩的面孔变得更加冷峻，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客气了，而对待这样的人，客气往往等同于纵容：「看来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善了了。」
第三十八章：人性的可悲
「哥，你回屋里。「在马特的眼里，林恩还属于残疾人，需要被保护，他重新抢站在其前面，与三人对峙起来。
「今天必须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然等他们明天、以后把其他人也拉过来，你就没个安宁了。」林恩的衣兜动了动，放在里面的三枚硬币随时可以飞出，在须臾之间内收割三人的生命。
只不过还有两点让他对要不要斩草除根有所顾虑。
一是，马特就在旁边。
二是，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杀了这三个人，会影响到他下个清理任务的难度与奖励。
马特脸色阴沉，做好了跟三人拼了的准备：「真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帮穷人会自相残杀。」
「我可没想跟你动手。」为首的工人龇着牙冷笑一声，带着两个同伴扭头就走，「明天见，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