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修仙?
陈初始来了兴趣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女人继续说道:“相公名为谭晋玄,秀才之身,爱好书画,但学了这吐纳之法后,便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哪怕吃饭也是把饭菜放在房门口,出恭,就把满的马桶放在门口,夫妻两人在一个月里真正见面没有几天……”
她面露忧虑:“相公刚开始还算正常,在三月前见人就说自己耳朵里面住了个小人,而且小人说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我往他耳朵里瞧了好几回,始终不见有什么小人,倒是耳垢不少,提出要掏耳垢,被拒绝了。”
陈初始若有所思,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的呢?”
女人从袖袋里掏出一条毛巾给流哈喇子的相公谭晋玄擦拭,身后一岁的孩子开始哭泣起来!
她露出歉意的表情,继续说道:“大概在两月前,相公越来越相信有耳中小人的存在,说是神灵寄宿在他耳中,不日即将成仙!不曾想,有一日,邻居张屠夫过来借菜刀,他人黑膀大腰圆嗓门大,敲门也大声,敲了许久门,有听到我丈夫声音,却不见开门,还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怕出了什么事情,翻墙进来,就见到我相公口吐白沫倒在房间里。”
陈初始知道了,这是《耳中人》的故事,这是一篇没头没尾的小故事,说一个人修炼吐纳,谁知在耳朵里修炼出个会说话的小人,有天邻居过来借东西敲门,巨大响声把小人给吓跑了,结果这个人也疯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指尖汇聚法力,轻轻点在谭晋玄的眉心上,看向女人:“呼唤一声你丈夫!”
女人不懂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相公!相公!”陈初始摇头:“喊名字!”女人犹豫一下稍微大声喊道:“谭晋玄,谭晋玄!”
痴痴呆呆的谭晋玄,浑身一震,眼神恢复一丝清澈,自己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一身灰尘,看向妻子问道:“怎么回事,我身上这么痛,对了,小人呢,小人好像被那屠夫给吓跑了,赶紧回房找一下小人,我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女人见丈夫恢复,还没来得及惊喜,谭晋玄脑袋一歪直接晕过去……
第4章 邪神
谭晋玄的夫人名为许三娘,可能见惯了自家相公晕倒,她吃力地把谭晋玄拉起来,露出苦笑的神色:“我家相公平日也晕倒,但不曾像今日清醒片刻,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若能救治我相公,许三娘愿意双手奉上家中全部金银。”
无论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人家,都必须有个男人作为顶梁柱!
这个男人无论能文还是能武,只要是个男的,家中妻儿就不容易让人欺负,若再加上家中无男丁,便会被认为绝户,欺负绝户之人者,内心更是毫无负担,不怕有子孙后代前来报仇!
因此除了男人,还需要有子嗣延续香火,壮大家族,人多便是兴旺,兄弟姐妹相互帮助,抵御外人欺负……
陈初始明白许三娘不是说空话,谭晋玄若是好不了,这个家恐怕就慢慢坏了。
他做了个虚推的动作:“许娘子且让让,我扶谭公子进去吧。”在这个类似明朝的时代,他不能上手跟对方有肢体接触,否则容易败坏别人的名声。
许三娘会意,她背着孩子很不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谭晋玄交给陈初始,刚想让对方慢点,突然有些吃惊!身材算不上很强壮的陈初始,扶起一百四十多斤的谭晋玄,犹如扶棉花一样轻松,走得比她许三娘都快!
在许三娘的指引下,陈初始将谭晋玄平放在床上。
有个头发斑白,脸上微皱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进来,她赶忙上前查看谭晋玄,随手目光落在许三娘身上最后才落陈初始脸上:“三娘,这位公子是?”
许三娘把门口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看向陈初始:“还未向公子请教名讳!”
陈初始对着老妇人和许三娘行礼:“我叫陈初始,从福建而来,是个读书人,志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见识这天下,好丰富见识阅历,正好途经此地……”
老妇人哦了一声:“老身是晋玄的娘,街坊邻居都叫我谭林氏,不知道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谭林氏,谭是她死去丈夫的姓氏,林是她的姓氏,有那么一部分人称呼别人的妻子,就是两个姓氏加起来……
陈初始挠了挠面颊,白蜡石就给了个读书人的身份,连秀才童生都不是,咳嗽了一下:“初始闲云野鹤,意不在仕途,只在山川美景,逍遥自在,除了读书,也修道,略懂一二玄门法术……”
没有功名呀。
谭林氏表情微微有了变化。
许三娘察觉,心中暗道这老娘又要犯那老毛病,赶忙说道:“陈公子手中有乾坤,在门口只是轻轻点一下便让相公清醒过来片刻,只是现在又晕过去,相公似乎丢了什么东西,寻找修炼出来的小人儿……”
谭林氏的死去的丈夫是个举人,家中也有不少田产,吃喝不愁。
她知晓功名的重要性,因此比任何人都望子成龙,希望谭晋玄能好好读书,起码也得考个举人什么的来光宗耀祖。
谭林氏被许三娘这么一提醒,立刻回神过来,她太看重功名,因此不希望谭晋玄跟普通人来往免得带坏性子!半年前刚考了秀才,说跟朋友去踏青,结果回来书也不看了,成天躲在房间里搞什么吐纳修炼。
她赶紧说道:“陈公子若有法子让晋玄恢复意识,老身定感激不尽!”
陈初始笑道:“老夫人无需如此,行善方为善者,以我观察,令郎可能丢魄了!在门口简单检查一下,三魂七魄只剩下三魂六魄。”
啊?
好好的怎么就丢魄了。
谭林氏突然想起自己儿子失常那天,隔壁张屠户过来借东西,那天杀的大嗓门!她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小孩受到惊吓就容易丢魂魄,可是自己儿子这么大了,怎么也跟着人家丢魂呀。
陈初始说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天地命!魄有七,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令郎丢的是什么,我也不确定,不过可以想办法找找看。”
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长长的香,把杆末端削尖,抬起谭晋玄的食指扎一下,在一张空白黄纸上写下符咒,催动,点燃,然后把香递给站在旁边的许三娘:“许娘子,我已在此香上面释了法,你现在去你相公丢魂的地方,重复呼唤他的名字,若香头忽明忽暗,就立刻回来把香头按在他眉心上面。”
许三娘接过香,把陈初始的话谨记在心里,口中不断呼唤谭晋玄的名字,往书房的方向去。
点香唤魄的过程中,很容易把身体里的魄叫出来,陈初始就坐在床头看住谭晋玄的躯体防止三魂六魄跑出来……
谭晋玄的老爹毕竟是举人,宅子不小,许三娘呼唤的声音慢慢远去。
厢房里只剩下谭林氏跟陈初始还有一个昏迷的谭晋玄。谭林氏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有点尴尬,率先打破沉默说道:“陈公子年轻有为,不知要在我们淄川县待多久,我儿子醒来后,定让他好好招待一番……”
这老妇人开口不离自己的儿子,话也说得很巧妙。
陈初始可以理解,母亲挂念孩子太正常了,他笑道:“不瞒老夫人,我打算在淄川县住上一段时间再走,刚从集市那边过来,听闻这里附近有便宜的宅子出租,特地过来亲自看看,没有牙行插手也能省点钱财……”
就在这时候,隐约传来许三娘的尖叫声!
陈初始一下子站起来,口袋里掏出三清大洞印放在谭林氏的手里面:“老夫人不要惊慌,有这枚印章在,没有邪祟能伤害到您!请不要离开谭公子身边,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谭林氏紧紧握着三清大洞印坐到谭晋玄旁边,她也被吓了一跳,丈夫死后,儿子变成这样,家里任何异样都极为挑战她的神经!
陈初始窜出房门朝着声音的方向过去,来到书房门口,隐约能见到地面有晃动的影子,大跨步过去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裸着上身的白面红色长头发男人,面色狰狞,右手抓着一只丑陋的小人,左手掐着许三娘的脖子龇牙咧嘴笑着!
第5章 尸狗
这什么呀这是!
陈初始有点蒙圈,聊斋里面还有这种玩意儿吗?他大声呵斥:“干什么,放开她!”
白发男人嘴唇发黑,撇了陈初始一眼:“臭书生,别以为懂点小法术就能行侠仗义,赶紧给我滚到一边去……”
陈初始听到这话,欺身上前,左手拍在白发男的胸膛上面,法力翻涌,犹如烙铁,滋滋作响!
白发男疼得不行,甩开许三娘,怒目圆睁:“你在找死!”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长剑,往陈初始脖子上砍去!谁知陈初始徒手接剑,五指金光闪耀,把剑刃弯折,剑尖一下子刺在白发男的腰子上面……
“啊!”
白发男的腹部鲜血直流,深吸一口气往陈初始喷出一口黑烟!
陈初始口鼻喷出烈火,黑烟烈火,自然是烈火取胜,白发男面颊烧得皮开肉绽,撞破窗户逃出去!
许三娘的脖颈上清晰可见黑色手掌印记,她抬起手中的香喊道:“怪人抓的小人,应该是我相公丢失的那个!”
陈初始飞掠出去,书房外面是小竹林,通往郊外。
白发男捂着腹部在山林中狂奔,回头看到陈初始追来,顿时火冒三丈:“你这读书人,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那小娘子未死,我也受伤了,何不就此罢手,我保证不再来犯就是了!”
陈初始道:“把手中的小人放下!”
白发男的速度太快了,似乎用的是某种秘法,步伐诡异,就跟电视剧版本的凌波微步特效一样……
陈初始亮出黄金枪,追不上,那就别怪我了。
白发男看到陈初始手中的东西,这玩意儿在朝廷官兵手里见过,火铳,点火才能把弹丸射出,威力不怎么样,用这种东西杀自己,未免太过于异想天开……
砰!
砰砰砰砰!
白发男身形晃动间,只觉得后背和双腿剧痛,他脖子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中火铳了,后面和双腿都有窟窿,血液正滋滋往外冒出来!好痛!他莫名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白发男中了黄金枪,速度慢了许多!
他看到那混账书生的黄金枪不知为何变成了一把黄金剑,气势汹汹而来!
吓得亡魂大冒,心念急转,举起手中在厢房里缝隙无意间抓到的人魄,大叫一声:“你再追就让我摔死这个东西!”话音刚落,深吸一口气,用力朝着另一个方向掷出小人,其化作一道灰色影子直奔苍穹!
小人见不得阳光,痛苦哀嚎,表面不断冒烟,眼看就要死去。
陈初始深吸一口气,快速折叠一张三角符纸挂在黄金剑上面,用力朝着小人掷出,化作一道黄光追上去,隔空催动法咒,符纸抖动,把小人吸了进去,再把剑召回来,那半裸的白发男人不知去了哪里。
但不要紧,陈初始走到白发男消失的地方,把地上沾染血液的野草拔下来收好,这才返回谭晋玄的家里面……
回到房子里,陈初始才注意到许三娘衣领口子的扣子都崩断了好几个,惊魂未定,满脸苍白,身子微微颤抖。他画了两张安神符纸,用火烧成灰,化在水里给谭林氏和许三娘喝下,再把小人放出来!
小人长得丑陋无比,只有三寸左右,脑袋更像一只小小的狗头,胆子很小,见陈初始没有对它怎么样,慢慢冷静下来,看到躺在床上的谭晋玄,便激动地跑过去!陈初始手指捏住它的脖子提起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在谭晋玄的耳朵里?”
小人受够这几个月的折磨,它说道:“我也是谭晋玄,但只是一部分谭晋玄,人有三魂七魄,我便是七魄中的尸狗,无意间被炼为实体,可走可跳能言能说。只是不久前擅自离开谭晋玄耳朵在屋中行走,被巨大响声惊吓,慌乱中撞墙卡到书桌缝隙里动弹不得,刚刚有邪人来作恶,感应到我,便把我抓出来了……”
陈初始还是第一次听到七魄成精。
他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根据记忆,师父的《聊斋鬼怪百科》里,是有关于《耳中人》的故事介绍,但对于小人的描述完全是照常原著描述,看了个寂寞,只是猜测小人是谭晋玄胡乱修炼把身体某个东西给炼出来了。
“去吧。”
小人得到陈初始同意,便着急忙慌地跑向谭晋玄,弯腰,钻进其耳朵里面去。
过了一会儿,谭晋玄缓缓睁开眼皮,只觉得口干舌燥:“水,三娘,快给我水!”懂得口渴,那就是恢复正常了!
许三娘整理衣衫,赶紧为丈夫倒了一碗水端过来,扶起他慢慢送水下去。谭林氏见儿子终于恢复正常,不由得老泪纵横:“儿呀,多亏这位陈公子路过,见到犯痴病的你,得知原因,帮你把那什么小人找回来了。”
谭晋玄原本还有些浑浑噩噩,听到小人两个字,这才发现厢房里面还有个陈初始,更知道是他帮忙找来小人,顿时感激涕零:“道友,多谢道友!”小人是他修炼出来的,连书上都没有说怎么回事,这位公子一看气度不凡,肯定是同道中人……
陈初始见谭晋玄已经恢复,伸手从谭林氏手中取回三清大洞印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谭兄何足挂齿?事情已了,那我该走了!”他潇洒地离开厢房,留下一个背影和三个蒙圈的脸。
谭晋玄苦苦修道,把自己修成了傻子,此刻见到同道中人,哪里有放过的道理,想要将其挽留下来,翻身从床上下来,来不及穿鞋子,追着出去,结果身体虚弱,绊了一跤倒在地上。
他嘴角都磕破了,不顾疼痛,还伸着手喊着:“道友留步,留步呀!”
许三娘心疼地将他搀扶起来,用毛巾擦拭伤口说道:“这陈公子是个高人,不仅为相公找来小人儿,刚刚还在书房赶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白发怪人,那怪人意图……意图不轨,甚至还抓了相公的小人,陈公子哪怕慢一步,相公就……就……”
白发男?谭晋玄一脸糊涂,看到许三娘有些凌乱的衣袖:“你……没有被……”
许三娘一愣立刻伸出手掌:“没有,三娘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有对不起相公的地方,当立即天打五雷轰!”
谭林氏走过来一把抓住许三娘的手掌:“别乱说,我们还能不相信你!儿呀,那陈公子不会丢的,他说要在咱们淄川住一段时间,你若有缘,自然能见到,还是好好休养几日……”
第6章 古怪的老头
陈初始走在街道上,按照集市心善摊贩的指引,走到淄川南面,果然看到不少大房子,过去几年四处打仗,有北方外敌入侵,有东海倭寇海盗横行,内频频有反贼喊着起义的口号四处烧杀掠夺……
淄川县很多男丁都参军去了,慢慢有很多房子都变得空荡荡只有一些孤寡老人守着,有部分年老体弱干不动活,赚不到钱,活活饿死在房子里面,尸体发臭飘出来了才让邻居发现。有住得较为偏僻的,尸骨腐烂被蛇虫鼠蚁慢慢啃食成白骨都没人发现。
跟陈初始说这些摊贩的都是本地人,介绍这里的原因,是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若是陈初始有需要可以到这里住,不用多少租钱,但给孤寡老人的话,足以他们生活好长一段时间……
陈初始目的只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能住又能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他淄川南巷子里走来走去,地面不错,铺着碎石头,起码下雨不会泥土飞溅满腿都是。这些大房子果然像摊贩说的那样,很多都空荡了。有三三两两的老头搬着小椅子坐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什么。
平时没什么人会来。
因为这里老人太多,透着一股暮气。
老人们看到陈初始这样的年轻人过来,顿时有些好奇,有个老太婆睁开皱巴巴的眼皮,浑浊的眼球看向陈初始问道:“年轻人,来我们这里找房子的吧?”
陈初始笑着点点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