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面之敌乃是两个师的敌人,没有足够的粮食、弹药和药品,怎么和敌人打,这三道防线坚持不了多久。”
王参谋长一脸凝重的看着各团递交上来的报告。
吴主任愁眉苦脸:“军需处已经掏空了,耗子来了也得空着肚子,别说是弹药了,就连一个子弹壳都没有留下,能送到前线的都送到前线去了,现在各团递交上来的伤员数量太多了,野战医院的药品已经消耗殆尽,伤员却还在源源不断的转运过来。”
郑师长手指里夹着燃烧了一多半的香烟,眉头紧蹙。
段副师长咧着嘴,神情有些郁闷:“奶奶的,这场仗要怎么打嘛,明显是奔着把我们一八零师拼光的念头去干的,怎么打,药品没药品,粮食没粮食,别说是下至连队了,咱们都一直靠吃野菜充饥了。”
是啊,连师指的指挥都靠着野菜度日子,那么师下属的连队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场仗,还没有开打,他们就已经输了一半。
郑师长还在劝段副师长:“老段,上级安排我们,说明连他们都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不得已下了这样的命令,我们要坚决执行军长的命令,有困难,努力去克服,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更没有无法解决的困难,仗,需要全师指战员齐心协力,你莫要说丧气话。”
段副师长的小情绪还是很多的,他说:“老郑啊,我哪里说丧气话了,我这说的不是实话吗?”
“后勤补给线被敌人封锁,物资送不上来,你也要体谅体谅后勤的同志嘛,咱们不能为难他们喽,每天那美国佬的飞机能飞十几趟,后勤同志还是冒着敌人的轰炸和扫射给咱们运送物资,咱们有困难,他们就没有吗?”
郑师长拍了拍段副师长的肩膀,说:“战斗已经打到这种程度,安排谁来坚守,都是一个样,咱们师是这样,换成一七九师和一八一师也是这样。”
段副师长不说话了,点上一支烟闷着头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雾徐徐升起。
电话突然响了,郑师长不理会段副师长,起身接了电话:“喂,对,我是,老庞啊,你有什呢事情吗?物资?老庞,你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别说是师部了,就是军部也没有多少物资能拿出来,对,我已经跟军长联系过了,军部也困难的厉害,什么,你不是来要物资的,有什么情报汇报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好!我知道了!”
郑师长放下电话,凝重的脸上竟然展露出了笑容:“哈哈哈哈!好一个一连,好一个一排长!”
段副师长,吴主任和王参谋长好奇的看着郑师长。
吴主任好奇的问:“老郑啊,发生啥事儿了,怎么这么高兴。”
郑师长一脸高兴地说:“五三八团老庞打来的电话,倒是带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一营一连的一排长还记得吗?”
吴主任思索了一下,说:“是那个战斗英雄,老庞先前还打来电话,这小子炸毁了敌人的炮兵阵地。”
“对,就是这小子,刚刚老庞又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又是这小子做的。”郑师长坐在,倒了一杯水,脸上露出笑容。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王参谋长说。
段副师长和吴主任也一脸好奇的看着郑师长。
却见郑师长笑吟吟的抿了一口茶,这才说:“这小子缴获了四车物资,从美国佬的驻地里开出来的,两车药品,一车罐头,一车弹药。”
“啥!”
三人一脸震惊,面面相觑。
段副师长把烟掐灭,问:“缴获了四车物资,确定是四车物资,不是四箱。”
“没错了,老庞已经确定过了,现在正在路上,弹药和罐头他们自己留了一部分,药品啥的都准备送到军需处。”
郑师长坐下,脸上止不住的笑容:“这一批物资弹药和粮食还好,不多,顶多解决一些燃眉之需,但是两车药品可不得了,咱们现在正是缺乏药品的关键时期,野战医院不少战士都咬着牙忍着不用药,把药留给受伤严重的战士,这两车药品送过来,可是救命的。”
“不得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两车药品,这怕是从洋鬼子的嘴里抢的物资。”
吴主任满脸的惊讶。
“可不是,弹药和粮食还好,一般来说美军驻地里都有这些东西,谁能想到他们连药品都能抢回来。”
王参谋长一脸惊容,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药品的价值远高于弹药和粮食,药品是救命的,洋鬼子一般看的非常重要,他们尤其明白药品的珍贵性,从抗日时期一路走过来,战场上缴获子弹、手雷、炮弹是常有的,缴获罐头那也是经常的,但缴获药品却少之又少,那也得把敌人给包围,把敌人的后勤运输部队也给包围,幸运的才能够拦住运送药品的,但更多的还是弹药和粮食。
能缴获两卡车药品,这得是多不容易。
师指里,老郑他们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两车药品,能救不少战士的性命,这算是在各种糟糕事情频发的时候,唯一能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郑师长说:“等战斗结束之后,我要见见这小子,这段时间总是听这小子做了什么事情,炸了敌人的炮兵阵地,带领着两个战斗小组摸到敌人屁股后,这样有能力的战士还真是少见。”
四卡车物资运送至师部,郑师长带着人去看,满满四卡车物资,除了五三八团取下来部分弹药分给了各营之外,还剩下大半车弹药,最关键的并不是弹药,而是药品。
郑师长翻看着车上的药品,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些可都是救命的药品,去,马上把这些药品送到医院,投入使用。”
“是!”
吴主任说:“这批药品来的可真及时。”
段副师长点头:“是啊,夏远这小子还真是给了我们又一个惊喜,等战斗结束,我也要见见这小子,每次都能给我们带来预想不到的惊喜。”
从战斗开始之后到现在,一连的战斗可谓是震惊了不少人,一夜连破敌人三座高地,在通谷里的战斗,消灭敌人十辆谢尔曼坦克,歼灭敌人一部,在进攻敌人高地,尖刀连总能出色的完成任务,并且在336.8高地的战斗中,带领两个战斗小组的战士,从后方的悬崖摸到敌人阵地,在敌人后方为正面进攻的部队打开了一条新道路,敌人大反击时,炸毁敌人炮兵阵地。
而现在,又缴获大量物资,尤其是珍贵的药品,后方的医院可有不少受伤的战士等着后勤送来药品,可是等不到,敌人的封锁太严了,别说是药品,就是粮食、弹药都很难运送上来。
野战医院,不少伤员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渗透了洁净的纱布,林清雪的双臂已经不见,断了弦的小提琴静静地放在她的床头,野战医院是在林子里,用藤条和木头搭建起来,上边铺了一层绿叶和杂草做伪装,一张张病床也是利用了树枝和树叶做地铺,上边铺了一层被褥。
这样的床位有上百个,许多伤员躺在床上,绝大多数都是重伤员,她这样被炸断手脚的有不少,从前线下来的,从后勤运过来的,由于缺乏药品,不少伤员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就缠上了纱布,伤口的疼痛是撕心裂肺,战士们疼的脸色煞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面目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兴许困得睁不开眼,困意战胜了身体的疼痛,才能够入睡,入睡后,他们的身体还在颤抖。
伤口的刺痛已经带入了梦中。
得不到消炎药的及时处理,很多战士的伤口都呈现了溃脓,腐烂,取下来纱布的时候,能够带下来大片已经腐烂,溃脓的碎肉。可即便是这样,战士们依旧一声不吭,咬着牙忍着。
“清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来吃点东西吧。”
李梦琪走过来,端着一个小碗,碗里有些清水野菜,上边漂浮着几块肉。
“梦琪。”林清雪咬着牙,眼眶发红,说:“我的手我以后不能拉小提琴了。”
李梦琪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抓着她的衣角,说:“清雪,我会照顾好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们一起回家。”
林清雪眼前似乎浮现那天晚上的画面,无数战士和朝鲜人民为了保护他们辛苦搬运的物资,被敌人的飞机炸死,那些战士的牺牲不仅仅只是为了保护物资,更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祖国。
她来到朝鲜,又何尝不是抱着保护祖国的念头来到朝鲜。
林清雪坚定的点头,说:“梦琪,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梦琪姐,你快去看看吧,小孙同志又不吃饭了。”
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女同志跑了过来,神色急切的说道。
“小凤,你喂一下清雪姐,我去喂小孙同志。”
李梦琪把手里的饭递给眼前这位女同志,接过对方手里的碗,扭头柔声的对林清雪说:“清雪,我去去就来,待会再过来看你。”
“嗯,你去吧。”
李梦琪端着碗离开,来到一块搭建起来的草棚,由于伤员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原有的草棚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伤员,他们只能在旁边再次开辟出来新的草棚,以容纳更多的伤员。
这批伤员里有一个很特殊的伤员,他是五三九团的战士,在进攻敌人高地的时候,被敌人的子弹击穿了下脸颊,下巴被打碎了,露着上槽牙,可以清楚的看到黑漆漆的喉咙,样子十分可怕,野战医院的护士都是从国内来的学生,没几个见过这种伤员的,喂饭不敢喂,换药也不敢,血淋淋的伤口让她们看到害怕,绷带一拆,血止不住的流,也没几个敢和他说话的,平时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也不吭声,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李梦琪来的时候,看到那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微微扭动了头,灰色的瞳孔似乎冒出一阵亮光,他想挣扎,李梦琪三步并做两步:“你好好坐着,我喂你吃饭。”
“啊啊.”
他说不了话,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然后把头扭到一旁,眼睛里带着泪水。
李梦琪蹲下身子,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拖累了我们。”
他缓缓点头,舌头在嘴里晃动,下巴不见了,自己已经成为了废人,活着也是拖后腿,没人愿意说话,护士见到他也感到好怕,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给国家添麻烦,他想自己应该拿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李梦琪看着他,说道:“小孙同志,你没有拖累我们,相反,是你保护了我们,保护了我们的国家,你没有受伤的时候,为我们挡住了凶残的敌人,你是英雄,现在你受伤了,该我们帮你了。”
第442章 布防
小孙眼泪无声的滚落,很多受了伤的同志几乎都和小孙同志带着同样的心态,活着的时候,他们和敌人厮杀,拼命,受重伤了,不能动弹了,躺在床上,不仅需要人照顾,还浪费着为数不多的药品。
他们都是思想觉悟非常高的战士,这样活着不仅没有让他们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反倒是备受煎熬。
那些真正的英雄拿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活着的人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煎熬。
李梦琪从战争开始,野战医院陆陆续续的接到了伤员,越来越多这样的战士出现,很多时候,他们认为自己活着是拖累了部队,没几个愿意待在医院的,尤其是在知晓医院的药品不多的时候,他们争先恐后的让护士把用在自己身上的药品先给其他同志,先救其他人,更多的人仅仅只是缠绕了一下绷带,就想要离开医院,回到自己的阵地上。
这样的战士是多么可爱啊。
有这样的战士,这场战争凭什么不胜利。
“小孙同志,你安心吃饭,等伤养好了,再上战场上保护我们的国家。”
李梦琪鼓励的说道。
小孙同志犹豫着,才抬起头,愿意吃饭,可他已经没有了下牙齿,饭菜需要人嚼碎送到喉咙里,再由他自己咽下,李梦琪就主动的帮助小孙同志,帮他把饭菜嚼碎,然后用勺子放在小孙同志的喉咙,就这样,小孙同志一点一点的把一碗饭菜吃进肚子。
李梦琪坐在一旁,看着小孙同志,又看着病床上其他同志,一些同志脸色苍白,连忙微微扭曲,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时,她看到了郑师长。
“郑师长来了!”
李梦琪激动地站起身,没有惊动其他同志,生怕在他们听到师长来了就要起身,他们需要休息。
她跑到师长面前,热切的说:“师长,您怎么来了!”
郑师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我来看看大家,小李同志,伤员们的情况怎么样?”
李梦琪说:“师长,没有药品,很多同志都咬着牙坚持着,没有消炎药,很多同志的伤口都溃烂了,有的发炎了,还发高烧,再不来药品,很多同志就要坚持不住了。”
郑师长说道:“这次来,我们带来了不少从美军那里缴获的药品,已经让翻译同志对药品进行翻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战士们用上药了。”
李梦琪激动地说道:“那太好了,有了药品,很多同志就能活下来了!”
“是啊,同志们辛苦了,他们都是好样的,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郑师长看着搭建起的草棚下,那一个个躺在床上的身影,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这批药品来的是真及时,挽救了多少战士的性命,待战争结束了一定要见一下一营的那个一排长。
视线来到一连,营部直属队和警卫班将协助一连布防九峦山至393.1高地,各部分别驻扎在这条线的上一些高地上,一连驻守393.1高地,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高地上杂草丛生,草木旺盛,正面的地势又十分平阔,坡度平缓。
“这样的地势,敌人的坦克能开到半山腰的位置。”雷连长观察着四面地势,忍不住皱眉,在这样的地势上布防,堪称艰难。
“也许我们要在正前方开出一些反坦克战壕。”
邵指导员蹲在地上,用手清扫着地面的杂草,抓了一把土,地面硬邦邦的,泥土入手冰冷,叹息说:“这地面又坚硬,不容易挖工事。”
两人眉头紧皱。
后方,一连战士们正在积极的挖工事和掩体,地面太过坚硬,工兵铲大力挖掘,发出铮铮的声音,虎口撞得生疼,地面才挖出一条半人高的战壕。
关紧的是,天快亮了。
“抓紧时间!”
夏远大喊,脸上止不住的担忧,按照这样的趋势挖下去,用不了多久,敌人的坦克装甲车开过来,以他们一个排的兵力能坚持多长时间,由于一八零师正面的阵地太大了,哪怕三个团组成了三道防线,一块阵地上的兵力最多也就一个连。
按照这样的趋势,不出一天,估计通谷里防线就会沦陷。
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双方差距尤为明显,不是通过战术就能够弥补的,更不是通过一个连的穿插迂回能够改变的,一旦战斗打响,他们这三十人可能会在敌人几轮的冲锋中,全部牺牲。
上甘岭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有坑道作为掩护,敌人的炮弹落下上甘岭阵地上,只要躲在坑道里,就能过活着,并且利用坑道进行反击,其艰难无非就是战术上的安排,上甘岭表面阵地较小,只能够通过‘添油战术’,一个班,一个排的往阵地上增援。兵力补充是源源不断的,才能跟敌人一直战斗下去。
而他现在面临的阵地战,兵力、弹药、粮食、药品紧缺,地理位置并不好的情况下,如何同敌人展开阵地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在双方实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
“老夏,又开始担忧了?”老杨拎着铁锹跑过来,摘掉帽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夏远身旁,用手里的帽子扇着风,乐呵呵的问着。
“嗯,不担忧不行啊,我们就这点人,怎么抵挡敌人的进攻呢,哪怕是挡住了,能有多少人活着。”
夏远抬头看着走过来的马大个和陈烈。
陈烈说:“挡不住也得挡,牺牲了也得挡,不能让洋鬼子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