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噜嫂 第73节

天是冷的,而人们劳动的热情却是高涨的。望着笑逐颜开的战士们,老大爬上山头。由于他的到来,至使山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眼老大便瞧见那大胡子和索副排长一盘钎,便甩掉军大衣,从那大胡子手中夺过大锤,抡将起来。那大胡子将锤子递给老大时,嘁溜还偷偷笑了一下。米黄色长长的毛围巾包裹着索副排长的头,剩余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在颌下打了个结。索副排长那冻得红红的脸蛋,圆圆地从围巾里露出,实属可爱的村姑状,煞是撩人!抡了一会大锤,老大见大家皆不语,便搭讪着对索副排长说,

“这眼怎么这样浅,是谁打的?”

索副排长闷着头,扶钎不响。大家均不响。

“哎!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说的。”

索副排长鼓着嘴巴说。

“你们女人啊!那就是一个字怪,就像这天一样,说变就变。一会暖和的让人心里发痒,一会冷的令人心寒啊!”

见索副排长不愿意搭理自己,老大就故意用话挑逗着说。

“那你就天天寒去吧!再告诉你,三连那暖和。”

索副排长所说的三连,就是指孙素洁的连队。孙素洁的采石场就在下面不远的山头上。听了索副排长的话,旁边两个扶钎的女战士嗤嗤发笑。这时打锤的北京随波逐流地起着哄,

“喂!谁又提三连啦?三连是我们的亲(qing)家,对不?”

“不对——是嫂子连。”

半天扯着嗓子喊了一下,山头立刻又恢复了喧闹,于是有关嫂子的话题迅速蔓延开来。后来老大才知道,在自己没到之前,这帮家伙已经议论了好一阵子有关三连的话题。

“你们女的咋瘪茄子啦,啊!刚才不是要声讨肇排长吗?”

一个抚顺知青大有不怕乱子大极富扇动地说,

“我说……肇排长,你偏心……”

这时一个女战士跳起来说。山头又笑了起来。闹了一会,老大觉得这个话题不可再继续下去,便给自己解围地对着北京说,

“北京……唱支歌吧!”

“好——”

一听说唱歌,半天一个高蹦到高处,用手里半节钎子,胡乱打着拍子指挥大家唱起。整个山头顿时歌声如潮了!

“苍翠的群山啊怀抱着水库,龙泉似的雨水呀流下群山,……到哪里都是革命,处处是战场,……百鸟歌唱美好的地方……”

不一会,就听见三连的山头也歌声滚滚,一时间《阿布达里水库战士之歌》响彻水库工地上空……

正当他们唱得如痴、如醉、如狂的时候,突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滚滚而来,顿时把他们的歌声吞噬殆尽。十几秒剧烈震撼过后,战士们无不张着嘴巴,惊恐万状般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时,有人在山顶上拼命呼喊,

“不好啦——营里采石场塌方啦——塌方啦——”

猛然间老大醒过神来,马上意识到定是出了大事,因此老大命令战士们原地待命,然后自己带领十几名男战士,疯了似的向山上营部的采石场爬去。来到现场老大彻底傻眼了,营部采石场的整个山头已轰然倒塌。听山上作业的电工讲,倒塌的前一刻凿岩机还在响。老大料定凿岩机手一定是被捂在里面。从电工那老大又得知,事发时恰是何大眼和另外一个抚顺知青的班。

工地上的人们从各个方向朝出事现场奔来。事发时营部正在召开,深入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的会议。会上罗营长正信誓旦旦地发言,听到塌方的消息后,他又足足讲了十几分钟才把会议停下。等营领导赶到现场,已是人满为患。当时是老大向营领导汇报的现场情况,同时他建议营领导立即将人清出现场,留下三十个强壮战士参加救助。听完汇报,罗营长抢先又捏着嗓子讲了起来,

“同志们……”

看着罗营长那又歪又扁的狮鼻子,还弄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禁不住老大真想上去捅他一拳。以老大之见,造成塌方的直接原因就是下面掏得太深。对此他曾专门向罗营长反映过,说上面岩石结构松散,下面不易掏得过深,然而罗营长只是用鼻子一哼,现出一副多此一举的样子,当时气得老大,扭身便走。第二天,老大又找到罗营长,可罗营长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三十名救援战士拿着撬杠清理现场。首先清理出来的是被石头砸烂的凿岩机;后来从石头里扒出脑袋已被砸扁当场死亡的抚顺知青。抚顺知青的遗体,当时用工地的一领旧席子将其裹起。过了一会突然有人在喊,

“这里有声音——”

于是大家闻讯围拢上去,扒开乱石,便露出两个比办公桌还要大的巨石。在两块巨石下面的缝隙中一下发现何大眼的头。看罢很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何大眼正睁着双眼视着大家。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用撬棍撬开两块石头,然后从里面将何大眼拖出。只见何大眼面色铁青,下巴处在滴血,勉强冲大家挥了一下手,便不省人事……

见状老大喊了一嗓,

“叫车——往医院送——”

喊声一落,就有人跑向营部,去喊司机。这时高高将身体向前一探,便背起何大眼。托着何大眼的双腿,老大一触托到何大眼的腿时,心里咯噔一跳。老大知道,何大眼的一条腿可以四处转轴,且有大量的鲜血从裤管流出。

将何大眼抬至解放牌大卡车上,大家纷纷跳上车,这时罗营长扯着嗓子喊,

“下来,下来!不要上去那么多,有两三个就行。”

听罢,老大狠狠地瞪了罗营长一眼,立刻吼道,

“上——最少十五人——”

吼罢老大便第一个跳上汽车。

到医院后,大家方知老大的做法是极正确的,因为何大眼失血过多,又加上手术,需要大量血浆。幸亏去的人多,有三人对上了血型。

不久,何大眼转院回到沈阳,半年后听说他已出院。由于在县医院做手术时,医生将其碎腿骨给丢掉一块,使何大眼一只腿短了,走起路来点脚。事情真的应了电锯房张师傅“犯忌”的那句话,何大眼从此告别了水库,告别农村,果真因残回城啦!那个抚顺知青的爸爸妈妈却抱着自己儿子的骨灰,也回城了。

翌日早晨,他们从县医院返回阿布达里水库工地。回到工地,又一个坏消息当头给了老大一棒。从朴指导员那老大得知,这批回城并非王义,而是三排排长臭油。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老大双腿直得瑟,当即就要到营部去理论,却一把被朴指导员拉住说,

“老大!没有用啦!人家表都添完了,下午人就开拔啦。听说此事是罗营长亲定,谁有啥办法!”

“王、八、蛋——”

怒不可遏的老大攥紧双拳猛吼,直吓得朴指导员向后退了两步。

中午老大没有回食堂吃饭,而是独自一人坐到出水库下面的路口上。坐在那,他要等一个人——臭油。两点钟一过,只见臭油耷拉着脑袋,背着行李从上面下来。一见到臭油,老大就像林冲见到高太尉似的,一耸身从地上跃起向臭油逼去。臭油走着走着一抬头见老大凌空而出,便停住了脚步。走到臭油面前,老大用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臭油。然而,臭油却没有过分的惧怕,反而很平静地对老大说,

“老大,我准知你会找我,所以我才准备不辞而别。我的事情过去对你讲过,我必须回城,因为家里有七十岁的老父亲需要我照顾。这次是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对不起王义的事。我也知道王义家比我家要困难几百倍,可我没办法!老大,二道河青年点大头和两个男女知青抱着一包炸药自杀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这就是我们知青的现实。人若轮到最低需求的地步,是卑鄙自私的。老大,今天你打我一顿,或许我心里更好受……”

说罢,臭油丢下行李扑通跪到地上。面对着眼前的臭油,老大心里在一阵阵地发软。老大心下想,这一切都能怨他吗?于是老大顿了一会后,对臭油说,

“今天,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是怎样打通罗营长的?”

“烟酒和一块上海手表(上海手表是当时最贵重的东西。)。”

咬着牙关老大无语。臭油接着说,

“老大,准确消息!这次营里还有两个名额未公开,而是给了你我都想象不到的女生……”

“王、八、蛋——”

老大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停顿了一会,当老大从地上将臭油拉起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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