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嫂的大女儿见状急急跑入关爷家。在大队开了一天会的关爷刚一迈进家门,就得到这个消息,因此他拔腿就往富二嫂家巬。风一般,关爷来到富二嫂跟前。关爷首先寻到卤水碗知道她不会毙命便抄起水瓢在茅坑里舀了半瓢大粪汤,接着就捏着富二嫂的嘴往里灌。被灌了粪汤的富二嫂,一下子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出……
该说,人都有他的二重性。“半是天使,半是野兽”是法国的哪位哲学家说的这句话,老大已记不清。
翌日天蒙蒙亮,关爷就挨家挨户召集人帮富二嫂修房子;可答应归答应,真来者仅寥寥三人。关爷一下子傻啦!心说,此人咋如此没人性!无奈关爷又追到地里,去找老大。看罢满头大汗的关爷,老大二话没说就跟关爷往回返。几个年轻社员,见老大回去给富二嫂修房子,也都跟了回来。下午,又一批社员和知青出动,最后就连娃噜哥和娃噜嫂也都赶来……
去水库赴任之事,是老大在临起程的头天晚上才告诉娃噜哥和娃噜嫂的,那也是和他们分别的日子。
吃过晚饭,家里人就像为自家格格(满语,女孩)远嫁蒙古漠北草原一般,为老大答对行装。就在家里人忙得热火朝天时,老大悄然推开了自己家门,准备上山与娃噜哥和娃噜嫂辞行。
迈出家门的那一刻,黑暗迅疾从四面八方一层一层地向老大挤来,而且一层浓似一层。粘稠的黑夜,仿佛作茧自缚一般裹缠着老大。黑夜粘稠得几乎让人连步子都难以趟开。此时此刻,老大的心也如同这无尽黑夜一样,在一步一步收紧。“就要与朝夕相伴的心上人离别啦!”老大在心里默念着,不觉一阵阵酸楚在他心底泛起。虽说阿哈活络距阿布达里水库仅三四十多里之遥,可那绝不同于朝夕相依相伴的日子。自与娃噜嫂相识以来,尚未分开过。老大心里明白,自己走后充其量一年能回来那么一两次,日后留给自己的必将是绵绵不断的思念。
“再见了……我亲爱的嫂子……”
想到这老大的鼻子顿时一酸。
不知是咋啦!当老大推开小草屋门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泪水哗地涌出,人也早已泣不成声了。娃噜哥和娃噜嫂被老大的泪水给弄懵了,双双惊异地视着他。如同孩子般的老大抽泣着,最后他坐在地下的木凳上和着泪水说,
“娃噜哥、娃噜嫂……我要走了……要离开你们啦!”
“你要去哪?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娃噜哥吃惊地问。紧接着,娃噜哥突然想起老大要去黑龙江的事。
“不是的,娃噜哥你想错了!是这样,大队领导让我带队去阿布达里修水库,一去至少三年!今后我就不能常在你们身边了啦!娃噜哥你身体底子不好,不要太恨活。另外这山里实在是太背啦,早晚别把娃噜嫂扔得太久。家里有什么大事和不好办的事,就给我捎个信。好吗……”
听罢老大的话,娃噜嫂扭过脸涕里秃噜便哭起。坐在炕沿边上的娃噜哥,将老大拉到自己身边也哽咽了。过了一会娃噜哥问老大,
“怎么……这么,突然?”
老大没有回答娃噜哥的问话,接着对娃噜哥说,
“娃噜哥,明天上午你到大队去,他们给你们落临时户口。”
“真的?”
“是真的!你就去吧,这是我答应他们去水库带队的唯一条件。另外,我和关爷也说好了,让他批给你们一点好松木。秋天由他负责召集社员,帮你们在堡子里盖三间草房。地点也定了是在堡子东面靠刘四家。下山吧!结束这里的一切,这个地方不能再住下去啦……”
……
浓浓的夜色中,娃噜哥和娃噜嫂一直把老大送到路口。娃噜哥依依不舍抓住老大的手说,
“要常回来,看看我们!”
娃噜哥呜咽了。黑暗中的娃噜嫂不管不顾地扑到老大身上痛哭不止。那会老大知道,她早已说不出话了。娃噜哥伫立在他们旁边,也在默默地流泪。
“娃噜哥……娃噜嫂,你们要保重……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老大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后,一把推开怀里的娃噜嫂转身就跑开。老大的身影迅疾便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
是爸爸、妈妈、关爷、高高、半天、杨佳佳等人在次日清晨时送老大上路。背着行李老大回头望了一眼堡子,立刻有一丝丝悲凉从他心头掠过。因为老大没能见到何平,自打上次何平出事回沈阳后,就一直未回来。
当天大队派出一挂马车,将老大送往阿布达里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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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阿布达里树下
第三章
阿布达里树下
1
神情暗然的老大,靠着装有草料的麻袋坐在马车上,木然地视着山道旁的青草和山溪里面的石头,缓缓向后移去。此时老大觉得自己的思维是前所未有的空泛,仿佛自己是从天而降,压根就不曾有过昨天也不会有明天,就连今天马上要面对的事情,也好像与己无关似的。
马车走得格外慢,慢得让人怀疑车伙子(赶车人)是否睡着了,对此老大却毫无怨言,反而觉得走得越慢越好。呼拦哈达山下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一样,在牵扯着老大的心绪,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娃噜嫂!走了一程,恍惚中老大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即将要走出这个世界,行将要去往宇宙间的某一个地方……
一路上,老大很想和送自己的车伙子说上几句话,以示谢意,可他又实在打不起精神,只是一个人沉默着。
马车足足逛荡三个多小时,终于在下午一点钟左右时到达了连部所在地——腰堡。腰堡是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生产小队,地处水库工地下面,距离工地不过两里路之遥。
连部设在堡子东侧的三间低矮的草房里,与之毗邻的乃是连队的食堂。老大跳下马车,谢过车伙子。看上去,今天老大特精神,因为救火把头发燎了,所以他剔一球头,显得极干练。拎上行李,老大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兜里的介绍信,然后推开连部的房门。
进屋后,老大略感屋里有些压抑,故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房梁。老大发现房子的举架实在太低,低到几乎伸手就能摸到房梁的程度。由于房子低矮,室内光线自是显得有些黯淡。
三间屋子是打通的,没有间壁墙。北面是一铺贯通东西的大炕。靠炕的西侧,在炕墙处直接挖出一个长方型的灶脸。灶脸周围已被烟火熏得黢黑。灶脸上面的炕沿也被燎焦一大块。
四张破旧的办公桌分两组摆放在东墙和南面靠近窗户的地方。看上去,窗前的那一组明显要比东面的两张桌子利落许多。除了桌上的东西略微整齐外,好像还有几样女人的物件。看得出来,那一组桌子定是与女人有关啦!
老大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踅了一圈后,便停落在北炕上。因为老大瞧见,北炕上有一个人,正背对着脸,佝偻在行李卷下睡觉。拎着行李,老大站在地中间重重咳嗽了一声。大概是由于自己咳嗽的声音重了一点,那人被惊得一骨碌(满语,翻身)便坐起,然后顺势出溜到炕沿边上,揉起眼睛来。
眼前的人,看上去大约是个五十几岁的小老头。小老头身上着一皱皱巴巴的黑色便服夹袄。小老头脑袋长得活像老榆树上鼓起的榆木疙瘩一样,细小的眼睛枯陷在榆木疙瘩里。看样子小老头的个子矮小,因为他两脚短得只能悬于炕墙中间。人似乎还有些驼背。
老大将行李撂到炕上,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介绍信,递给那个小老头。小老头接过介绍信,放至鼻子上闻了半天后,又把眼睛挪到老大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咧着嘴嘿嘿嘿不停地发笑,同时嘴里还不住地得咕(满语,自言自语)着,
“不赖,真不赖!好小伙子!!”
见过眼前这位奇貌不扬的小老头,老大在心里纳闷,不知此人是否为自己要找的人。小老头得咕完后,向老大挪近一步,实实惠惠抓住老大的手。当老大的手被小老头抓住之时,他立刻感到自己的手仿佛被满是结子的木棍夹住一样的难受。老大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老头的手,老大发现那手指奇短,骨节就跟大个的算盘珠似的;尤其是他那站到地上的短腿还有点罗圈腿的意思。
看罢老大便明白,这乃是吉林柳河一带的地方病。那一带不论男女老幼,均跟眼前这位小老头一摸一样,走起路来,且都一崴一崴的,据说是因为当地的水质太硬所至。小老头握住老大的手,兴奋得就像拉着自己远归的儿子一般说,
“小肇同志,盼你好苦哇,我们!累了吧?你!”
小老头除了模样长得有些滑稽,笑起来有点像寿星老外,说话还特别逗,竟说些倒装句的话。小老头把老大拉到办公桌前坐下,接着说,
“刘贵有,我叫……”
临行前,大队革委会的人曾向老大介绍过二连(就是永陵大队所在连队),连长叫刘贵有,副连长叫佟凤武(满姓,佟佳氏。),指导员是位女的叫张桂芝。看起来,坐在自己面前这个猥琐不堪而又滑稽的小老头就是连长啦!打死老大,他也联想不出,这个拥有近二百号人的连队与眼前的这个小老头有何关系。
“刘连长,我叫肇希杰,是来报到的。”
老大对刘连长说。
“今天来,你。我们都知道,欢迎你!来了个硬手,二排(永陵大队的排)有救啦!有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