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降临 第118节

昭王这番话,那不是有没有道理的问题,而是实在说得太对了!

做皇帝、治天下,可不单是能打就够的,治理偌大国家,当然需要才能。

可问题是……这些话,不该由你昭王说出来啊!

天子年少,不知如何反驳。长乐公主也正自斟酌措辞准备驳斥时。

倪昆忽然轻轻拍着巴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不愧是北军大都督,果然有见地,这番话,说得再正确也没有了。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昭王殿下鼓掌喝彩?”

说着,还对苏荔挑了挑下巴。

苏荔正看热闹呢,得倪昆指示,当然二话不说就用力拍起了巴掌,还大喝一声:“彩!”

“……”

天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倪昆和苏荔,心说你俩是哪一边儿的?怎给昭王鼓掌喝彩了?

八秘卫更是愤怒地瞪着倪昆,心说你这家伙该不是要临阵倒戈了吧?可昭王又能给你什么好处?比得上又香又软的公主殿下,和有的是钱的天子么?

公主倒是确信倪昆不可能背叛自己,知他眼下这番作派必有缘由,也不着急驳斥昭王了,就静静等着倪昆说话。

昭王则有点愣神,心里琢磨着,天魔倪昆这闹的哪一出?莫不是看出了今日已身陷绝境,想要临阵易帜了?

唔,若真如此……

能收拢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打手,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留他一命……

就在众人心里一片糟乱时。

倪昆忽地停下鼓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的道理再正确不过,不过有些问题,我还想问问殿下。”

昭王此时已经萌生了收服倪昆的念头,闻言微笑道:

“你有何问题,尽管道来。”

“那我就直说了。”倪昆背负双手,语气平淡,将方才心中浮出的那条脉络一一说出:

“北疆诸关塞军情泄露,各关城布防形势、兵员数额北蛮皆了如掌指,这是昭王你做的吧?

“好几座关键城塞的主将、副将被刺,令那些城塞军心惶惶,应对失措,被北蛮轻易击破,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北蛮军中出现大量能实战的霹雳火炮,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嗯,你能掌握这么多霹雳炮,看来早跟无生教有所勾连。所以当初无生教之乱,也是你煽动的喽?哈,连邪教都勾结,昭王你还真是出息啊!

“无生教之乱被我们挫败之后,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勾结北蛮,宣称中毒,诈作昏迷,坐拥强兵,安居昭城,不动如山,坐视北蛮肆虐北疆,逼天子御驾亲征,逼她来你昭城尝试掌军,你则趁机抓住天子……

“昭王殿下,你勾结邪教,里通外敌,泄露军情,纵敌破关,乃至赠送军国重器给蛮夷,坐视蛮夷血屠边疆百姓,将百万生民作为引诱皇帝中计的诱饵……

“如此用心歹毒,屡次推动兵乱,视百姓草芥,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个好皇帝?就凭你会说些漂亮话,会讲些大道理?”

听了他这番话,怒瞪着倪昆的八秘卫眼神变得柔和下来,天子亦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说还好还好,倪昆还是向着我的。

长乐公主则微微一笑,她可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倪昆。

原本还期待着能招揽倪昆的昭王,则是一下阴沉了脸,冷哼一声:

“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倪昆摆手打断他话头:

“你不拘小节,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节’们的想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死活?

“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将边郡百姓献祭给蛮夷,任他们被蛮夷劫掠乃至血屠,这一路行来,我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不下百个被北蛮毁灭的乡镇村庄,死难者数以万计,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百姓,正惨遭北蛮荼毒……

“这一路尸骸悲哭,想来也是被你视作‘小节’,不被你放在眼里喽?

“你口口声声说先帝文才武功皆不如你,但在我看来,先帝纵然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好,可只凭一点,他就远远强过你他心里有百姓,肯为了救援边郡百姓牺牲自己。他有底线,他是个好人。而你……”

倪昆摇了遥头,轻蔑道:

“没有底线的你,连人都不配做。只能算是一头……权力的禽兽。”

“放肆!”昭王脸一沉,怒喝道:“你区区一个南疆野人,丧家之犬,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这样的蠓虫,又安知我的雄心壮志?你……”

倪昆再次开口打断他:

“好啦,昭王你也不必恼羞成怒。本座其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与先帝倒有几分共情。这样,你现在乖乖认错,把军队交出来,我可以替天子作主,只杀你一人,不杀你子嗣,只将他们流放到南疆莽荒便罢。如此恩典,你可满意?”

昭王怔忡一阵,忽然收敛怒容,呵地一笑,摇头道:

“天魔倪昆,名不虚传,果然狂妄放肆,无法无天。可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已经狂到认不清现实了。这里,可是昭城,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城里,纵有通天本领,生死亦只在我一念之间!”

长乐公主终于开口,冷笑道:

“昭王你这是已经得意忘形,连神凰火都不怕了吗?”

昭王笑道:

“神凰火自然可怕,天子一念,足以焚城破军。

“但……自从十八年前,皇兄派我前来镇守北疆,我就已经萌生取而代之的念头,开始筹谋布局。这十八年下来,长乐你猜,我有没有找到对付神凰火的办法?”

长乐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进来这昭王府之后,她就总有种隐约的压抑感,总觉似有十八只无形之眼,正高悬王府上空,似有似无地瞧着自己。

此时听得昭王如此一说,她心中那不妙的感觉愈加强烈,正待号令秘卫出手,拿下昭王,身边忽然响起轰地一声闷响,更有一股劲风从她身边掠过,拂得她衣襟哗哗作响。

正是倪昆一脚蹬裂地板,缩地成寸般横越十丈,在昭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瞬间来到昭王面前。

高速位移时掀起的劲风,刚刚拍到昭王脸上,倪昆已然五指呈爪,一把扣住昭王脸庞,随后挟冲击之势,俯身往下,按着昭王脸庞往地上狠狠一压。

倪昆俯身之时,昭王双脚猛地离地,两腿不由自主向上荡起,双臂亦无助地向上抬起。

随后就听嘭一声巨响。

倪昆半跪在地,手按昭王脸庞。

昭王脑袋陷进地板里,脸面与地面平齐,石质地板已经爆裂凹陷,更涂上了一层溅射状的血沫脑浆。

倪昆这一按一压,直接把昭王的后脑给磕爆了!

天子再次陷入呆滞,没想到倪昆居然如此果决,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一个实封亲王给摁死了。

长乐公主倒是早有预料。

倪昆可是被称作“天魔”的男人,放肆桀骜,无法无天,连天子他都敢摁在膝盖上打屁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苏荔则抱着胳膊,笑呵呵道:

“我家教主,十丈之内,可敌一国。昭王不知道的吗?竟然那么勇敢,敢直面我家教主……”

然而,就在众人皆松了口气,以为一场动乱,就此解决时,一把摁死昭王的倪昆,却是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快意。

就在昭王身死的那一刹,他感到有一股微妙气机,自昭王身上脱离。

那气机离体之后,被他磕破后脑而死,双眼大瞪,似乎死不瞑目的昭王,整个尸残留的气场,一下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给他的感觉,竟像是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根本不像是曾在他对面侃侃而谈好一阵,气机已然谙熟的昭王。

循着那微妙气机遁离的方向,倪昆抬头望去,就见三十多丈外,一座十丈高台的阳台之上,蓦地步出一个身形高大,留着髭须的锦衣男子,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哈哈笑道:

“十丈之内,匹夫敌国。天魔倪昆,你的确可怕,但你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真会不加防备,连护卫都不带上一个,便大咧咧直面你?”

那锦衣男子,赫然又是一个昭王!

看到昭王死而复生,少女天子、长乐公主神情凝重,暗觉不妙。

倪昆则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却见尸体五官亦在飞快变化,很快就变得跟昭王截然不同。

“替身?还是用气机远程操纵的肉身傀儡?这些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果然没有一个热血男儿,统统都是老阴逼……唉,要是世上都是我这种光明正大的好人就好了。”

他心里惋叹着,大步走回天子等人身边,一把抽出苏荔捧着的拭雪剑,就想来一个小倪飞剑。

三十多丈的距离,再加上十丈高台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倪昆“匹夫敌国”的距离。

但以他现在的暗器功底,把剑掷出去的话,除了不能让剑在空中任意转折击刺,初始威力未必低于专精飞剑的低阶剑修。

但就在倪昆即将掷剑之时,王府上空,忽隐隐响起数声龙吟,九道庞大的龙影,在空中一闪即逝。

随着龙吟响起,龙影闪逝,一股无形力场,自天空倒扣下来,将整座王府笼罩在内。

天子、公主顿时微微色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天子最先沉不住气,眼神焦急地小声道:

“倪昆,我的神凰血脉似被压制沉寂,无法催动神凰火了!”

倪昆眉头微皱,看向公主,公主亦神情凝重,缓缓颔首。

所以昭王十八年筹谋,还真找出了压制神凰血脉的办法?

心中虽然也稍微有点诧异,倪昆出手的节奏却未曾改变,仍是猛地挥手,将拭雪剑掷了出去。

不过剑出之时,倪昆却忽地调转方向,未把拭雪剑掷向昭王,而是掷向了左侧空处。

拭雪剑化作一道雪白流光,以超过声音的速度,倏地飞射出去。

可刚刚飞射数丈,便发出一声激荡剑鸣,剑身震颤之际,飞射之速蓦地一缓,且愈来愈慢,又朝前飞射数丈之后,终势尽停歇,悬停在十余丈外的空中。

随后,就见拭雪剑悬停之处,空气之中波光一闪,现出一道身穿黑袍的光头身影。

那黑袍光头身形高瘦,皮肤白皙,相貌姣好宛若女子,此时正双手合什,将拭雪剑夹在两掌之前,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呈弓步之势,两脚鞋底,还在微微冒着青烟。

倪昆眉头一扬:

“不错,竟然能徒手接住我的飞剑!”

“你这可不能算是飞剑。”黑袍光头微微一笑,将剑摘在手中,叹道:

“天魔倪昆,果然名不虚传,纯以肉身之力,掷出一口轻盈长剑,竟能令我稳不住势子,被带得连退数丈方能止步……你如此年轻,就有这般炼体修为,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倪昆摇摇头,淡淡道:

“我的修行之道,你可学不来。”

“是吗?”黑袍光头微笑:“不说就算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请你接我一剑!”

说罢握住剑柄,甩手一掷,拭雪剑化作雪亮流光,竟也以超过声音的速度,向倪昆激射而来。

倪昆背负双手,一动不动,任由拭雪剑扎中自己心口。

清悦悠长的金铁交击声中,倪昆脚下地板咔嚓一声,猛地迸裂开来,现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正是剑身蕴含的巨力,被倪昆导至脚下,震碎了地板。

但他本人却是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而扎在他心口的拭雪剑,剑身蓦地弯曲,又猛地绷直,正要震颤着弹射开去,却被倪昆抬手一抄,抓回手中。

黑袍光头一怔:“你怎不接剑?”

倪昆淡淡道:“懒得接。”

黑袍光头眼角微微一跳:“仗着横练功夫不接攻击,这习惯可不怎么好。”

倪昆将剑丢回给苏荔,轻轻一掸心口被刺出一道细窄裂痕的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刮痧而已,何必在意?”

黑袍光头脸色微沉:“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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