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顾祝同啪的丢下电话。
十分钟后,通讯处长给唐司令送来委员长的电报,电文说:“汤司令长官,如情势不能持久时,可见机撤退,以图整理,日后反攻。”
唐司令原先的想法是与金陵共存亡,现在接到蒋的命令,他虽有些茫然,但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但此时此刻,唐司令又相当为难,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么多部队还在城墙与日军厮杀、搏斗,撤退谈何容易,一旦撤退,城墙无人看守,日军必定会进入金陵,那么金陵的老百姓要怎么办?
此时,没有人会意识到,日军进城后,会丧心病狂的屠杀三十多万人。
正在唐司令举棋不定的时候,委员长的命令又到了,与先前的命令一样,显然是在督促他,要他赶快撤离。
连续两封命令,动摇了唐司令坚守的决心,为防止在撤退中被敌人尾追歼灭,他思索良久,想到了一个方案,如果他的计划能够实现,便可以缓解尾追与撤退的矛盾。
于是,他坐车来到宁海路国际委员会,这里居住着德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丹麦人等。
他找到国际委员会主任史波林,用几乎哀求的声调说:“为了保护我们的伤病员,还请你们出面与日本人接洽休战,由双方代表洽谈休战后谈判,安置伤员事宜。”
史波林听完,摇头说:“抱歉唐司令,我现在也无能为力。况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接到劝降书的那天要求休战还可以商谈,现在人家被你们的举动激怒,兵临城下,金陵又唾手可得,人家会同意你的和谈吗?除非日本人是傻瓜,在现在看来,他们显然不是傻瓜,你还是赶快离开金陵吧,走迟了,你就危险了。”
唐司令最后的希望之光被吹灭,他满脸通红,垂头丧气地回到百子亭公馆,叫王副官通知师以上的长官,来这里参加会议。
就在这时,他又想到一个人。
“去,到中华门,把夏远也叫来,让他参加会议!”
第746章 震惊的军官
此时的中华门,尚且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
11日夜晚的日军,又开始对中华门展开偷袭。
夏远早有应对,知晓日本鬼子绝对不会放过晚上的时间,用手榴弹在被日军炸开缺口的城墙位置,用手榴弹制作不少的集束地雷,威力大,对日军步兵能够造成巨大的威胁,又安排士兵,藏匿在街道两侧的房屋废墟,用手榴弹等着日本鬼子。
当日本鬼子的步兵,从城墙缺口处进来的时候,便触动了他们设置的集束地雷。
呲呲的声音一响,在黑暗中听得尤为清晰,但是天太黑,日本鬼子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隐约听到那声音是从他们头顶传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集束手榴弹包裹着日本鬼子的手雷,像是晴天霹雳般,轰然爆炸开,声音震荡。
接着便听到从城墙缺口处传来日本鬼子的惨叫声。
“沉住气,等日本鬼子过来。”夏远开启夜视,把日本鬼子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他们在暗处,日本鬼子在明处,这是对他们非常有利的。
在爆炸降临后,这群日本鬼子迅速退出,接着派遣工兵进入扫雷。
日本鬼子很明显是察觉到,这个缺口附近被敌人埋下了大量的地雷。
只是,他们想不到,这地雷,是夏远精心设计的,日本鬼子的手雷,应当很容易被他们的工兵扫出来,但是手榴弹却非常困难,加上夏远把手榴弹大都悬挂在半空,机关也在半空,在地面的只有少数,日本鬼子的工兵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把地雷全部清扫。
这就拖延了日本鬼子进攻的速度。
街道上,夏远亦在日本鬼子的尸体下,留下了不少机关,这是他们用了大半天功夫,才埋下来的,就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日本鬼子进攻的速度。
当日本鬼子工兵,辛辛苦苦,自认为把地面上的地雷全部排干净后。
后方的步兵开始进攻而来,哪曾想从缺口处进入才没多久,便遭到了空爆雷的打击,悬挂在他们头顶的空爆雷,瞬间被点燃,几秒钟的功夫便爆炸开,一些日本鬼子非常聪明的趴在地上,但四处飞溅的弹片,直接囊括了整片区域。
当场被炸死大片,在付出巨大的牺牲,才冲入街道,警惕着四处搜查的时候。
忽然从远处朦胧的废墟之中,一颗颗手榴弹飞了出来,城墙上的机关枪也开始喷射忿怒的火舌。
夏远抱着一挺歪把子,瞄准日本鬼子的身影,以点射的方式,一一将他们击倒。
不多时,这群打进来的日本鬼子,便被他们以这样的方式消灭。
进来的日军大约两个小队,被他们四五十号人全歼,这其中有大量的伤员,也加入到了战斗之中。
就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停在中华门不远处,车上下来两名国军军官,他们进入废墟,便看到衣衫脏兮兮,有的缠绕着绷带,带着斑驳血迹的士兵,身后背着五六支枪,脸颊上黑漆漆的,静静地看着走来的两名国军军官。
然后,又低着头在日本鬼子的尸体上磨碎。
两名军官四处看着,看到这群士兵,也就几十号人,有不少都是互相搀扶着。
“你们的长官呢?”一人开口问道。
“长官?都死球了。”一名躺在地上的伤员笑着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们是88师的?还有多少人?”他又问。
“不晓得,我们这边能动的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喽。”那伤员又说。
一旁的伤员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擦亮一支火柴点燃,美美的抽上一口。
“夏远在这里吗?”这名军官没有对他们的不敬,而感到恼羞成怒,是很认真的在说。
就是这群人,用生命守住了中华门,抵挡了日本鬼子的进攻,没让他们打进来,他们能给予这些人最大的宽容。
“夏长官,夏长官。”
有人听到,开始扯着嗓子喊道。
夏远带着三名士兵走过来,目光清冷的扫过两名军官,见对方的军衔比自己高,便敬了持枪礼,问:“长官,你们来这边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增援部队来了,还是物资来了?”
“抱歉。”这名长官沉默了一下。
“不碍事,我都习惯了,又没有吃的,我的这些兵,好久没吃东西了,你们是不是都把我们给忘记了。”夏远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从小日本鬼子身上缴获的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
“我们车上还有一些饼干,走的时候可以给你们留下。另外,是唐司令找你。”
“找我?”夏远擦亮火柴,给自己点上一根。
“是的,唐司令找你,要你现在过去。”这名长官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他看到不管是先前嬉笑的伤员,又或者是那些蹲在地上,在日本鬼子尸体上摸索物资的士兵,全部都站了起来,朝这个方向看过去。
夏远甩了甩手,冷静的说道:“抱歉,我不能走。”
他是这群兵的精神支柱,有他在,这群兵的战斗意志才保持着顶峰。
这个节骨眼上,唐司令要他过去,无疑是把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夏远说什么也不能去。
“这是命令。”这名长官说道。
“命令也不行,我走了,中华门谁来守,他们谁来指挥!?”夏远深深抽了一口,目光清冷:“88师旅长战死了,参谋长战死了,团长战死了,营长战死了,连长战死了,就连排长也没剩下一个,炊事班、马夫都拿着枪上战场,打的就剩下这些人,我带着他们坚守了整整一天,你把我带走,就是把他们最后的命给带走了。”
夏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哪怕是唐司令的命令,我也不能走,你告诉唐司令,有什么命令,直接下达过来,我都接着,但是不能把我调走。”
他已经切身的融入这个时代,和这群底层士兵融入到一起。
他们曾经遭受过迫害,打压,甚至是来自不同长官的毒刑,而现在,这群人的魂全部凝聚在一起,为了一个信念,坚守阵地,和日本鬼子拼命,与阵地共存亡。
这不仅仅是他们的魂,更是整个88师的魂。
夏远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这里。
“这是命令!”长官又提醒他。
他知晓眼前这黑脸汉子,可是淞沪会战的时候,叱咤风云的淞沪战神,凭借一己之力,打的日本鬼子哭爹喊娘,对于此人的在金陵的事迹,亦有一份份密文送到金陵最高指挥官的桌子上。
他参与的每一仗,都以少数兵力,消灭日军多数兵力。
虽说最后部队全部都阵亡,但是他打的每一仗,都是巨大的胜仗,而且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上峰从来不会给他下达死守阵地的命令,这样的人物,不该早早的死在战场上。
所以,上峰每次给他下达命令的时候,都会在最后一段,提到如若阵地丢失,无力争夺,立即撤退。
这是给予这位史无前例的悍将,最大的权利。
要知道,唐司令当初在接到委员长的卫戌金陵的命令时,是死守金陵,与金陵共存亡。
虽是命令,却也可以违抗,夏远静静地抽着烟,没有动作,这把传达命令的长官给急坏了。
“战神,您就快去吧,莫要让唐司令等着急了。”
这时,其他的士兵也纷纷开口。
“夏长官,我们守着阵地,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对不会丢掉阵地。”
“我们一定会守着阵地,把日本鬼子打退!”
夏远依旧没动,平静的抽着烟,心中盘算着时间,又盘算着,日本鬼子已经全线向金陵城发起进攻,唐生智找他是为何?
他依稀记得,十二日就是金陵城被攻破的时间,也就是今天。
金陵城为什么会被攻破,其根本原因就是唐生智撤退了,群龙无首,孙元亮也跑了,中华门只留下一些残兵,12日这天,日军发动大规模进攻,轻而易举的便把金陵城攻破。
今天的会议,可能会是明天金陵沦陷的转折点。
夏远掐掉烟头,扔在地上,说道:“好!”
阵地上就剩下这么点人,他离开,中华门必定会被日军攻陷,单看是日军什么时候攻陷中华门。
大约6时许,各路长官坐着吉普车赶到了会议室,相互打探着会议的内容。
此时,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各线的师长,军长,大都已经抵达。
唐生智仍然没有进来,他还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谁。
一名师长问:“司令,这是在等谁?”
旁边的人摇头:“不知道,似乎该来的人都来了。”
也有人说:“孙元亮没来,听说,他带着人已经跑到了下关,是不是孙元亮压根没跑,还在中华门?”
有人赞同:“中华门今天打的激烈,日本鬼子打了整整一天,连城墙都给炸破了,晚上的时候,爆炸的声音还在响,估计战斗远没有结束。”
“那的确要迟一些。”
听到这话,大伙心便落地,中华门方向的战斗没有结束,88师还在抵抗,这就说明,那边的情况应该不复杂,孙元亮提前跑到下关的消息,估计也是子虚乌有。
然而,等到的却不是孙元亮,而是一名浑身沾满污血泥垢,脸颊黑乎乎的,不成样子,看不清楚面孔,脸上的皮肉也有些开裂,带着暗红,身材得有一米八高。
此人一过来,唐司令便迎上去,十分亲切地嘘寒问暖。
如此一幕,吸引了在场的各个师、各路军的高级指挥官们的目光。
他们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似乎从未在国军指挥体系中找到这么一号人。
看对方身上的硝烟气息,很显然,对方是刚从战场上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竟带着一股骇然的惊悸,与之对视的师长、军长,无不低下头,心都在颤抖,那眼神凌厉如刀。
走进大门,他几乎成为全场的焦点。
所有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疑问。
他是谁?
唐生智带着此人,落座在主座上,那人十分坦然地坐在唐生智身上,污血泥垢的军装,被子弹、刺刀划开,里边的絮被烤焦,头发乱糟糟的,如树木不规则的枝杈。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被唐生智如此重视。
他们的目光落在唐生智身上。
唐生智此刻心情颇为复杂,又十分沉重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庆幸的是,夏远还活着,这位战神不仅活着,听随他一同前来的军官说,他们去的时候,中华门方向的战斗刚刚结束,守城的士兵已经不多,连伤员都上了,没有吃的,没有弹药补给,他们抵达的时候,一些伤员抱着枪靠在断墙旁,还能行动的在摸日本被鬼子尸体。
唐生智愧疚,愧对于这些兵。
但心中又升起深深地无奈,蒋要求他撤退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几天前,他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气壮如牛的号召大家与金陵共存亡,现在他却要命令大家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