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系统安排的身份居然是一名体虚的壮丁。
眼前这群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人是甲长在几个村子里抓来的壮丁,他们蹲在地上,有的目光呆滞,对刚刚的事情不关心,有的扭着头盯着自己看,黝黑的皮肤只有一双眼睛是白色的。
面前的老头是隔壁村的,在走的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们还算是熟络,旁边的小个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名叫猴子,身材矮小也确实称得上这个称号。
猴子后面的蹲着一个衣衫略有讲究,带着一副眼镜,镜片破碎了一个,眼镜的框也有点弯曲,听王老头说,这家伙是个读书人,但是个穷书生,没有钱,就被村子里的甲长抓了起来。
光头的免除服役政策里有学生可以免除服兵役,但是在村子里,地主恶霸可不管这些,收到上面的钱,就得给上面的人办事儿,他们不管你能不能服兵役,先抓了再说,等到接兵单位的人把人接走了,那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去留是国军的人该想的事情。
夏远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睛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到了地方,我要嫩死他们。”
王老头一惊:“你脑袋好了?”
夏远扭过头,嗤笑一声,摸着自己的脑袋:“打我一顿,把我给打醒了,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们。”
“是哩是哩。”王老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神神叨叨了半天,说:“这说明大傻个你命不该绝。”
“那就到他们的命该绝了。”夏远并不打算放过这些人,这些接兵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如果自己没穿越过来,估计大个此时也被他们丢尸荒野了。
“莫要动手,他们手里有枪。”王老头不放心,他压着声音,紧张的看着远处。
“有枪怕啥子,我不怕。”夏远满不在乎,“你们不想活命吗?”
“想啊,但是咱们都走到这里了。”王老头说:“等坚持到军营里,咱们的情况就好了。”
“你还真打算给他们卖命?”夏远心中一动,他并不想给国军卖命,国军的官级阶层除了几个比较好,其他绝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之人,真正不怕死的是那些军人,是那些普通的将士铸就了白军的辉煌,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了那些官级阶层的人,给他们卖命,不值得。
不过系统的任务是参与淞沪会战,淞沪会战似乎并没有八路军的影子。
“咱们现在走不回去了。”王老头坐在地上,有些颓然,本就有些苍老的脸显得更加苍老,一阵风卷着尘土吹过来,迷了他的眼睛,王老头揉了揉,继续说:“你还想着走回去,咱们出来的时候,走了一个星期,怎么回去,再走一个星期,咱们来的时候,有一百多人,到现在还有几个。”
王老头叹了口气:“大傻个,你脑袋好了,就别想这些问题。听区里的长官说,到了军营,还管咱们饭,总比回去了,再被抓过来强,到那个时候,咱们还能不能走到这里都不一定呢。”
猴子看起来有点憨兮兮的,蹲在那儿也不说话。书生低着头,更是沉默。其他人的表情有些麻木,有一个人不断地咳嗽,浑身散发着一股死气,估计是活不久了。
夏远也没再说什么,能走到这里的,大都到了极限,坚持到军营,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但真要跑了,他们能跑哪里,回去的道路几十公里,能不能跑回去先不说,跑了回去,甲长和保障,以及地主恶霸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农民,才是最惨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起来,都起来,走了走了。”
休息了十几分钟,那几个官兵都休息的差不多了,抱着枪用脚挨着踹他们。
为首的长官盯着夏远,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看着王老头:“这不是活蹦乱跳吗?给老子安生点,要不然给你丢在这荒郊野岭喂狼狗。”
虽说这些人没有良心,但还算是有一些职业操守,有一些接兵单位的人为了贪那几块大洋,直接把壮丁给杀了,死无对证,用在壮丁身上的伙食费和服装费自然就落在了他们的口袋里。
这些人虽然恶,但好歹没把他们杀了贪那几块大洋。
不过最初一百多人的队伍也有几十块大洋进了这些人的腰包,他们腰间鼓了,对剩下的人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
清点人数的时候,有一个人没有站起来,扛着枪的官兵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喂,起来。”
身旁的人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鼻子前探了探,抽回手掌:“长官,他死了。”
“死了?”这名官兵愣了一下,蹲在地上探了探鼻息,嘟囔着:“还真的死的,老六,过来给他解开,丢了。”
有人死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这一路上死的人太多,这些人又都是庄稼人,一个个显得十分麻木,甚至解开绳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动弹,安静的等着这些人把死掉的人给收了。
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是死的是自己就行了。
夏远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想到了我的团长我的团,和他们一样,眼前这些人同样是丢了魂的人,而这些人丢的魂,和烦啦他们丢的魂又不一样。
壮丁继续上路。
太阳热的不行,壮丁手绑着,不停的擦拭着脸上流下来的汗水,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坡成了一道道盘踞平原的巨龙,夏远知晓,这里是驻马店地界。
他们将要赶到豫军40师的驻扎地。
淞沪会战打响之后,全国各省积极响应,七十多万人奔赴前线作战,战斗至最激烈的时候,刚过去一个师,不到十分钟就没了,倒不是说全部死了,而是建制没了,被打散了,死的、跑的到处都是。
豫系的就两个师去了,一个是四十师,另外一个是四十五师。
真切的当了一回壮丁,走了整整四天,他没有走过长征,但经历过一八零师和长津湖,壮丁所走的路堪比前两个。手被绑着,这些接兵单位的人也不给他们一口吃的,喝的,走了两天,都是白天赶路,口干舌燥,嘴唇都干裂开,路过一些城镇,这些人丝毫没有把他们当人,连一口水都不给他们喝。
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不能七天不喝水。
好在当天晚上下了场小雨,驱散了空气的燥热,也使得路面有点积水,他们趴在地上,喝了一些路面的积水才坚持下去。
十几个人的队伍又死了一些,就剩九个人,夏远、王老头、猴子、书生都在其中,众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夏远也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四十师的驻守地界。
远远的看到军营驻扎,士兵跑步的身影不断地晃动,让活着的,但几乎是精疲力尽的人看到了希望。
接应他们的是一名排长,手里拿着皮鞭,就跟古代的监工一样。
“长官,一路上死的人不少,就剩这么点了。”接应单位的军官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银元,塞到那名排长手中。
排长意会,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的工作完成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离开的离开,留下来的人将要加入到四十师,应对接下来的全面抗战。
估计这些人都想不到,接下来的战斗会非常惨烈。
“来了军营,服从命令是你们的第一课!训练是你们的第二课!日本人不会给你们时间,你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技能!”
接兵单位的排长让夏远一行人站成一排,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长篇大论的内容无外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可惜这排长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说出来的话干干巴巴的,没有引起他们的共鸣,倒是最后一句让一群壮丁欢呼了一会儿。
“带他们下去洗洗澡,再吃一顿饭,明天开始训练!”
壮丁们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这句话对他们而言,简直要去天籁。
王老头对夏远说:“大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真要是回去了,我们不一定能走回去,但在军营里,至少我们不会饿死。”
王老头对夏远的称呼也变了,以前傻的时候,叫他大傻个,或者是傻大个,现在叫他大个。
夏远这个身子的身高可不低,得有一米八,放在当下这个社会,妥妥的大高个。
个子高未必是好事儿,二战时期的日落身高普遍在一米五,一米六,日军华中第十军中将司令官柳川平助身高仅有一米三九。
个子高,偷袭日本鬼子驻地太扎眼了。
夏远盯着四周看,并没有发现押送他们的那几个国军的身影,有些失望:“你们不想报仇吗?我还想着等以后找他报仇呢。”
之前的想法要摒弃了,豫系军队也会前往淞沪战场,就在40师,完成系统任务成了当下唯一的选择。
“报仇,你省省吧,没看到人家跟咱们长官认识,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他要弄死你不是简简单单。”
王老头盯着他,就害怕夏远有这样的想法。
“咱们这一路好不容易走过来了,你可别想不开。”
猴子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夏远:“夏哥……”
书生也看着他,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目光。
夏远揉了揉猴子的脑袋,对其他人说到:“好了好了,跟你们闹着玩的,好好过咱们的军营生活吧。”
“长官,咱们这是去哪里呀。”王老头看着眼前的长官把他们带出营地,周围全都是茂密的灌木,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咋滴,怕俺给你杀喽。”这名长官人还算不错,倒是没有排长那么目中无人,大笑一声:“前边有条河,嫩去那儿洗澡,咱们连里可没有那么多水让你们洗澡,新来的人都去那条河里洗澡,你们也一样,俺们不搞特殊。”
见这人挺好,猴子的小心思就活跃起来,问:“大哥,俺们什么时候能摸到枪。”
那长官笑着说:“小子,多大了,还摸枪,有没有枪高?早着呢,等你们训练的差不多了,会让你们摸枪呢。”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沉默很长时间的书生走到夏远身旁,破碎镜片下的眼睛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大个,你识字?上过学?”
夏远看了眼书生。
书生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皮肤有点白,在他们当中算是白的,平日很沉默,不喜欢说话,跟王老头认识,猴子他们都是一个村的,从夏家村走出来的人基本都死的差不多了,夏家村很穷,地又少,地主剥削的厉害,很多刚出生的孩子都养不活,年轻人就少。
地主为了钱,本来招收的年龄在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他们硬生生的将这个年龄定在了十五岁至四十岁,五十岁之间,夏家村抓走的壮丁大都是四五十岁的,这些接兵单位的人又不给他们吃的喝的,每天就像是牵着的牲口一样,在三四十度的太阳下走,能有几个走到这里的。
都死在了半路上。
王老头的运气好,出来的时候在腰带上藏了半张饼,一路上偷偷摸摸的走,偷偷摸摸的吃,到了晚上就挖树根,嚼树根,吸那个树根里的汁液,一路就活了过来,这家伙别看表面上慈祥,背地里心黑着呢。
夏远点点头。
他对书生的感官还是不错的,猴子有点跳脱,王老头喜欢跟人亲近,但是很精,到了战场,估计就是兵油子的那种。
书生不怎么说话,但这种人很容易受到感染,一旦国家危亡,他会是最先响应的那批人。
思想单纯,充满热血,虽然不善言辞,但眼睛里有一团火焰。
第582章 入军营
书生也很聪明,他知道收敛,毕竟这是国军的队伍,而不是红党的队伍。
见夏远有些承认,书生的眼睛隐隐透露出一丝激动,低声喃喃:“你的傻都是你装出来的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这个世道,装傻也许能活的更久。”
书生的脑补是夏远没有想到的,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突然好转的借口,当然,只是在脑袋被人突然打好了之外的借口。
年轻的长官带着他们来到了小河沟旁,这里有国军专门挖的坑,齐腰深,年轻的长官说:“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几人脱了衣服,麻溜的跳进了坑里。
“嘿,真舒坦啊。”王老头撩起水洒了一脸,一脸的满足,洗了一会儿,他喊道:“猴子,过来给俺搓搓背。”
抓起一块圆润的石头塞到猴子手里,这齐腰深的水对猴子来说有些勉强,费劲儿的走过来,拿着石头看了眼,石头表面光滑,背面有些坑坑洼洼,很适合当搓澡石来用。
书生缠着夏远,他发现夏远的文化水平真不是一般的高,自己的所有问题,夏远都能回答上来,一时间,书生对夏远可是无比的崇拜。
王老头享受着猴子的服务,看着和书生缠在一块的夏远,“大个,你怎么跟这个闷葫芦缠一块了,过来,我让猴子给你搓搓澡。”
夏远撩起水泼在身上,冲刷掉身上的黄泥,摇摇头:“不用了,抓紧时间洗吧。”
拒绝了王老头的好意,夏远抓起一把沙子在身上揉了揉,沙子的颗粒感也能搓掉身上的泥灰。
“上来,换上你们的军装,我现在带你们去军营里。”
十几分钟后,岸上的长官对他们喊道。
“这衣服漂亮嘿,猴子,过来,你穿这身小的,把大的给大个穿。”
王老头看了眼猴子身上的军装,裤腿都拖到了地上,他又充当起队伍里的老大哥的身份,毕竟队伍就属他年长,大家也都没有说什么,但听不听王老头的话,选择权还是在他们手中。
也就只有猴子会听王老头的话。
国军的军装是草绿色的,子弹袋,行军水壶都没有发,衣服有些破旧,甚至有的地方都磨损了,王老头穿的时候,还发现了衣服有一个个孔洞,年轻的长官说:“这些衣服放在仓库里时间太久了,有的被老鼠咬了,你们就凑合着穿吧。”
王老头点头哈腰的说:“不碍事,不碍事,穿着还凉快呢。”
这身衣服比他们之前穿的粗麻布做的褂子好太多了,穿在身上不辣身子。
夏远摸了摸胸口的孔洞,刚好是一颗子弹穿透的大小,他上过战场,这些人没上过战场,并不知道身上衣服孔洞的来源。
大概率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随便的洗了洗,就给他们穿了,衣服上还有一股很大的臭味,这些人连枪都没有摸过,更别提上战场了,自然认不得这些衣服的来源。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操场上已经很难看到士兵训练的神鹰,一个个营长驻扎在山野上,往前走,就是一座大城了,他们半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对前面那座城叫什么也不晓得。
年轻的长官带着他们来到了睡觉的营帐,一个刚刚搭建起来的草棚子,里面放着几床破旧的被褥,躺在上面,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嫌脏的话,你们就拿到那边的小河去洗,但不能擅自出去,要跟我说一声,我带着你们去。”
年轻的长官没有走,给他们讲着军营里的一些规则:“千万不要想着逃跑,一旦被抓回来,不光会遭受体罚,还会遭受毒刑,一旦被打伤了,可没有药品用在你们身上,能不能活着,只能听天由命。”
见大伙不吭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年轻的长官继续说:“在这里,服从命令是你们必须要掌握的,千万不要想着和长官顶嘴,更不要违抗命令,长官们不喜欢违抗命令的兵,生病了,自己要攒钱去看病,不要把部队当做你们的家,什么事情都找部队,毕竟部队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照顾到你们所有人,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