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我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卡迈恩没再和罗里交谈，双手插兜，带着一队人离开。
「少爷。」罗伯特见卡迈恩走远，飞奔到罗里跟前，将之搀扶起来。
「少爷。」林恩也跟了过来，有模有样地扶着罗里的肩膀。
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卡迈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都听到了吗？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要是和派罗蒙公司在谈判中再出问题，你们就给我陪葬吧。」
罗伯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本来没这层威胁在，他不觉得保证谈判按原计划进行有什么难的。
但现在一明确做不好就会死，他反而对这项任务有点没信心了。
「我会弥补我的过错。」断了根小拇指的托德表态道。
林恩、罗伯特异口同声道：「我也是。」
罗里长叹一口气，眼神有点黯淡无光。
经过卡迈恩的一番羞辱，他身上的那股锐气消散，不知还要多久才能重新聚拢。
「回办公室吧。」
三人搀着内心遭受创伤的罗里回到办公室坐下。
随后，四人默契地沉默不言，办公室的氛围仿佛能溺死人。
一直到了饭点，厨师为罗里端来了一份精美的午餐，其他三人才如蒙大赦般的以去食堂吃饭为由，离开了办公室。
「我们……怎么办……」罗伯特忧心忡忡道。
「呵，现在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想确保活下去，我们就不能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争斗。」托德自嘲一笑。
大部分情况下，罗里在采矿场里意气风发，他们跟着没什么危机感，也就自然有了心思把对方视为对手，搞点小动作。
眼下，罗里身为少爷都危在旦夕，他们再心怀芥蒂耽误了正事，那就太没心胸了。
林恩还不确定罗里偏执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失败，罗里少爷真的会……」
最有资历的罗伯特沉声道：「他真的会以死谢罪……」
竟真的到了这种地步。
站在情感角度，罗里还挺可怜的。
但凡遇到个好父亲，他都不可能是今天这副模样。
同样的，林恩更理解了西泽。
沦落至此，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那罗里少爷的母亲呢？」林恩低声打探。
罗伯特恐慌地看了眼办公室，又确保了四下没有外人：「这件事……这件事你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罗里少爷和卡迈恩先生。」
「她……」
「罗里少爷的母亲，在他们小时候，与府邸的管家私通……后来被卡迈恩先生知道后……被活生生埋进了一处废弃的矿洞里……」罗伯特用如耳语般的声音，透露了卡迈恩家族的绝密往事。
托德提醒道：「你把这件事告诉给林恩，对他没任何的好处。」
罗伯特心虚地环顾四周：「当初我告诉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托德哑口无言。
林恩则又多少明白了卡迈恩为何对罗里、西泽都这么冷漠。
恐怕在他眼里，罗里、西泽是不是自己亲生骨肉，都还是个未知数。
「先吃饭去吧。」罗伯特每次散播完卡迈恩家族的秘密，都又爽快又害怕。
三人怀着心事来到食堂。
食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的打手，因为有点忙碌，西泽亲自给他们端着饭。
「老大。」
「老大。」
打手们见到罗伯特等人走入食堂，纷纷打起招呼。
西泽看到林恩，也是愣了一下。
「老大，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名打手还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边都忙完了，就回来了。」罗伯特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搪塞一句，接着向西泽行了个礼，「西泽少爷。」
「西泽少爷。」
「西泽少爷。」
林恩、托德跟着道。
西泽保持平静：「坐吧，饭待会儿就送上来。」
「好的。」林恩一边应着，一边想用什么理由再创造和西泽独处的机会。
待西泽进厨房端饭后，托德不浪费时间，讲起正事：「吃过饭，我们就抓紧和罗里少爷筹备谈判的事。」
「我们说好了，从现在起必须团结在一起。以前的那些事，实在放不下，就等这次危机过去了再算。」罗伯特强调道。
托德看向林恩：「要看林恩还介不介意我的事。」
林恩耸了下肩：「那件事过去了，现在把谈判弄好最重要。」
罗伯特拍了拍林恩：「这就对了，保持宽广的心胸，才能成大事。」
这话居然能从他口中冠冕堂皇地说出……
林恩忍住没当众翻个白眼。
第一百二十九章：交谈
「今天吃什么？」林恩一边故意自言自语，一边看向其他餐桌上的餐盘，「燕麦饼……我不喜欢吃这个，得去厨房跟厨师说一下，给我换个主食。」
罗伯特拉了下准备起身的林恩：「用不着你过去，等他们待会儿把饭端来了，你再让他们重新换就行。」
林恩早有对策：「端饭过来的要是西泽少爷呢，对他呼来喝去的不算种冒犯么？」
「这……」
「挺好的，林恩还有胃口吃饭，说明他还保持着镇定。」坐在对面的托德站在另一个角度认可林恩的行为。
「吃饱饭才能办事，你们有什么要点的吗，我一并过去说。」林恩起了身。
「没有，我不挑食。」
「我也没有。」
二人都对食物没什么过多的要求，林恩顺理成章进入后厨。
再过一会儿会有数以百计的矿工来吃饭，所以厨师们都在加紧忙碌着。
西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猜到林恩大概率还会来厨房找自己谈话，特意站在了远离厨师的位置。
「西泽少爷，请问除了燕麦饼还有其他主食么？我不太爱吃这个，想换一下。」林恩走上前去。
「有，你看这些。」西泽冲林恩招了招手。
「你们矿场提前破坏派罗蒙公司机器设备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我们只能回来，把重点都放在明天的谈判上。」林恩走到西泽身边，低声精简着托出情况，「你这边怎么样？」
西泽带着点激动的笑容：「还不错，我昨天晚上看到有监工殴打一名干活有点慢的矿工，就上前阻止了他，还当着其他矿工的面说，谁滥用职权欺负矿工，谁就是和我过不去。那些监工没敢顶撞我，矿工们对我的态度明显好多了。」
「你父亲没说什么么？」见识过罗里的窘迫，与卡迈恩家族的往事后，林恩现在稍微觉得这种做法比较激进了。
卡迈恩怀疑罗里、西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这让他的行事很矛盾。
一边给罗里、西泽委以重任，一边又厌恶着他们，对他们极其苛刻。
就连罗里都会因为办事不利，被卡迈恩冰冷地要求去死，西泽这个时候太出风头，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他被卡迈恩踢出了采矿场，那矿工们想团结起来反抗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当然不会找我父亲告状，让我父亲来对付我。」西泽道，「除非他们想两头都得罪，从此在采矿场混不下去。」
林恩松了口气：「那就好，以后你的行事都尽量不要被你父亲发觉，在暗中积蓄力量，和矿工们深度捆绑，相互做彼此的靠山。不然以你现在孤立的情况，你父亲一个不开心让你离开采矿场，你也只能照做。」
「明白。对了，我听来吃饭的那些监工们说，我父亲刚刚当众训斥了我哥哥？情况还挺严重的？他们有点避着我，我没太听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罗里把计划搞砸了，你父亲当众打了他一顿，还要求他必须圆满完成明天的谈判，不然就以死谢罪。」
「……我哥真会这么做的……他太在乎我父亲对他的看法了。」西泽叹了口气。
林恩好奇地问道：「如果罗里真失败了，但他没有以死谢罪，你父亲会怎么做？」
西泽摆弄着餐盘：「我哥要真学会做缩头乌龟就好了。我父亲嘴上严厉，但我哥不敢这么做，他至多也就是冷嘲热讽一通，让他离开，不会亲手杀了他。」
「但你父亲明知罗里一定会听从自己的话，却还是这么说了，不仍旧等于他并没有心软么？」林恩不觉得卡迈恩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或许吧……他可能从未爱过我们……」西泽微微摇了摇头。
「所以你更要处处小心，不能被你父亲提前注意到，否则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林恩叮嘱道。
西泽动作一滞：「尽头是什么？」
「什么？」
「我带领矿工们斗争的尽头是什么？」西泽详细了点。
林恩为节省时间，自行挑了两份面包放入餐盘，等着一会儿带回去：「当然是提高他们的待遇。」
「我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那么最后要么是他把我赶走，要么是我把他赶走吗？」西泽不确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么做？」
西泽呆滞了几秒：「……我不知道。采矿场是我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没信心能与他抗衡，更没信心有朝一日能让他屈服我，同意提高矿工们的待遇。」
林恩也觉得太难为西泽了。
他的性格和罗里一样根深蒂固，不是短时间内能扭转的。
尽管经过自己的指点，他已经学会试着在矿工之中树立自己的威望，但距离完成对采矿场的改革，明显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
现在看上去，最具希望改变的还是派罗蒙公司的温斯顿。
如果他真的能实现昨晚对林恩所说的，在给矿工们让出显著的利益后，派罗蒙公司反而将赚得更多的奇迹。
那始终追逐利益的工厂主们自然不会抵制，相反会积极学习他们的模式制度，为了赚更多的钱，先把剥夺了矿工们的那份利益还回去。
这一招兵不血刃。
精美绝伦。
只看后半段过程和结果，毫无疑问吊打西泽团结矿工，一起反抗卡迈恩的惨烈路子。
然而这么理想的法子，真的能够行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