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闻言慢慢起身到屋子里拿出一块板子递给陈初始,这板子居然画着淄川南面这些房子平面布局图,线条和方位略微不标准,但能看懂。每个房子的空位上写着价格,两百文,三百文还有五百文之类的价格。
陈初始点点头:“老人家,这东西做得不错呀,位置,价格,一目了然。”
老太婆笑说道:“是的吧,这是住在我家的一个书生做的,他没办法付租钱,就弄了这东西给我说抵用一两个月。我家空着也是空着,多个人多点人气,便给他了。”
陈初始觉得这书生挺有头脑的,不过绘制这个平面图也需要消耗点功夫。
他看到板子上有个户型不错,前后有院子,好几间厢房,但价格只需要100文,反而比其他差的户型便宜很多,不明所以问道:“这家为何只要100文钱?”
老太婆不识字,但能看图,见是那户人家,微微叹气道:“哎,那老头脾气古怪倔得很,价格虽然便宜,但已经前后有好几个租客受不了他的脾气走了,照这样下去,冬天他没吃没喝得活活死在房子里……”
陈初始拿出十个铜钱放在板子上递给老太婆:“多谢老人家指引,那房子不错,我去看看。”
老太婆眼神不是很好,接过板子,铜钱滑在手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急忙要还给陈初始,喊道:“我没租你房子,不用钱!”
陈初始已经走远了,只是摆摆手:“在下不白受恩惠!”
这算什么恩惠呀,唉,哎!
老太婆体力不行,只能拿着板子坐下来,她知道陈初始是个好心人,但这世道好心人都很惨,死得快……
那100文的户型不算远,两百多米的距离,陈初始到了这里,房子比想象中更好,采光好,通风好。他伸手在大门上轻轻叩了三下,等一会儿,没反应,又叩三下,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老人的声音:“敲什么,自己不会推门进来吗?”
“那就打扰了。”
陈初始推门而入,走进院子,院子里没有树,地面左右弄成两块种菜的地。
他见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坐在菜地边的石头上,看着油菜花上的小白蝶飞舞发呆,人很瘦小,满脸皱纹,头上只剩三三两两几根白头发……
陈初始走过去,避开田地里的油菜,行礼说道:“老人家,我叫陈初始,是个读书人,从福建而来,想在淄川住一段时间,您这房子不错,方便出租吗?”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既然知道我在出租,自然是租的,当然租!每个月100文,现在就交钱,厢房自己选,我不会帮你打扫。”
这老头果然脾气古怪呀。
陈初始笑了笑,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根本算不了什么,要知道他创建公司的时候,初期四处亲自到客户家里走动的时候,遇到的奇葩多了去,还记得有个下属一起去,被对方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气得人都送医院。
他从口袋里提出一袋子铜钱放在老头的手上:“正好100文铜钱,您收好。”
老头摸了摸布袋子,是不错的丝绸,光这个袋子就值得不少钱,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陈初始的面颊,见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悦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自己找厢房,别吓跑了我的蝴蝶……”
这个房子左右对称,老头的房间在右边,陈初始选了左边的房间,正好门口相对。就这样,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有了落脚地方……
傍晚,夕阳晚霞无限美好,陈初始搬了一张椅子在院子的屋檐下坐着,拿出师父跟其几个出版社朋友编辑的《聊斋鬼怪百科》看了起来,仔细翻阅里面的插图和描述,试图寻找那个白毛男的资料……
在谭晋玄家里袭击许三娘的白毛男很奇怪,没有明显的鬼祟气息,后背中了好几枪都没死,不是邪修就是稀有品种鬼怪。
老头在期间出门了一趟,带了点米回来,在厨房里烧柴熬了点稀粥加了野菜,客厅里有一张方桌,他往旁边一坐,手突然开始拍打桌面:“我饿了,我饿了呀,阿妹快打粥!”
陈初始专心看书没有受影响。
谁知老头还在一直用手敲击桌面不断重复喊着同样的话,陈初始把书放下,问道:“老人家,那阿妹应该不在家,她外出了吧?”阿妹是谁,陈初始不知道,不是老头的老伴,也是儿媳妇之类的吧……
老头没有理会陈初始,只是阿妹阿妹的喊着。
陈初始愣了一下,感觉他是有点老人痴呆了,外面夕阳很快就要落下,这里没有点油灯,等下黑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他走到厨房里打开灶台的盖子,用勺子尽量打稠一点,在粥上覆盖野菜,端到老头面前:“阿妹不在,我给您盛一碗也是一样的,很烫,慢点喝。”
第7章 下咒
老头呆呆看着粥,再看看书生模样的陈初始,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咽回去,好半天又吐出含糊的一句话:“再打一碗来,阿南也要吃!”
刚才阿妹现在阿南,老人家,你名字随便想的吧……
陈初始又打了一碗放在方桌上,转身就往院子去,他现在的视力非常好,就算天全部黑下来也能看得清。
老头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吃饭不吃饭,去哪里去!过来吃饭!”
陈初始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感情阿南是在叫他呀,只好走过来坐下说道:“老人家,我叫陈初始不叫阿南,倒是还未请见您的尊姓大名……”
老头眼睛一瞪:“我就是我!”
你这回答境界有一点高了呀。
陈初始轻轻一笑:“行,您高兴就好。”说着端起碗,喝着略带土腥味的粥,不知是米不干净还是野菜没洗干净,额,好像野菜就没有洗……
晚饭结束,老头又回到院子里的石头盯着他种的油菜花看,似乎上面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陈初始要洗碗,厨房水缸剩得很少,初来乍到,不想使用水神权柄汇聚水气,他拿着扁担带着两个桶去外面水井来回挑了几趟。
白天的老太婆还没睡,有些惊讶道:“年轻人你不是书生吗,居然挑得动水桶?是那老头没水用使唤你吧,哎,那老头……”
两桶水在陈初始肩膀上轻若无物,他笑道:“没有没有,我正好活动一下筋骨。”他往水缸里放水,还是偷了点懒,汇聚水汽,两桶水放出两桶半的量,水缸很快就满了……
看完《聊斋鬼怪百科》陈初始对于谭晋玄家里的白毛男隐隐多了几分猜测,但还是无法确定。
聊斋鬼怪非常奇怪,小故事和小故事间的设定也各不相同,比如有秀才跟女鬼相爱,夜夜研究血肉活塞的奥秘,还真让他们研究出生命的真理!女鬼来了一句,生前是某某某的女儿,死后为鬼爱上眼前这位秀才,因为夜夜活塞,获得大量人体阳气,只需在某天某时辰,挖开她的坟墓,拔了棺材钉,掀开棺材盖,就能活了……事实上也确实活了,就是这么离谱。
更有妻子死了,地府感觉她跟阳间丈夫感情深厚,就放她回来以鬼魂的身份相伴!
男人刚开始还行,后面就不行了,因为鬼魂没办法生孩子(其他小故事可以生),娶了活人小妾,结果鬼妻子发火跟小妾打了起来,男人觉得不行,求助高人,用四根桃木钉钉在妻子的坟墓四周才安稳下来。
袭击许三娘的白毛男,意图很明显,不在害命而是图色。
应该是色鬼妖精之类的存在,不过这种类型在聊斋里面太多了,活人里面男人女人色,男鬼女鬼也色,动不动就来个“幽欢一夜”的形容词。白毛男看着不像能就此罢休的存在,只要将其彻底除掉才能免掉许三娘再次遭遇的可能……
问城隍,问土地公?
陈初始暂时不敢问,他在《陀地驱魔人》世界里,跑城隍庙里,神明都变成敌人,他在这个世界若是打草惊蛇,恐怕只有用躯壳和“黑暗血液”改头换面才能继续混下去。包括他现在的样貌也是把原有特征调节了一下……
夜深了,老头睡觉了。
陈初始从打坐修炼中退出来,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走到院子角落腾空而起,往附近最高的山飞过去。
在山顶,他手从空气中搬出一张厚重的四方桌放在地面,往上面摆放香炉黄纸清香桃木剑,最后在面前放上通天咒本子。
开法坛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现场建立信号基站给神明打电话求远程支援,但也没有这么简单,法坛的作用除了电话求助,同时还能加强施法者对天地灵气的沟通,让平日里的法术符咒威力进行增幅……
术士之间的斗法,除非正邪对立,否则不可能摇来神明协助,开玩笑,师兄弟单挑,师兄摇来二郎神,师弟摇来孙悟空,这不是拱火吗?
山上的风很大,陈初始眼眸里闪着红光扫了一圈周围,没什么异常存在,他取出四支杏黄三角旗用力扔出去,落在法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位置,单手结印,低声喝道:“定!”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风就停了。
他拿出白天在树林里收集的草叶子,上面沾染着白毛男的血液。
下咒这种事情,陈初始好几个世界没做了,此刻把沾染血液的草叶子徒手编制成草人,顿时有种回归手艺人的感觉。
把草人靠在香炉上面,陈初始取出一张黄纸画同魂咒,贴草人脑门上面,双手结印,开始念同魂咒,然后抓起桃木剑翩翩起舞,最后左手在空中抓出一瓶白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喷在已经点燃的清香上面,涌起烈火,剑尖用力点在草人眉心的符纸上面:“同!”
他取出四根钢针,依次往草人的心脏、丹田、会阴、最后往天灵……
淄川县外的群山中一处山洞里,白天袭击许三娘不成的白毛男坐在石椅上面露忧愁,桌子上摆着好几个酒坛子,他正拿着个大碗不断往口中灌酒。此刻外面有声响,进来同样坦胸露背的男子,只不过是棕色长发,脸有点长。
棕发男子见白发男子不停灌酒,赶紧过来把碗拿下问道:“贤弟不是猎艳采阴去了吗,为何急急唤我前来,如此满脸愁苦之色,莫非遇见了什么难处?”
白毛男把上衣扯下,转身露出后背好几个窟窿还有腿上的两个窟窿说道:“我本是看中一个丈夫犯了痴病的小娘子,那娘子太漂亮,我已等不及入夜,于是白天前去,那小娘子俏得很,我心欢喜,忘了幻化美男子模样就出手,结果小娘子叫唤起来,引来一个年轻读书人!”
棕发男子皱眉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莫非你这伤是被书生用竹枪戳出来的?小伤,以你的修为法力只需一日就能痊愈!”
白发男叹了口气:“那书生不简单,上来就给我一掌,震得我五脏六腑火辣辣!我拔剑要把他脑袋削下来,书生不躲不闪,双手金光,把我的剑犹如软泥般卷起来,凶得很。”
“我在白天法力受到压制,只想暂避其峰,等夜间再说,可书生居然追出来,用精致的小火铳对我后背打了好几响,留下这些窟窿……我计勉强脱身,但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幻化之术似乎失效了。”
他越说越郁闷,窟窿还不好愈合,非常慢,火气顿时上来,灌了一口酒,面色一变,右手紧紧抓住左边胸膛面露痛苦之色:“啊……我的心,好痛!”
第8章 五通
灌酒灌出问题来了?
棕发男子上前一把扯开白毛男的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其胸口心脏位置出现一圈血红色,看着就像被尖锐物捅进去了一样,好在见多识广,略微沉吟,猜测出个大概情况:“贤弟你这是被人下咒了呀!”
白毛男闻言浑身汗毛倒立,有些慌神:“是那个古怪书生!不对,我既没留下生辰八字,也没留下姓名,他如何咒我!”似乎想到什么东西,白皙的脸刹那间更加苍白,他说道:“是血液,我流了不少血液在地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腹部剧烈地刺痛,出现一个红色圆点,顿时面容扭曲,上气不接下气,伸出双手紧紧抓着棕发男子的胳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棕发男子也很着急,脑子里快速思索应对方法:“这下咒的是个有本事之人,仅凭着血液就想把你咒杀,手段颇为霸道!当务之急,我需要推测出对方要对付你哪些穴位,好提前下手封闭穴位,方能暂时留你一线生机!
但穴位不可过久封闭,久则穴败,我还要在穴败之前找到你口中的书生,破坏他的咒术,将其打杀才能长久解咒。”
白发男名为白常,心脏和丹田的疼痛犹如万千钢针来回穿刺,非常人所能承受!他额头豆大汗珠不停滚落下来,身体抽搐,伸手把桌面上酒坛扫落在地上,酒水随着碎片到处都是……
棕发男子名为鬃仁,左手不停掐算,越算越心惊,下咒之人仿佛是个无根无源之人,根本不知从何算起,算不到也就罢了,偏偏还伴随着不小的反噬传来!
他左手指甲上布满血痕,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相处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死去,于是咬着牙开始推算穴位顺序,眼睛一瞪:“我知道了!”
鬃仁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以指为笔,伸手就要扯下白常的裤子,不为其他,只因这第三咒点就在会阴位置!
他推算的很准,但是慢了,虚弱的白常惨叫一声,裤裆处渗出血迹,甚至失禁,恶臭气息在洞穴里弥漫开。
那就最后一个位置!
鬃仁争分夺秒,在白常脑袋上一抹,手掌竟如同剃刀一样轻易削去其白发,露出铮亮光滑的头皮,右手食指沾血往上面画符咒,边画边念封穴咒:“此咒非常咒,乃封阴断阳咒,上封阳脉,下封阴路,左封进门,右封出门,无可通气,万邪不进,血气不出!”血咒刚画好,便看到明显凹陷进去,似有无形的尖锐物试图将其突破!
这道血咒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不过白常的情况也稳定了。
他站起来,在白常丹田处红点上取了一点血液在手心处,问道:“你白天去了淄川县,那书生就在淄川县对吗!”
白常艰难坐起来点点头:“兄长要去找那书生讨要说法?可千万要小心,他手段怪异,跟我们往日见到的术士手段都不太相同,若不能敌,请快速回来!区……区区咒术,我还能熬得住,等大哥回来,也能解开……”
鬃仁走到洞门口:“只要你四哥想走,城隍都追不上!”
他说着从山上跳下去,落在山坡上,急速奔跑起来,刚开始是双脚,接着手脚并用,在地上宛若一抹灰色影子直奔淄川县而去。
无法推算下咒者的身份,那么推算白常的受咒位置难度不是那么大!
他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到了淄川县附近,似有所感,转身朝着一座大山而去,上了山,果然看见一个二十有五的书生站在法坛后面作法,当即大喝一声,手中多出一把长剑,劈向书生的面门:“下咒小贼,找死!”
书生轻笑一声,伸出两根闪烁金光的手指夹住剑尖,将其弯曲掰断:“我咒的是那对良家女子下手的邪祟淫贼!足下如此火急火燎,莫非是那邪祟亲朋好友,且亲眼看到其惨状了?”他说话的时候眸中闪烁着异样光芒,好似能看穿鬃仁的皮囊直达魂魄深处!
鬃仁内心震荡不已,他这把宝剑不说世间少有,那也是经过人间名匠拉箱吹火千锤百炼出来的好东西,出手附着法力,无坚不摧,居然一个照面就被折断了!
他现在才明白弟弟白常说的读书人有多么不寻常了,当即手持断剑后退几步,行礼道:“我弟弟无知,冲撞了尊驾的好友!只要尊驾放过我弟弟,恩怨一笔勾销,我愿意奉上白银千两还有滋补身体气血的百年人参,再加一根百年何首乌!”
书生正是陈初始。
他下咒扎草人最后一个步骤,就是钢针入天灵,刚才钢针怎么也扎不进去,正要加强法力强行突破这层阻碍的时候,这个上身不穿衣服的男人就找来了,可谓效率之高!他瞳孔里这个男人的魂魄尽收眼底,丝丝血红,业力不小……
他突然想起聊斋志异里的一篇记载,于是开口问道:“足下可知五通神?”
聊斋里有五通篇,说的是南方有一种五通神,专门挑选民间漂亮的女人作为目标奸淫,这种事情见不得光,因此被害人家敢怒不敢言!五通神越发猖狂,作恶到一个名为赵泓的商人家里面,奸淫其妻子,还想十天一次!结果赵泓的表弟万生过来做客,听闻此事,他善剑法又善射箭,埋伏暗中,把五通神杀了三通,剩下两通不知去了哪里……
鬃仁心中骇然,他五兄弟拜五通神,修炼五通阴阳交合之术,也可自称五通神,这个书生是怎么知道的?
他面色难看:“不知,此来只想解开我弟弟与尊驾之间的仇怨。”
这个反应,陈初始不用问也知道了,他把钢针对准草人的天灵盖,右手食中二指捏住柄端,在指尖流转,道:“破!”原本扎不进去的钢针,噗嗤一声,刺入草人天灵,说来也怪,绿草编制的草人,居然从面部渗出大量血液,呼的一声,火焰升腾起来……
啊!
我的贤弟!
鬃仁眼中满是血丝,何尝看不出白常已经死于非命!
他心中暴怒,但脸上强行绷着一丝笑容:“既然尊驾已经做出决定,我也不能强迫,告辞!”
赶紧离开这里,等找来大哥二哥三哥,商量对策,暗中弄死这个书生,再不行还能请出五通师祖出马……
背后响起陈初始的声音:“足下如此匆匆,是不是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