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邦见状,急忙给他包扎,魏善洪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别管我,敌人已经上来了,快跑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赵国邦,离他俩最近的一名美军士兵开了枪,砰的一声枪响,赵国邦还没有跑出几步,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腿瞬间失去了知觉。
赵国邦最后没有跑,抓起身边的树枝飞快的拨动密码本燃烧后留下来的一层层厚厚的黑色灰烬,仍有殷红的火焰冒了出来,他忍着剧痛,拨动了好几下,确定文件全烧了,一个纸片都没有留给敌人。
赵国邦回头对魏善洪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魏善洪惨笑一声,嘴里全是鲜血,即便是获救了,他也活不了了,他明白负重伤之后会被留下来,不能影响师机关和师首长们撤退,这些战士们的思想觉悟永远是那么的高,他们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永远想到的是其他人。
“好兄弟,我们一起上路吧。”
这时候,敌人冲了过来,魏善洪忍着痛举枪,用弹夹里仅有的五颗子弹,又撂倒了三名美国士兵,赵国邦鼓励他:“兄弟,好枪法!”
说着,赵国邦取出手榴弹,他并没有甩到敌群之中,而是丢进了烧尽的密码本纸灰里,轰的一声,纸灰飞的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就像是下起了雪一样。
魏善洪激动地喊道:“哈哈哈哈,美国鬼子想要密码本也是干没辙,老赵,我们上路了!”
说完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滚下了山崖。
敌人冲到这里,找不到敌人,看到的是满地的纸灰屑,他们找不到了目标了,停止了射击,机炮声在山谷间回荡了很久很久,渐渐的平息了下来,雨渐渐的也停息了。
疲惫不堪的一八零师战斗序列已经不复存在,部队被打散了,各连队都在找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向着包围圈外面猛冲,有的部队相互遇见了,就临时融合在一起,集中计量共同突围。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有些人突围出去了,仅有那么四五十人,或者只有那么几个人,没有突围出去的,就留在了山里打游击,后来陆陆续续的销声匿迹了很多,但也有一些人坚持了下来,甚至有人打游击一直打到了一九五三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
在一八零师决定分散突围后,二十九号,这支队伍成功突围出来了第一支小队,五三八团参谋长率领的大约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奇迹般的突围成功,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牵回来十余个俘虏。
五三八团参谋长姓胡,他们在突围的过程中,先后遇到了五三九团高机连连长向大河,三排长李本著和他们带着的十六名战士,以及师炮兵室主任郭兆林,五三八团组织参谋田冠珍和他们带领的十四名战士,还有师组织参谋郎东方带着的三名战士,以及工兵营参谋田猴娃带领的五名战士,这五十多个人又一次组成了一个战斗集体,成立了临时d支部,和团支部,制定了战斗小组和组长。
二十九日在经过多次战斗之后,他们竟然带着十四名美第二十四师的俘虏,接近了志愿军阵地的前沿,在最后的冲击中,四处逃跑的美军俘虏被美军的子弹全部打死,而一八零师这个五十多人的战斗集体终于回到了一八一师的阵地上。
因与一八零师联系完全中断而焦虑不安的韦军长立即见了突围出来的五三八团胡参谋长,在得知一八零师分散突围后,他立即命令有战斗经验的干部和战士们,带上粮食和弹药进入山中寻找突围的一八零师官兵们。被部队如此大的损损失弄得火气很盛的查副军长建议调两个师立即进行反击,以接应突围的一八零师。
查副军长更是拍板说:“上级要是追究责任,把我查雨生的脑袋交上去!”
韦军长拒绝了查副军长的建议,他认为,既然一八零师决定分散突围,就很难找到他们,反击带来的损失会得不偿失。
事实证明,韦军长的建议是对的,派入敌后寻找一八零师突围的官兵的人最后都空手而归了。
另一支突围出来的小分队是由五三九团王团长,团政治处李主任,作训参谋张参谋所带领的四十余人组成,他们冲出包围圈,还完整的带出了团的地图和文件,回到了一八一师的阵地上。
五三九团二营在教导员关智超带领下,六十余人两天后回到了一七九师的阵地上。
五四零团李政委,五三八团庞团长也带领着一部分人回来了。
郑师长、段副师长带领的是警卫分队和师指挥部的部分机关人员,这支小小的队伍在黎明时分就遭遇到了美军的追杀,美军的坦克在山谷间,开阔的公路上后叫着,钢铁的履带把志愿军战士的遗体都卷进去,然后抛起来,场面一度血腥残忍。
这支突围队伍不择方向地分散跑开,警卫班在混乱中依然保存着保护首长的意识,几名战士向郑师长奔跑的反方向跑去,以求吸引美军的火力。在越过小河边的一片开阔地向山上奔跑时,两名警卫战士拼死阻击美军,用仅有的子弹还击,吸引了美军大部分火力,趁着两名战士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火力的机会,师首长们冲过山去了。
郑师长在山顶上回过头来向远处眺望,两名阻击美军的战士,一名战士当场被美军打死,鲜血浸透了地面。另一名战士负伤仰面倒下,枪声平息后,他被两名美军黑人士兵拖着两条腿拖走了,鲜血在地面上拉的很长很长。
这一幕让郑师长终生难忘。
在一八零师分散突围的过程中,美军抓获了大量一八零师的指战员。
三十日晚上,又是急行军。
郑师长已经累的不行了,突然睡倒在了地上,当时是急行军,警卫员们都警惕的看着四周,到处都是志愿军战士牺牲的遗体,这里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可能美军还没有走远,刚死里逃生,由不得战士们不小心谨慎。
也正是过于的小心谨慎着四周的环境,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倒下去的郑师长。
郑师长太累了,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休息,急行军赶路,又是翻山越岭,他年纪大了,身子早就坚持不住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郑师长醒过来,揉捏着脸颊,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望着四周,已经没有了战士的身影。
他心里在痛苦的责备自己:“我怎么能睡着呢?我这是怎么了?我的部队怎么办?战士们怎么办?他们为了救我,都牺牲了,或是被美军俘虏去了,我不能睡着!”
另外,郑师长也在纳闷,自己就这么倒在地上,竟然没有人发现自己。
刚才大家都在仓促转移,地上躺着不少走不动路的重伤员,还有烈士的遗体,郑师长睡着之后,也就混在他们中间,警卫员没有辨别出来师长就在这里。
在他身旁躺着不少战士,有的睁着眼睛还在目视前方,有的像是熟睡一般,闭着眼睛。郑师长一个一个地推他们,可是,没有一个会动的了,他们早已经牺牲了,有的身上中了好几枪,有的是体力不支就躺在这里,也许都是想在战斗间歇时,躺下先休息一会儿,目视前方的人,一定还是在警觉地监视敌人的动向,可是这么一趟,一些重伤员却永远的也站不起来了。
郑师长伸手把没合眼的战士眼睛都抹闭了,心如刀割一般,他心里更是无比的自责。
‘都是我的好兵啊,没把你们安全地带出去,全怪我,我不是一个好师长,我不是一个好大哥,你们跟着我受苦啦,如果有了来生,希望你们的生活能多一些,少一些苦。’
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
郑师长此时最担心的仍旧是突围的部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冲出包围圈的人安全了吗?五三八团的压力是最大的,他们伤亡多吗?
满脑袋的问题折磨着他。
郑师长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前胸的位置,小小的口袋里装着的是母亲对他的思念,他拿了出来,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模糊的字迹之中是母亲一横一划写出来的,他感受到了母亲对他的思念。
他又抬起头,目光坚定。
“战士们的母亲也在想儿子呀,我不能这样坐着,我要赶紧去找他们,群龙无首,他们该怎么办?郑先军,你给我站起来!”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他估计部队还没有走多远,因为没有听见激烈的枪声。
行走时,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枪,就剩下一个弹夹了,遭遇到了敌人抵抗不了多久,于是,郑师长在烈士身边捡起了一支苏制水连珠步枪,又拾一些子弹,心中暗想,如果美军发现了我,我就开枪,引来的越多越好,这样还能给突围的同志减轻一点压力。
看我这身衣服,美军应该能看清楚我是一名军官。
郑师长心里想着,并没有想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的想法,这身衣服或许还能够吸引来更多的美军。
就这样,郑师长在简单的整理了一番之后,向前开始追赶队伍。
郑师长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沿途中到处都是炮弹炸过的弹坑,还有我军士兵的遗体,他判断,这些地方刚才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混战,双方交火的距离也应十分接近。
尸体横陈,惨不忍睹。
有的战士和敌人是相互掐着对方脖子死的,有的互相身上扎着刺刀,从现场上看,凡是一八零师战士抓住美军士兵的,没有能掏出他们双手的,战士们的手,像是钢叉一样紧紧卡住敌人的脖子。
他们是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而战的。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师长,师长!真的是你吗?我没有看错吧?”
郑师长听清楚了,这声音很熟悉,是自己的警卫员。
警卫员高兴地喊着郑师长,郑师长走近一看,真是自己的警卫员。
警卫员的声音一下子哽咽起来,抱住了师长哭了起来:“呜呜呜,刚才冲出去以后,清点人数一下子就看不到了你,可把我们急死了,段副师长命令我沿着路往回来找你,还好,还好师长你没有什么事情。”
郑师长说:“不哭,你来的正好,我估计一定还有很多人没有跟上大部队,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我要把他们带出包围圈,咱俩原路寻找一下。”
警卫员听了,急忙劝说道:“师长,现在山上到处都是敌人,就凭我们两个人不行,别说是找人了,咱俩还要全搭进去。师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部队打散了,敌人也追疯了,时不时就会碰到敌人,交手打起来都是常事。”
“有很多连队都是自己找合适的方向,突然袭击敌人,冲出包围圈。咱们赶快走吧,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你的安全是我的生命,师长,你必须要配合我。”
郑师长思索再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把事情和问题都想的太简单了。
沉默了好久,望着身后的方向,心痛却又无能为力,“那好吧,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叫我首长或师长,就叫我老王,咱俩现在随时会遭遇敌情,非常时期,明白吗?”
警卫员领会了郑师长的意思,点了点头。
郑师长的意思也很简单,抛开师长和警卫的身份,遇到危险,没必要用自己的命来保护我,我们现在是战友,是兄弟,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
即便是郑师长心里这样想,警卫员心里会这样想吗?
自然不会。
正如他所说,首长的安全就是我的命。
第564章 迷失方向
山野间,已经很难再听到枪声了,师主力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史仓里,但是史仓里又被美军占领,不知道现在郑师长他们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是不是又寻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了。
夏远在郝光九的搀扶下,艰难的沿着陡峭的山路行走。
肖四平抱着枪在前方侦查,时不时传来他的声音:“营长,郝大哥,这边是安全的。”
听到了肖四平的声音,郝光九就会继续搀扶着夏远,艰难地走着,他的腿已经肿胀起来,估计是又出问题了,这会儿挨着地都疼痛难忍,饶是夏远是个经历血和炮火的汉子,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山高路陡峭,天又黑,下着雨,地面上的石头光滑,道路也变得泥泞,坑里都是积水,暴雨的声音太大了,听不清楚四周是否还有枪声,远处一道道腕口粗的闪电宛如蛛网一般,遍布世界,刹那间,整个世界照射的宛如白昼,在山顶的地面上照应出三道歪歪扭扭的身影。
衣服淋透了,枪也湿渌渌的,风一吹,就像是刀子一样滑在脸上。
“这天也是怪嘞,这都几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冷。”肖四平的声音有些哆嗦。
“不是天太冷,是你身子太虚了,好久没有吃饱饭,风一吹,雨一淋,就冷了。”夏远解释。
朝鲜的温度确实要比国内地区的温度低很多,五月份儿的天,一下雨,还是冰冷刺骨,这要是在国内,估计都已经是三伏天了。
沿着陡峭的山路,在一片缓斜坡下去,下到山沟里,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志愿军战士遗体,被雨水泡透了,呈现在着一股苍白,随处可见的断肢残臂和肠子,太过于血腥和惨烈,画面惨不忍睹,不容描写。
电影中的战争几乎看不到这样血淋淋的画面,夏远经历过的战争,就拿独立营阻击敌人来说,到处都是尸体,敌人的炮一轰,就不见了,和地面的泥土混合,炸开的肠子能挂在树上,血淋淋的画面,战争非常残酷,总有人拿战争开玩笑。
他亲身经历的,美军大口径机炮,一颗子弹能把人打成一堆碎肉块,一发炮弹落在身边,半个身子都没了,血是红的,落在地上又呈现黑色,太阳大的时候,腐烂的尸体气味混合着硝烟味,散发着难以忍受的味道。
穿越了这么多的世界,自己没有被敌人的炮弹打死,是非常庆幸的。
最真实的体验就是,战场上喊话是听不见的,电影中大声喊话,隔着很远还是能听得到的画面是少有的,除非炮不猛烈,但美军的炮无时无刻的都异常猛烈,战士们彼此交流都是通过打手势的,很多战士下了战场以后,就听不到了,轰鸣声都把人给震聋了。
就比如郝光九和肖四平,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大,实际上很多战士都是大嗓门,就是耳朵听不太清,自己说话也听不太清,会不由自主的抬高声音,就像是一个正常人经常听的声音是平静的,所以开口说话心里就有了一个衡量。而战士们耳朵听不太清,再小声说话自己都听不清楚,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大嗓门。
走累了,就坐在地上看着烈士的遗体,三人默不作声。
肖四平想把他们埋了,一个人的力气终究有限,拖了两具烈士的遗体,就累的不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夏远和郝光九都没有动,他们和肖四平不同,肖四平是新兵,刚参军没多久,经历的残酷战争不多,夏远从长津湖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战争,郝光九是在反动派队伍,投降后参加了解放军,也经历过不少残酷的战争,他们明白肖四平的心情,想把烈士的遗体埋了,但终究不现实。
因为他们三个人突围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道路上沿途会遇到更多更多烈士的遗体,难道遇到的每一具都要埋了吗,他们要保存体力,突围出去,只有人活着,才有无限希望。
“别费力气了,接下来遇到的尸体还会更多。”郝光九喊着,没有力气的坐在地上,望着有些固执的肖四平,开玩笑的说:“营长,这小子的精力还真是多,以后种地就靠他了。”
夏远笑了笑,没说话,仰着头,用手在脸上轻轻的抹,开裂的皮肉好了不少,先前缴获了的美军药品,在脸上抹了一些,被凝固汽油弹烘烤的干裂的皮肤好了不少。
大雨一淋,皮开肉绽的脸颊好了不少,也露出了他那被太阳烤的发黑的脸颊,健康的麦色肤色,一双眼睛明亮。
“还好我有听声辨位的技能,炮火对耳朵的影响不是很大。”
夏远动了动自己的耳朵,听力方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也是技能的强悍,郝光九和肖四平两人说话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明显在战斗中,被敌人的炮火影响到了。
他曾经看到一些战士在敌人炮弹猛烈的轰炸下,嘴巴里和鼻子里都是鲜血。
休息了一会儿,夏远起身,拍了拍郝光九的肩膀,“帮一帮他,既然我们看到了,就不能不帮,入土为安。”
郝光九应了声:“是。”
夏远也站起身帮助肖四平,地面上的弹着点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埋地点,把战士的遗体放在弹着点里,上面垒起来一堆石头,也不立碑,烈士的遗体不少,得有一个班,耗费了不少力气。
看着入土为安的烈士,夏远心里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宁静。
‘也算是给心里一个慰藉吧。’
经历了这么多战斗,夏远真切的体会到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也真切的体会到生命的宝贵。
三人走了,身后多了几个石头堆,看起来并不起眼,也是如此简单,他们担心被敌人发现,美国鬼子会丧心病狂的把坟给推了,毕竟美国人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他们当初痛恨日军,痛恨日军做的一切,可是逐渐的,他们也活成了敌人的模样。
屠龙者终成恶龙。
沿着山沟往前走,穿一片村子的废墟时,肖四平钻进了房子里,用枪拨开灶台上的杂物,寻找着能够吃的东西,寻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营长,什么东西都没有。”肖四平跑出来,嗓门有些大。
“声音小点,想被敌人发现是不。”夏远瞪了肖四平一眼,目光谨慎的打量着山沟四周的高坡,吐了口气,“走了这么远,既没有遇到美军,也没有遇到自己人,我都怀疑是不是快走错了。”
“营长,不应该吧,我们不是朝着反方向走的?”郝光九问。
“你的嗓门也有点大。”夏远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后观察着四周,说:“反方向不一定是正确的,正确的也不一定是反方向,也有可能是我们走错了,你们两个警惕一些,说不定快要遇到美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