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啦看着夏远摆弄着手里的汉阳造,问道:“您不是说,到了甸缅,美利坚和英吉利会给我们提供枪吗?为什么还要钱去买上。”
夏远放下枪,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有枪和没枪是两回事,总不能让你们双手空空的过去,万一路上遇见了小鬼子,岂不是要赤手空拳跟人家搏斗。”
他摆弄着手里的枪:“没出事,那就更好,至少你们安全了。真出了事情,这些钱就的不冤枉。”
烦啦看着院子里的溃兵,说道:“我们就这烂命一条,真值得您这样吗?”
夏远看着院子里的溃兵,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只要是打小鬼子的,就值得。”
他低下头,继续擦拭手中的枪,把枪身擦得干净,把枪膛擦得漂亮,吹掉弹仓里的灰尘,从怀里取出五颗子弹压在弹仓里,拉栓瞄准,然后又把子弹退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
烦啦有些不明白夏远为什么要做着这样重复的动作,他也没问,脑海里浮现着夏远刚刚的话。
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溃兵的命最不值钱,甚至不如当地的半开值钱,郝兽医的病人死了一个又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完了。
上级不把他们当人看,大多数整编的溃兵说是取了一个好听的团名,实际上不过是一群炮灰,到了战场上就是冲在最前头,为人家的嫡系部队挡子弹的。
他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睡觉。
夜是悄无声息的。
夏远的出现,或许将改变很多很多人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朦胧的太阳刚刚从山尖上显出身影,脏乱的街道上传来汽车风驰电掣的声音,从街道的一头开到另一头,车子还没有停稳,车上的人就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
“集合!集合!”
那硬皮靴踩着地面发出的咔哒声,虞啸卿手下的几名年轻的军官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张立宪,何书光,余治,李冰几个年轻的军官大声的喊着,他们身上带着一丝脏乱,那是硝烟和征尘让他们变得不再整洁,但由上而下却透露着宛若刀锋般的精神面貌。
他们全副武装,没有戴便帽,混戴着德式m35、英式m1917,甚至是日式钢盔,身上带着完整的背具和枪托式枪套,有几个人背着带皮套的砍刀,做工在同类抗战所用的刀具中堪称精湛。他们挎着的枪械显得过于沉重。
中正步枪、汤姆逊(弹夹)冲锋枪,zb26机枪,这并不是他们为了打仗,而是虞啸卿为了征兵所用。
他们身上的着装接近于草率,战争装备上偏于精良,与这一切显得不搭的是,何书光跳下来的那辆车后座上放着一架手风琴。
他们风风火火的出现,动静惊动了破旧收容站的站长,他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刻被张立宪用马鞭抽了几下,收容站站长慌乱的穿上一个女人递上来的裤子,他的留声机里仍在哇哇的唱着:“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的鸳鸯各一方.”
上校团长虞啸卿皱着眉,仍坐在车上,听着那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声音,看着眼前的乱世,形成一股极其不契和的画面,他冷冷的说道:“何书光!”
何书光二十多岁,样貌英俊,鼻梁上架了副近视镜,他大步走上前,拔出了背上的砍刀,紧跟着从收容站站长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敲打摔砸的声音,没一会儿,这个世界就安静了不少。
张立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团座,您去看看吧,有人比咱们先到一步。”
虞啸卿‘哦’了声,下了车,他不像是自己的手下,把自己武装的近乎成了一个弹药库,他的身上只有一把柯尔特手枪和一柄中正剑,让人感到最具杀伤力的并不是他身上的枪和剑,而是他自己,他本人就像是一把挺立的宝剑一样,仿佛随时能够扎死人。
张立宪、余治忠诚地做着虞啸卿的近卫,他们从大门走进来,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溃兵,最终在坐在门前地面上的夏远身上停留几分,无他,夏远身上的这身军服在这群溃兵眼中实在是太扎眼了。
只是他身上的这身军服显得有些破旧脏乱,但穿着这身衣服的人,却带着一股不可让人忽视的精气神。
虞啸卿眯着眼打量着夏远,夏远也在打量虞啸卿。
虞啸卿算是一名汉子,可惜在最后的时候被唐基架空了,没有了实权,最终是靠着炮灰们拖垮了日军,取得了胜利,他成功了,那是对于他自己,他失败了,是对于自己的部下。
夏远倒没有看不起虞啸卿,国党的体制本身就不同意我党,可以说,国党的部队鱼龙混杂,一个派系一个派系,甚至渐渐演变成了家族模式,谁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嫡系部队死伤惨重,能够用炮灰去开路,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部队去送死。
他看不起的是这个世道。
这群溃兵也渴望着胜利,而上级却只想着如何让他们去为自己的嫡系部队挡子弹。
溃兵们的视线在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团长和夏远身上来回游离,他们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一股气息在两者之间酝酿。
不辣问:“咋回事?”
烦啦摇摇头:“估计是两位长官重组溃兵的时候遇到了。”
郝兽医说:“那我们咋办?”
烦啦咬着嘴唇,道:“这是团长与团长之间的斗争,我们静观其变。”
溃兵们聚集在一块,他们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目光多在夏远身上停留,似乎是希望夏远能够解决眼前的问题,这群人带着枪,全副武装,看起来都不好惹的。
虞啸卿眯着眼看着夏远,又扫了眼溃兵,这群溃兵身上难得的带着自己的枪,一旁的缸里还残留着昨天的剩饭,而眼前这个人官职和自己一样,但不知道这家伙的真实身份。
张立宪请求自己去试一试这家伙,虞啸卿摆了摆手,他走上前主动去接近夏远,居高临下的看着夏远:“我最近听说甸缅那边逃过来不少兵,都当了逃兵,到了这里又摇身一变,变成了溃兵。”
完了,来者不善!
这是烦啦内心的第一个声音,很显然,眼前这名团长就是来质问夏远,认定夏远是当了逃兵,这可是重罪,尤其是团长当了逃兵,那基本是被枪毙的。
夏远却十分平静道:“按照团长的意思,整个禅达的溃兵都是逃兵喽,前线吃了败仗,将士跟着溃逃,一个人逃就能卷走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这么说他们都是逃兵?”
他扫过虞啸卿身后的一群帮众:“这位团长来到这里,是兴师问罪的意思?还是说要对逃兵进行处决?那真要这么算的话,从九一八事变以来,溃逃的部队一批接着一批,按照您的意思,他们也都是逃兵了?”
虞啸卿眯了眯眼睛,夏远不动声色的就把一定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自九一八事变之后,国党采取的是不抵抗政策,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填满日军的贪婪,可惜他们小小看了日军的胃口。
真要按照虞啸卿的意思,不要说是整个禅达,整个国党当逃兵的有多少,估计子弹都打不完。
他心里思考的时候,夏远又开口了,“我的团部在前线吃了败仗,士兵溃逃我这个当团长的自然要卸职,但我更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收拢溃兵,带着他们重新杀回到甸缅。”
夏远抬起头看着虞啸卿,这是他第一次在虞啸卿面前低头,“团座来到这里,估计也是这个意思,日军在甸缅猖狂行进,前线将士溃逃,就要收拢溃兵,阻挡日军的反扑,我愿意带领这群溃兵,杀回到甸缅,为你做先锋。”
“只是我的团就剩眼下院子里这百十号人,如果团座看得起的话,不如让我试一试。”
虞啸卿低着头看着夏远,他还未吭声,夏远便从怀里取出证件,递给虞啸卿。
“这是我的证件。”
虞啸卿接过来,仔细一看,目光微凝。
【新一军一五零团】
【上校:夏远】
上边印着国军的公文印章。
新一军一五零团,曾是中国远征军的部队,在印缅战争中,一五零团顽强地抵抗日军,曾经全军覆没,不过印缅战争结束后,又得到了重建,回到国内,光是团长就经历了三人,打光三次,重建三次,可以说是国军最惨烈的部队。
这是一位在前线拼杀的上校。
虞啸卿为自己刚刚的举动而感到羞愧,又为夏远刚刚的一番话自己却显得愤怒而感到羞耻。
他毕恭毕敬的把证件还给夏远,“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军人。”
上峰无战意,忙着勾心斗角,苦了的就是在甸缅上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士们,虞啸卿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显得战役十足,而眼前这位上校却显得十分大度,甚至愿意做自己的先锋。
虞啸卿不是傻子,眼前这位团长那股劲儿,是他只有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身上才能看得到的,这位团长曾在战场上杀了不少鬼子。
而自己却带着自己的亲卫军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为了家族的延续和壮大而勾心斗角,他自愧不如。
夏远说话了:“我的团已经打光了,我想要杀回甸缅,需要团长给我指条明路。”
虞啸卿没有犯浑,这是在夏远计划之中的,虞啸卿在电视剧里都表现出对毫无战意的上峰不满,他心里有想要杀敌报国的心,但受困于自己的家族,受困于上峰的命令,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发闷,郁郁寡欢。
夏远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身上这层皮还算金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群溃兵跟我有一样的理想和抱负,上阵杀敌。”
他看着虞啸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的脸上带着惨笑:“国家都没有,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日本鬼子在我们的国家烧杀掳掠,犯下了一桩桩滔天罪行,总有人要去给那些死去的平民百姓报仇不是。”
“你有牵挂,我已经没有了。”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虞啸卿陷入了沉思,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上校,最终无力的叹了口气,对方猜准了他的软肋,正如对方所说,自己有牵挂,而对方已经什么都没有。
他可以公然违抗上级命令,但自己不行,自己违抗了,不仅仅会连累到自己,包括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人,以及自己身边的亲信。
或许这就是父亲为什么要把唐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唐基为人圆滑,处事颇有一套,而自己年轻热血,总想着杀敌报国,唐基能够看好自己,每当自己冲动的时候,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站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劝导自己,劝导的理由也是他无法拒绝的。
他看着夏远:“我明白了,一月之后会有英吉利的运输机停靠在机场,届时我会来通知你。”
虞啸卿没跟夏远在浪费口舌,临走时他道:
第204章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去给自
“当年打出湖南,就想有和那不一样的一片天地,我饿了,在路边吃米粉,当时学生游行,有人在我背后贴了一张纸条。”
他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国难当头,岂能坐视。”
虞啸卿脸上带着惨笑:“我也想坐着,但如果我坐下了,就会一阵反胃,只有到了某一天,战争胜利,打垮了日军后我会坐下,可现在上峰无战意,我只能把自己的腰杆挺直了,不让自己倒下。”
他盯着夏远,继续说着:“你说的对,我身上的牵挂太多。”
他会想到自己的家族,自己的父亲,唐基,手下众多士兵、亲信等等,他惨笑:
“我不如你。”
虞啸卿嘴唇嗫嚅,他离开的时候,丢下了自己的名字。
“虞啸卿!”
他佩服夏远,佩服像他这样的军人,佩服他能够自然的把自己的腰杆挺直了,不像自己,明明已经无法挺直腰杆,却还要装的把腰杆挺得很直很直。
“团座,新一军一五零团已经覆灭,并在现已经换到第三任团长,他这个团长的职位,早就已经空了,甚至连籍都已经不在。”
张立宪跟在虞啸卿身边,走到门口时说道。
虞啸卿坐在车上,扭头看着张立宪,说道:“若不然,我怎会同意他的建议呢。”
他的目光带着深沉:“他是一个好团长,是块冲锋的料子。”
说完,便让司机开车离去。
张立宪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一下,立即明白虞啸卿的意思了。
这样的团长,是最容易被拿捏的。
而此时的收容站,烦啦坐在夏远身旁,提醒他道:“您这样跟他掏心窝子的说话,他未必会全力帮助您,您最起码也要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夏远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说道:“我对权并不感兴趣,他想要给他便是,我唯一的目标就是上前线杀鬼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看出来了,我和虞啸卿不一样,实际上我不出现,虞啸卿也会把你们收编送往甸缅,上级不会坐视看着你们在禅达不管,与其让你们不明不白的去当精锐的炮灰,不如我带着你们去杀出一条血路。”
烦啦很聪明,一言就听出了夏远的弦外之音。
虞啸卿收编他们,便会把他们派往甸缅当炮灰,未必会全心全力的指挥他们,但夏远不同,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他们这收容站的一百多号人,心中想的自然是他们。
烦啦不再说话了,心中有些庆幸是夏远先收编了他们,否则虞啸卿比夏远先来,估计他们这会儿已经开始整训前往甸缅了。
他又问:“您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夏远看了眼烦啦,笑了笑:“你这么聪明,做参谋长吗?”
烦啦摇头:“别,我可当不起这个参谋长,我还是好好的当我的传令兵吧。”
夏远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有一些安排。”
他并没有细说,这些安排是他站在对《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部剧的先知先觉上,以做出的安排,实际上很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尤其是故事中出现的剧情,既然无法避免,那就想办法顺从剧情的同时,改变一些大致上的命运。
就和在长津湖中一样。
贸然改变剧情,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自己也将丧失先知先觉的能力。
最重要的一点,系统给出的这个身份基本已经没有任何权力,甚至不如虞啸卿手下的几个青年营长权力大。
在禅达很难将部队拉起来,毕竟这里还是属于国党的管辖区,他们随时可以卸了自己的官职,收了自己的部队,到了甸缅,拉起来一条部队,这样自己手中就有了权力,也有了和虞啸卿对峙的话语权,如此一来,剧中很多能够改变的东西都能够改变。
夏远在过来之后,想了一个晚上,想了很多东西,绝非什么都没有去想。
一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
要麻、豆饼、不辣、康丫、蛇屁股等一群溃兵抱着枪坐在不远处,虞啸卿的到来并未给溃兵们带来多大的影响,反而让他们对夏远更看重了几分,他们看出来,眼前这位团长和其他团长不一样,他是真的想要带着士兵们上战场上杀敌。
夏远坐起身,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喊道:“集合!传令兵!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