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阚在喊。
又转了一会,老大瞄准机会,便在大宾的胸前唰唰唰反复捣了几把。老大那迅疾如飞的捣把动作,足令大宾眼花缭乱。大宾为了稳住自己,不得不也上来抓他。正当大宾身体向前一倾的那一刻,老大没有将大宾再往前拖,反而奋力向后推去,随之脚下迅速做了一个耙子的动作。大宾果然中招,踉踉跄跄向后退了两步后,扑通一个仰巴叉,砸向观众。
在他俩来回转圈,而都不能进招时,全场上百号人皆屏声敛气,且鸦雀无声。当观众见大宾四脚朝天倒地,喝彩声顿时炸开,其间还夹杂着口哨声。站在旁边跃跃欲试的老阚,皱着眉头,狠狠地抽烟。满脸通红的大宾,从地上爬起,讪白白地向下拽了拽褡裢襟后,愤怒的又冲了上来。可没几个回合,又让老大进腰、转体、变脸啪地一个手别子,将大宾摔出老远……当天是老大以3:0大获全胜而告终。
气急败坏的大宾从地上爬起,狠狠将褡裢摔在地上,灰溜溜钻出人群。早已看不过眼的老阚,猛然将半截烟掷于地上,抄起地上的褡裢,冲他抖了抖胳膊,打出个手势,示意他五跤三胜。
对于老阚,老大不太打怵,那是因为,虽然老阚的跤法比大宾好,但老阚毕竟没有自己壮,在这方面占优势。当天,老大和老阚绞斗得十分激烈,而他俩的跤也摔得分外精彩、漂亮,大有专业水准不二,将在场观众看得皆呆若木鸡不说,忒过瘾!
因为有大宾的三胜垫底,老大心里自是有了底数,信心倍增,人自然也显轻松许多。于是,老大左扭右撕,前推下按,狠抡猛拽,有时把老阚拖得直趔趄。最后由于老大过于兴奋之故,实战中出现几次小小的纰漏,结果造成2:2之平局。按着跤场的规矩,若遇此种情况,如有任何一方提出休战,摔跤便可暂告停止,待双方另择机再战。
看得出,老阚乃聪明之人,有大宾这个欠茬,他惟恐造成全军覆灭之后果,而无颜见江东父老,故而迫使他选择了停战,并声称明晚继续!
经过交手,老大已十分了解老阚和大宾的跤法与战术,觉得自己战胜他俩已成定局。但不可否认的是,老大认为老阚和大宾实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跤法极为正规;但老大总觉得他俩太过于格式化,俗话说不刁!这样的跤法若遇到强手,是极易吃亏的。
第三天晚上,观看摔跤的人明显比往日多出几倍,简直是人山人海!篮球架子上,墙头上,雨搭上四处都爬满了人。一向斯文的高高,得讯后也带着青年点的几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为老大跺脚助威,且摇旗呐喊。
跤场上,老大肝部攻击法、曲肘击颌等技术运用娴熟,简直是神勇无比,哐、哐、哐把大宾又刷了个三比零。看样子,老阚昨天回去,对他的跤法有所研究,故而使他不如昨晚顺手。老大和老阚的一场智慧的对抗、肌肉的对抗、骨头的对抗、平衡力的对抗展开了……
在最后一跤的最后一刻,老大和老阚扭抱在一起,噢地一声双方都发出了怪叫。老大狠狠地夹住老阚的脖子,倾全力拖拽他重心偏移,一秒、二秒、三秒……僵持着,老阚死命地撑着。双方没了声音。就在这时,老大嚎地一叫,只见他猛地一变脸,嘭地一声重重将老阚砸在自己身下。最终老大以3:2战胜老阚。
就在老阚被老大压在身下时,全场轰地炸了,皆嚎叫起来,欢呼声、起哄声、口哨声顷刻间响彻跤场整个上空。老大特自豪。
青年点一个叫何平的女知青,竟然跑进跤场内,将一个用山花和野草编成的花环套在老大脖子上;接着,何平翘起脚飞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最后趴在老大耳边偷偷说,“老大!你很棒哦!”
当邓恒、田亮、高高、李军、韩洋洋等人,将老大抬起来欲抛向空中的那一刻,老大发现老阚和大宾夹着褡裢溜走了……
2
娃噜嫂病了,住进了镇医院。
当老大和高高跑到医院时,娃噜嫂刚刚被人推进手术室。在走廊里老大就听见娃噜嫂那令人揪心的惨叫,冲上去老大一把将横在门口的小护士掀倒。闯进手术室,老大便见到头发蓬乱的娃噜嫂,大汗淋漓地卷缩在手术台上。看罢,老大扑上去握住娃噜嫂的手。极度痛苦中的娃噜嫂,也紧紧抓着老大的手,仍旧呻吟不止。就在这时,走进一位个子矮小的男大夫和两名护士,将老大往外推。
“你咋能到这个地方来,啊!这是手术室,你晓得不!”
那个矮小的大夫用细细的嗓音,操着一口上海话,极度不满地对他嚷嚷。
“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咋还不管,啊!告诉你,假如这个人要有什么一差二错,我要你命——”
愤怒的老大,冲着那个矮小的上海大夫猛吼。老大这一吼不打紧,可把那个矮小的上海大夫吓稀了,扶着门框惊恐万状视着他,怯怯地问,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
恰在这时,高高也跟了进来。
“老大!你咋能闯进手术室那?快走!赶快走——”
说完高高就连推带搡,将老大推出手术室。
出了手术室,老大气呼呼随高高来到大夫办公室。一进屋,老大见到娃噜哥和几个医护正急得团团转。从他们的话语中老大得知,娃噜嫂患的是急性胃穿孔。由于娃噜嫂平日身体就弱,且还贫血,做手术急需血浆,可医院上午刚刚做完一例大手术,备用的血浆基本用完。
“你们家属来了几个人?还有我们医护人员谁愿意给病人献血,赶紧去处置室。”
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大夫冲周围的人飞快地说。
“我行!我是O型血——”
站在人群后面,老大撸开胳膊便冲大夫挥了一下。这时,高高用惊疑的目光瞟了老大一眼。
大夫说完话,整个在场的医生和护士均朝处置室跑。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老大实在为那时候的人无私奉献精神所感动。每当老大看到,现在人金钱至上人欲横流,自私冷漠的时候,老大一准会想起那时人们的激情和崇高的精神境界。才几年光景就如此天壤之别啊……
经过一番化验,只有老大和另外一名护士,对上了血型。当天老大抽了400CC,护士抽了200CC的血。当老大捂着胳膊从处置室出来时,心里豁然舒朗。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血即将要通过输液器,送至娃噜嫂的体内,要与娃噜嫂的血溶为一体,一种无尚的幸福感在老大心中升起。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什么,该是何等的幸福!
法国巴尔扎克曾说,“爱情的真正含义,就是奉献……”
两个小时后,突然手术室的门洞开,说明手术已结束。老大和娃噜哥立刻挤了上去,直奔手术大夫。待手术大夫拉下口罩时,老大发现做手术的竟是那个矮小的上海小男人。上海小男人举着两只胳膊瞅着他皱了皱眉头,冲娃噜哥说,
“抢救是很及时的,呕!手术也是非常成功,穿孔面小小的,以我看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谢谢你,大夫!”
老大和娃噜哥连连谢着。可上海小男人抹搭他一眼走人了。
面如纸色的娃噜嫂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冲老大和高高勉强牵动一下嘴角,然后笑容立刻在她脸上枯萎了。
“是弟弟给你输的血。”
娃噜哥不无感激地说。
“我听护士说了。护士说我恢复得一定快,因为是那头壮牛给你输的血。”
娃噜嫂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极其微弱。高高和娃噜哥都笑了。老大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那天晚上,是娃噜哥护理娃噜嫂,老大和高高天黑尽的时候,才离开医院。
秋日的夜空,高远而明亮,星光把小路照得亮堂堂的。老大和高高肩并肩默默地走着。老大一句话都不想说,就想静静地走上一会。此刻,老大无法说清自己现在的心境。按说娃噜嫂生病该是件坏事,可老大总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是因为给娃噜嫂输了血吗?老大在思索着。
身边的高高,似乎也心事苍茫,在沉默着。在走过苏克素护毕拉河时,高高抬起头仰望着星空,忽然问道,
“老大!我想问你件事,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黑暗中,老大瞅着高高说,
“你这家伙,有啥心事吧!弄得跟真事似的。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尽管问!”
“那好,老大,你告诉我,你喜欢娃噜嫂吗?”
听高高如此一问,老大的心突地一跳,怔住了。老大万万没料到高高会问及这个问题。于是他有些嗫嚅。
“我……哦……”
不管不顾的高高由着性子说下去,
“老大,堡子里有些人在背后偷偷议论你,说你和娃噜哥好是冲着娃噜嫂去的。甚至还有更难听的。过去我一直不太相信这些鬼话,因为她毕竟是个逃荒的盲流。你是知道的,当地人把他们看得很低,如同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乞丐一般……”
“逃荒的咋啦,讨饭的咋啦!他们也是人!往前数几辈那些汉人,谁家不都是逃荒讨饭过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