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秀脸色微变。
下意识就握紧折扇。
却被楚秋一把按住。
两人的真气通过这短暂接触互相对抗。
循环了一瞬间后,谢秀的手臂被弹开,脸上的表情更显震惊。
在这短暂的交手之中,他竟然输了一筹。
“这才五天……”
谢秀眼底掠过震惊之意,却很快被他藏好。
默默放下折扇,微叹道:“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不识真人了。”
楚秋收回手掌,体内的一气造化功缓缓平息,对那摊主说道:“你眼力挺好,不如看看我的根底?”
年轻摊主像是没有发现二人先前的小动作,埋头整理书册,缓缓说道:“你的根底我看不清楚,要么就是野路子练起来的,要么就是给官家办事的高手。”
听得这话,一旁的燕北紧握刀柄,用眼神询问楚秋。
楚秋微微摇头。
燕北这才松手,目光却还盯着对方。
这几人‘鬼鬼祟祟’,已是令摊主有些不耐:“你们到底买是不买?”
“买。”楚秋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子丢到摊位上,笑眯眯道:“先不谈武功,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给官家办事的?”
见了银子,年轻摊主脸上才有了笑意,拿在手里捏了捏判断真假,随即道:“很简单,因为江湖之上,但凡有名有姓的高手,不外乎三个来头。
一是高门大派的传人,二是朝廷培养的快刀,三是机缘巧合,练就的散修武夫。
高门大派,自不必多说,敢在江湖上开宗立派,自是声名响亮。而散修武夫,大多也是天赋异禀,志气甚高,不愿牵涉江湖争利,被门派捆住手脚,却也不代表他们的武学没有来路。
毕竟,古往今来,完全靠自己开辟道路的也就那么几十人。
他们的传承留到江湖,逐渐演变成了今日的一流大派,或是一力翻浪的独行武夫,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楚了。”
摊主将银子收进腰间,继续道:“而那些叫得上名字的传承,我几乎全都见识过,除非你是那般‘开辟道路’的惊艳奇才,否则就只有朝廷的高手,才有可能研究出我没见过的东西。”
末了,他又是笑道:“但也不好说,你若在我面前动手,或许我就能看得出你师从何门何派了?”
“有点道理。”
楚秋点头赞许,向燕北伸出手。
燕北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翻出一大块银锭递给他。
楚秋将那银锭放在摊位上,说道:“我想买一部轻功,最好是盗天门的,不知你敢不敢卖?”
摊主眯着眼,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收起银锭道:“你敢买,我自然敢卖。”
第65章 想与不想
楚秋盯着年轻摊主看了片刻,指着摊位上的银锭:“那好,这银子便是定金。”
摊主不置可否,抓起银锭笑问道:“你怎知我没有现货?”
楚秋理所当然道:“盗天门以轻功名传于世,每代却只有一个传人。你就算去偷,去抢,或是临时给我编一套出来,那都是要时间的。”
摊主闻言,似是被逗笑了。
“你这人有意思。”
他揉了揉眼睛,摆手说道:“成,给我三天,三天之后我去找你,准备好五千两银子。”
“银票收么?”
楚秋问道。
摊主笑道:“都收,你若有本事搞来假银票,我照单全收。”
“那也不至于,咱们做生意,靠得是诚信。”楚秋牵起二驴,“三天后,你该知道怎么找我。”
他转身就走。
燕北握着断刀,谨慎地看了那摊主几眼后,这才快步追了过去。
唯有谢秀展开折扇,向那位摊主劝道:“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劳您操心,请了。”
摊主一拱手,目光已经看向谢秀背后走来的那些客人,开始吆喝道:“天下武学应有尽有,诸位瞧一瞧,看一看了!”
谢秀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等他追上了楚秋跟燕北二人,便是问道:“夜主为何要与他做生意?”
楚秋一手牵着缰绳,淡淡道:“有卖家就有买家,做生意有什么可奇怪的?”
谢秀却是道:“盗天门的名声,在三座江湖都不算太好,观他年纪,应是这一代的盗天传人。他行走历练之时,免不了惹些祸事,夜主难道就不怕惹火烧身?”
“你说错了。”楚秋笑了笑,“惹火烧身的人应该是他才对,碰上我,算他倒霉了。”
谢秀闻言一怔。
随即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倒是燕北皱着眉说道:“盗天门传人,就是当年害了年哥那人?”
“十有八九。”
楚秋说道:“但也不怪他,陈新年初出茅庐,遇事起了热心肠便想从中说和。而那盗天门人偷走秘宝则是为了历练,转手将秘宝交给陈新年,倒也算‘因果还清’。
此事若要争论对错,只能说是各有各的道理。”
说罢,楚秋轻声道:“要我说,害了陈新年的不是这盗天门人,而是他的本事不济,这世道好人难得,但没本事的善心,却是烧身野火,他已受过其害了。”
燕北思索片刻,便是说道:“你曾给我讲过‘稚子持金过闹市’的故事,或许年哥就是那个‘稚子’,但他怀中本无重金,而是那盗天门人硬塞给了他。
归根结底,还是他引起了这件事,害得年哥断了一条胳膊,也害得沧浪帮损失惨重。”
楚秋看了燕北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秀则是摇晃着折扇,赞许道:“郡主说得没错,如果真是这么一回事,根源还在盗天门人身上。”
燕北却不领情,满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噗噜噜!
二驴也喷出一大口唾沫。
谢秀自讨了个没趣,倒也不觉得尴尬,而是看向楚秋:“所以夜主与这位盗天门人还有一段过往旧仇?”
“那倒谈不上。”
楚秋笑道:“还是那句话,争论对错并无意义,我这人不问对与错,只问想与不想而已。”
“原来如此。”
谢秀叹道:“看来这位盗天门的‘当代行走’要倒霉了。”
……
来到客栈。
楚秋要了两间房。
燕北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是该稍微避嫌。
更主要得是,孩子大了,偶尔也需要独处的空间,不然迟早会叛逆。
将二驴拴好以后,楚秋看了眼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谢秀,“你还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我观这家客栈还不错,正巧与二位碰上了。”
谢秀抱拳拱手,嬉皮笑脸道:“有怪勿怪。”
“你小子脸皮真挺厚的,看来禄墨那一耳光还是打轻了。”
楚秋越过谢秀身侧,“下次叫黄江抽你耳光,看你还扛不扛得住。”
“楚先生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谢秀又一拱手,苦笑连连。
客栈里鱼龙混杂,他却是换了个称呼,没再‘夜主夜主’地叫了。
楚秋没理他,随意找张桌子坐下,唤来小二,点了几道招牌菜。
待到小二搭着抹布小跑离去,谢秀却也坐到楚秋对面。
“楚先生,逃到大虞确实能解一时之忧,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谢秀提起茶壶给楚秋倒了杯茶水,“国师是个麻烦的对手,大离这些年国力渐盛,甚至没了皇帝都能继续运转,他代行监国,功不可没。”
“所以呢?”
楚秋没碰那杯茶,反问道:“你想说他是个好人?”
谢秀摇头道:“世间之事哪有那般简单?若是能单纯用‘好坏’来评断所有的一切,那世间也就没了纷争烦恼。”
“国师是好是坏,与我无关,我相信,这也与楚先生无关。”谢秀给自己添了杯茶,轻叹着道:“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给我一个选择,我绝不会与大离国师为敌。”
楚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随后道:“三品武夫,确实很唬人。”
“国师的强大之处,不光在于修为。”谢秀轻声说道:“他曾说过,武夫之力再强也只是‘中品’,真正的‘上品’之力,乃是国力。”
“毕竟,武夫虽强,可镇一城,镇一州,但可镇一国么?”
谢秀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盯住了楚秋的双眼。
似乎想在楚秋的眼中看到答案。
然而,楚秋的眼神毫无波动,不答反问道:“倘若杀光一国之人,不就镇了一国么?”
“这话倒也没错。”
谢秀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杀得一国百万人,自然镇了一国。但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
传说当中,‘一品天人’可寿千年,有搬山倒海之能,但千年以后,国还在,武夫却成了一黄土。”
谢秀喃喃道:“杀得再多的人,武夫也只是中品境,即便屠尽这世间最后一人,独活于世又有何意义?更何况,哪怕真有那样发疯的‘陆地神仙’,在他杀光所有人之前,其余人同样会站出来制止,这,就是‘规矩’。
大离国师亲手摔落武夫一直以来的骄傲,奠定了王朝之事,上三品不可谋力的规矩。
既然他敢为上三品的神仙中人定规矩,又有谁会不开眼地招惹这样一个对手?”
他自嘲一笑,又是说道:“楚先生惹上了这样的对手,你能逃得一年,两年、还能逃得十年,二十年吗?”
楚秋静静听完,放下了茶杯,不置可否道:“说到底,林听白的厉害之处在于治国。
这世间,没有千年的伟力,却有千年的王朝。所以,只要大离还在,即便林听白死了,他也能让事情照着他的安排发展下去,至少几代无忧。”
谢秀正要说话,就听楚秋淡淡道:“倘若有人比大离的寿命还长呢?”
谢秀闻言,微微一怔。
楚秋平静道:“林听白用‘国力’摔落了武夫的骄傲,让‘上三品’境的武夫明白,等他们变成黄土,盛世王朝还能延续,倒不如定好规矩,过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