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不要怕他,事情就看你们哥们的啦!实在不行就……”
北京顺势又添了一把火。
“北京,你给咱哥们支个招,哥们和他干啦!”
……
这帮家伙在北京宿舍讲此狠话的经过,早已有人偷偷泄露给了老大。
一些跟风撂屁意志尚不坚定的人,终于熬不住了。第五天出工的人数明显又多出不少。看着列队的战士,他在心里码愣一下,大概也就差十来位未到场。双方劲叫到这个粪堆上,幕后的北京和那大胡子等人大为恼火。一方面骂那些不坚定的人,“不够哥们意思”;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自己的阵营越来越小。如此下去,非但赶不走他,自己最后也要被孤立,将来不好收场,因此,北京和那大胡子觉得应快刀斩乱麻。另外,对于老大几天来如此横草不进,装傻充愣,那大胡子心里早已沉不住气,故而一反常态,站在工地上整整骂了一天大街,
“妈了X的,想管我,休想!现在这世道要变,连黑五类都他妈的反了。我操他个血祖奶奶的……”
虽然那大胡子没有指名道姓,但老大心里非常清楚,骂的就是自己……
……
为了证实排里的一件事情,晚上老大又来到了李文书宿舍。在李文书宿舍里,他们谈了很久,后来老大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出来后老大发现,夜犹如锅底一般的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老大小心翼翼顺原路朝自己住的地方摸去。摸了一会,待老大走到通往自己住的路口时,突然觉得身后有响动,于是老大立刻警觉地转过身。就在老大转过身的那一刻,只见两个黑影子在自己眼前一闪,老大顿觉不妙!便本能地抬起双臂护着自己的头。接下来,老大直觉有重重的东西,雨点般落在自己的胳膊和头上……
当老大清醒过来时,首先发现自己抱着脑袋爬在地上,然后就听见开锅一般的狗吠声,夹杂着跑步声。瞬间,老大便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这时老大甚觉自己的脑袋闷痛,脸上好像还有虫子一般的东西在爬。老大下意识摸了一把脸,当他摸到黏糊糊的东西时,知道自己已受伤。为了弄清自己的伤势,老大顺着血流摸到头顶的伤口,试探着按了一下,不觉心里一抖!老大直觉自己脑袋好像哈了一块!此刻,老大本能的求生欲望就是想去医院。然后老大又想到,自己应迅速离开此地,绝不能让人瞧见自己受伤的样子。
如此一想,老大便捂着脑袋一头扎进黑暗处,顺原路又返至李文书宿舍。刚刚洗漱完毕欲睡的李文书,一见血葫芦一般的老大立刻惊叫起来,
“老大!你这是咋地啦……”
“快……快带我去阿布达里大队卫生所!”
“为什么去那里,水库卫生所不行吗!”
“不要再说啦!快……”
“好!老大你挺一会,我去食堂取自行车!”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受伤了!听到了吗——”
……
他们住的堡子,离阿布达里大队相距不过几里山路。李文书趔趔巴巴骑着自行车驮着老大。老大坐在车的后面,一只手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一只胳膊狭着李文书的腰,手里支着手电筒……
伤势不重的结果是经阿布达里大队卫生所值班大夫检查后所云。两处创伤均在头部,一处缝了三针,一处仅缝了两针。缝完后,大夫又在老大被打得红肿的胳膊上,抹了碘酒之类的东西。由于事发时老大始终是抱着头,故而未伤及到脸部。待如此这般地折腾完毕再返回堡子时,天已凌晨。回来后,老大没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而是住到了李文书的宿舍。老大让李文书转告朴恒哲送换洗衣服过来……
翌日早晨,老大拆掉头上的绷带,头上扣一草绿色军帽,便神奇般地站到了食堂门口。当老大来到食堂门口,惊奇地发现二排的人今天最齐,几乎全到!用眼睛老大来回扫了一轮队伍中泡蘑菇的那几个家伙,心下想,你们定是想看本排长爬不起来,上不了工的热闹,没门!接下来老大又想,昨晚之事准是在那大胡子的指使下,由那两个沈阳知青所为。事情的策划者是北京,自是不会错。想到这,老大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尚看不出眉眼高低的那大胡子,一整天仍旧骂骂咧咧不止,而北京却一反常态,倒是有些打蔫。老大估计北京定是在想,这家伙实在不得了,亡命徒一个!看得出,那几个准备看一场好戏的沈阳知青,心里也有些“毛得愣”的,心说,昨晚这一顿棒子硬是没把这家伙打倒不说,今天还照样立在这。汉子!果真是条汉子!所以那几个沈阳知青,一天也没敢太扬绷。
几天来自己的无声无息,即便发生昨晚之事仍旧不动声色,老大想,彪X一个的那大胡子定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故做出登鼻子上脸之举,且一直磨磨叽叽骂声不绝。
对于那大胡子虚张声势的谩骂,老大只做充而不闻状。工地上的战士们,见如此这般架势,皆唏嘘不已。有知昨晚事者,均有用眼睛来回瞟老大。大部分战士皆觉出,实乃刀光血影、暗伏杀机,同时更知后头定有好戏!一时间,大家均闷头干活,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天,老大甚觉脑袋涨痛,头晕目眩,若细心之人观之,定会发现老大的眼皮已经微微青肿……
突然间收工的哨声骤起,众人发觉今天二排收工的时间比往日要早出许多。
将队伍带回后,老大于五点半准时来到食堂吃饭。没等老大坐下一会,就见那大胡子带着几名战士忽忽拉拉涌进。涌进来的战士,无不哗啦着手中的饭盒,抑或发出坏笑,然后又一窝蜂似地糊到打饭窗口。此间那大胡子却假模假式,故意摆出一副大家之风度,未和战士们去挤,眯着眼直挺挺立于后面。看那大胡子后脑勺稀扁那熊样,老大真想抄起板凳给他砸鼓点。更令老大看不下去的是,那大胡子尚用一只脚在不住点着地,看样子嘴里是在哼哼着什么曲调。
心下老大在想,估计那大胡子觉得自己已站了上风,料想老大这小子的日子不会太常,如若再让人收拾他一顿,定会卷铺盖走人!你说那大胡子的心里,怎能不为之一豪一爽?
坐在木桌前,老大斜乜了那大胡子一眼后,便起身。只见老大手里举着插有半个窝头的筷子,朝窗口走去,其间还咬了一口窝头。走至那大胡子身边老大停住了,用眼直视窗口,然后冲着那大胡子嘴里咬出几个字来,
“一会,我在东面小河、等、你!!”
因为说话时老大没有视着那大胡子,所以不晓得那大胡子听此一说作何反映。就在老大冲那大胡子说话时,一个叫王义的沈阳知青回头瞅了老大一眼。
……
吃罢晚饭,老大踅回住的地方,趁屋里没人之机,从自己行李下抽出一把崭新的菜刀,然后用一件旧上衣将其裹好夹于腋下,便独自奔了东面的小河。在小河旁,老大寻一块周围是柳树毛子较深的地方,等候那大胡子。
大概也就是一袋烟左右的工夫,老大便听见自己身后咕唧咕唧响起穿水靴走路的声音。听此声音,老大断定那大胡子已到。因为老大知道,那大胡子脚上经常穿着一双矮腰水靴,或许是那大胡子汗脚之缘故,水靴的声音特响亮。这时,那大胡子的水靴戛然而止,老大知道那大胡子已站在自己身后了。接下来,老大就听见那大胡子那虚张声势般地发问道,
“咋的……找哥们有事?”
听过那大胡子问话,老大停顿片刻,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待老大转过身来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只那大胡子一人。老大原以为,那大胡子定会带着他的那帮贼铁的哥们,然后双方一场血战是在所难免的。看罢,老大不觉在心里多出几分释然,且在心头为之一笑。笑罢,老大转而立起老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大胡子,一字一板地说道,
“今天我找你,就是想和你了断一件事!”
“什么事?”
那大胡子视着老大那阴森而又冷峻的面孔问。老大接着说,
“你听着!从现在开始这个水库工地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那没门……”
尚未等那大胡子将话全部吐出,老大飕地从上衣里抽出菜刀,而后随手把衣服唰地甩到柳树毛子后面。那大胡子一瞧见老大亮出菜刀,这是那大胡子断断没有料到的事情。那大胡子本以为,老大定是服了,不过是找自己谈谈心,抑或说点好话,让自己帮他抓抓排的工作而已。好家伙!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那大胡子盯着老大手中寒光逼人的菜刀,不觉往后退了半步,心顿时软了一节。其实老大十分清楚,那大胡子实乃草包一个,打黑五类分子那是过手隐,不打白不打!真刀真枪,那大胡子未必见过!
“站住!哥们今天先不砍你!咱俩这样,你先砍我三刀,然后我再砍你!看他妈的谁是狗熊……”
说罢老大将菜刀调转,将菜刀把那面递给那大胡子。此刻的那大胡子,心里早已发毛,没敢贸然接老大的菜刀,故迟疑着。这时老大冲大胡子狠狠地又说了一句,
“拿着……”
那大胡子接过菜刀,仍旧怔着。
“来吧!”
说毕老大将自己的脑袋,送到那大胡子胸前,然后又补充一句,
“你要不砍我,一会可别怪我不客气!我肯定砍你……”
那大胡子端着手中的菜刀,又看了一眼这活生生的脑袋。那脑袋上的眼睛还直朝自己翻愣着,故而使那大胡子十分怯手,举起的菜刀半天未敢落下。
“砍那——”
见那大胡子的刀迟迟没落下,老大便歪着脑袋用十倍于平常说话的声音吼。然而老大的吼声一落,那大胡子的刀未落到自己头上,而那大胡子却扑通一声跪于自己面前,哭丧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