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尽妖邪投地网,收残奸宄落天罗。
东南西北敦皇极,日月星辰奏凯歌。
虎啸龙吟光世界,太平一统乐如何!
在这首诗里,洪秀全已经毫不掩饰他准备用暴力推翻旧世界和建立新世界的思想。但是,当时整个上帝教教义还比较简单,基本上还停留在“劝人为善”、“改邪归正”的阶段,需要进一步丰富,否则无法吸引广大民众,力量壮大不了。
即使如此,由于洪秀全和他的寥寥几个信徒不拜偶像,将私塾中孔子牌位除去,业已遭到很多人的反对,说这是“从番”,以致“学童惊散,书馆停闭”。这样一来,他们生计无着,安全难保,在家乡立足成了问题,急待寻找一块以图发展的地盘1844年,洪秀全开始了向外发展的尝试。
1844年4月2日,洪秀全约好友冯云山,冯瑞嵩、冯瑞珍离开故乡,遍游天下,宣传拜上帝教。
洪秀全等一行四人,沿途贩卖笔砚赚点路费。历尽艰苦,首先来到省城广州,因洪秀全曾多次来广州
应考,他以为这里有外国牧师传教,对外贸易活跃,人们思想开放,在此传教效果一定很好。没想到,人们听了他的传教,反应也是很冷淡,为此,洪秀全非常失望。他们心中纳闷,究竟上哪儿传教,才会有效果呢?于是四人漫无目的地去顺德,经南海、番禺、增城、从化、清远、英德、函江、阳江、连山等地,五月初到达白虎圩。在一个多月时间内,仅吸收教徒五十余人。
冯瑞嵩、冯瑞珍灰心了,当洪秀全提出想去八排山向瑶族人民传教时,他俩不愿同往,先自转回故乡了。只有冯云山,毫不动摇,依旧追随洪秀全,经过四天翻山越岭的奔波跋涉,进入了瑶区。由于语言不通,洪秀全和冯云山在这儿只收了一个姓江的塾师入教。两人在江塾师家住了数日,留下几本小册子,就出山来到连山蔡江。
在蔡江的小客栈里,洪秀全、冯云山对着一盏油灯,杯浇愁肠,一面喝着苦酒,一面商议如何是好。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那梆声敲了二更敲三更,敲了三更敲四更,眼看薄明涂窗,又是登程的时辰了。
“秀全兄,我看,还是往广西试试吧!”冯云山建议说。
广西省崇山峻岭,形势险要。鸦片战争后,这里阶级矛盾十分尖锐,天地会反清斗争遍布全省,被封建统治者称为“通省群盗如毛”之地。特别是战后,
“粤东水陆撤勇,逸盗或潜入梧、浔江面,或迭出南、太边境掳掠,勾结本地土匪及各省游匪,水陆横行势渐鸱张。”到广西去,或许能有所进展。
“也好,”洪秀全表示赞成地说,“广西贵县赐谷村,有我的表兄在,先到他那儿落脚,总比人生地不熟强些。”
两人计议既定,便奔广西境内而去。经过二十余天晓行夜宿,水陆跋涉,终于在5月21日到达了洪秀全的表兄黄盛均家。黄表兄对这两位远道来客极为热情,安排他俩在家里住了下来,每日茶饭招待。
洪秀全和冯云山吸取了前一阶段的教训,知道光用嘴巴宣讲,作用不大,须让村人见见拜上帝教的威力,才能将他们吸引过来。但是,拜上帝教的威力在何处能体现出来呢?
一日,洪秀全和冯云山各人手持一根大竹棒,精神抖擞地来到赐谷村附近六乌山口六乌庙里,指着两个偶像一顿痛斥,然后抡起竹棒,乒乒乓乓,把两个泥胎偶像砸碎了。砸完,洪秀全提笔在墙上赋诗一首:
举笔题诗斥六窠,该诛该灭两妖魔。
满山人类归禽类,到处男歌和女歌。
坏道竟然传得道,龟婆无怪作家婆。
一朝霹雳遭雷打,天下容时可若何?
砸毁菩萨偶像的行动,引起村人极大的震动。他们一向认为这庙里的六窠神很灵,谁对六窠神稍有不敬,六窠神必定降灾于谁,今天洪秀全、冯云山竟然将六窠神的偶像砸烂了,还有活路吗?然而,几天过去了,砸偶像的两个人平安无事,连伤风咳嗽也没有。村人非常诧异,于是去问洪秀全、冯云山原因,两人乘机宣传了一番拜上帝教的道理,果然,村人认为六窠神的偶像被砸毁,是真神战胜了邪神,并把洪秀全视为上天派来传播真理的“救世主”。就这样,约有一百余人受洗加入了拜上帝教。
还有一件事:黄盛均之子黄为正被人诬告入狱,求洪秀全帮助解救。洪秀全奔走了半个多月,居然使黄为正得释回家了。村人都说洪先生有本领,洪秀全却说这是上帝的庇护,他只是替上帝办事罢了。经他这么一做文章,赐谷村的信教者就多了,黄家更是老小数口一齐入了拜上帝教,成为最虔诚的信徒。
赐谷村人虽然对洪秀全十分崇拜,但靠这么一点信徒,是成不了大事的。洪秀全和冯云山为了使拜上帝教能够迅速壮大起来,决定一人回家乡潜心撰写教义,一人留在广西境内寻找更容易发展拜上帝教的地方。
11月中旬,洪秀全从广西贵县回到广东花县。回故乡之后,洪秀全一面以教书为业,一面开始了拜上帝
教教义的理论工作。洪秀全在广西半年多的传教实践,接触了社会,开阔了眼界,使他进一步了解贫苦农民群众的要求。但由于拜上帝教教义较简单,局面还没有打开。1845年到1847年间,秀全经过反复研究和探索,写出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和《原道觉世训》等文献。
在这三篇文献中,洪秀全集中了贫苦农民改变黑暗现状的要求,进一步完善了他的宗教理论,提出了以拜上帝为宗教形式,以农民平均平等思想为内容的世界观,为以后发动和组织群众,进行武装起义奠定了初步的理论基础。
在《原道救世歌》等著作中,洪秀全基本上接受了西方基督教中上帝创世说,又附会中国古代“惟皇上帝降衷下民”的学说,确认“开辟真神惟上帝”。也就是说人和世界万物都是独一真神上帝创造的。文献说:“天下凡间,人民虽众,总为皇上帝所化所生。生于皇上帝,长亦皇上帝,一衣一食并赖皇上帝。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死生、祸福由其主宰,服食器用皆其造成。”很显然,这是神学宗教宇宙观,是唯心的神学目的论。
《原道醒世训》说:“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姊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和,何可起尔吞我并之念”,提出要推翻“陵夺斗杀”
的旧世界,建立一个“公平正直”天下大同的新世界。
《原道觉世训》提出了斗争的目标。洪秀全把人间一切邪恶势力称之为“阎罗妖”,号召上帝子女起来“共击灭之”。
洪秀全的皇上帝创造世界的宇宙观,当然是一种宗教迷信。可取处只是在于:他的皇上帝既不是掠夺奴役中国人民的西方侵略者的上帝,又不是压迫剥削农民的中国封建统治者的所谓“玉皇大帝”,而是代表中国贫苦农民、手工业者利益的“皇上帝”,反映了农民、手工业者以平等平均思想为内容反抗封建统治者和侵略者的“皇上帝”。
洪秀全在三篇著作中所提出的“皇上帝”是不分贫富贵贱、不分男女,平等平均的皇上帝,用来对抗封建帝王、富者专有的“阎罗妖”这个假上帝。他所倡导的皇上帝儿女“奉天诛妖”的斗争,只不过是在宗教形式掩盖下,农民阶级反抗封建统治者的斗争的曲折反映而已。
当然,洪秀全在三篇著作中,还包含着浓厚的宗教迷信和不少封建思想的糟粕。尽管如此,洪秀全在这三篇文献中阐述的平等平均思想无疑集中反映了鸦片战争后觉醒的农民的利益和要求,对农民群众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当洪秀全在故乡刻苦从事理论著述的时候,冯云
山来到桂平县紫荆山区的古林社传教。
桂平县紫荆山区形势险要。山区西端的双髻山万峰入云,层峦叠嶂;南面的风门坳,峡谷长达十里,是进出的门户。这里聚居着汉、壮、瑶、苗各族种山、烧炭的贫苦农民。他们除了受地主阶级的残酷压迫剥削外,还深受封建统治者的种族压迫。这里的贫苦农民具有长期进行反抗斗争的传统。明朝晚期,在这里曾经爆发侯大苟领导的著名农民起义。鸦片战争后人民的反抗斗争日益高涨。因此,这里是准备武装起义的一块理想的基地。
冯云山是一个出身于不太富有的家庭的知识分子。他参加拜上帝教后,就成为洪秀全志同道合的密友。到古林社后,云山脱去长袍、马褂,以打短工、拾粪、教书为生,深入到广大种山、烧炭的贫苦农民中,宣传洪秀全创建的拜上帝教。开始时仅得教徒数十人。冯云山丝毫没有灰心,经过三年的艰苦努力和细致的工作,到1847年8月,拜上帝教徒猛增到二三千人,其中涌现了卢六、曾亚顺、杨秀清、萧朝贵等为核心的骨干力量。拜上帝教的势力,也扩大到明州、桂平、郁州、平南、武宣、博白等县。这就为以后的武装起义,作好了组织上的准备。
拜上帝教的力量日益壮大了,紫荆山区的信徒们在等待他们的领袖到来。
1847年8月下旬,洪秀全揣着他撰写的三本理论著论,从故乡再度赴广西。他与密友冯云山又在紫荆山大冲私塾里聚会了。洪秀全看到新教徒如此之多,自然欢喜,大大增强了信心。
洪秀全到紫荆山,深得拜上帝教徒的欢迎和拥护,也极大地鼓舞了教徒斗争的信心。原来冯云山在这里传播上帝教义时,竭力推崇拜上帝教的缔造者洪秀全,所以信徒早就知道有一个“洪先生”。
为了积极准备起义,秀全与云山一起,除了继续积极进行宣传、扩大拜上帝教的力量外,还进行了两项工作:
第一,制定拜上帝教宗教仪式及《十款天条》,成立上帝教的总机关。教徒集体礼拜时,都唱赞美诗一首。内容为赞美上帝、耶稣、圣神风三位合一真神,“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愚者省悟,天堂路通”。祈求“上帝看顾,永不准妖魔侵害,祝福有衣有食,无灾无难,今世见平安,升天见永福”。
《十款天条》仿自《旧约·出埃及记》第十章的摩西十诫,主要内容是:一、崇拜皇上帝;二、不好拜邪神;三、不好妄题皇上帝之名;四、七日礼拜颂赞皇上帝恩德;五、孝顺父母;六、不好杀人害人;七、不好奸邪淫乱;八、不好偷窃劫抢;九、不好讲
谎话;十、不好起贪心。这些宗教仪式和祷文,平时作为教徒统一思想和生活的规则,起义后就成为军事纪律。
10月上旬,秀全与云山在高坑冲卢六家,成立了拜上帝教的总机关,实际上是指挥起义的指挥部。
第二,领导教徒向封建神权发起进攻。在拜上帝教总机关成立同时,有人告诉秀全象州甘王庙甘王神显灵。如谁不信,就要得肚痛之病,家中也要被闹得鸡犬不宁。这时秀全和冯云山、黄为正即赴象州,经过两天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甘王庙。秀全又像三年前在六窠神庙干的那样,拿起大竹棍噼噼啪啪几声,把凶恶威严的偶像砸得粉碎,并宣布其“杀母,藐视上帝,恐吓上帝子女,贪图上帝子女的食物”等十大罪状。同时,令云山、卢六等四人将甘王爷偶像“眼挖去,发割去,帽踏烂,龙袍扯碎,身放倒,手折断”。秀全还在壁上题诗说:
题诗草檄斥甘妖,该灭该诛罪不饶。
打死母亲干国法,欺瞒上帝犯天条。
迷缠妇女雷当劈,害累人民火定烧。
作速潜藏归地狱,腥身岂得挂龙袍!
又书《十款天条》及檄文一道贴于壁上。
洪秀全捣毁甘王偶像消息传开后,拜上帝教声威大振,信徒大大增加了。在秀全、云山的带动下,各地拜上帝教教徒到处毁偶像,向各种偶像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这样,必然会遭到维护偶像的封建势力疯狂的反扑。
11月21日,紫荆山区劣绅王作新,乘秀全到贵县赐谷村之际,伙同地主团练逮捕了云山。卢六率拜上帝教徒夺回。次年1月,王作新再率团练,以“阳为拜会,阴图谋叛”的罪名,逮捕了冯云山和卢六,把两人投入桂平县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