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千羽也起身对谢秀道:“九郎,我熬了些热汤,现在叫人送过来。”
谢秀轻笑道:“有心了。”
倪千羽微微颔首,没再多言,便领着宁含烟走了出去,把说话的地方留给他们三人。
此时,已经喝得微醺的玉青君解开随身包袱:“楚先生,陈兄弟有几样东西托我带给你。”
楚秋看了看他,却是笑道:“看来还是江湖养人呐,几年没见,这小子倒是圆滑了不少,都知道送礼了。”
玉青君解开包袱,翻出几部线装秘籍,以及一个黑色铁匣。
“这几本,都是陈兄弟搜罗来的武学,拿他自己的话说,倒也不算什么秘传绝学,只是知道您一直有收集功法的爱好,便多加留心了。”
说完,玉青君将那黑铁匣子放在桌上,向着楚秋那边推了推,语气凝重道:“这东西才是重点。”
楚秋朝那黑铁匣看了一眼,“能让你这个盗天门传人都郑重对待,看来确实是好东西。”
谢秀也轻轻皱住眉头:“该不会是……”
玉青君颔首,吐出那几个字:“岐龙山,长生法。”
听得这话。
楚秋与谢秀对视一眼。
谢秀伸手抓过那副黑铁匣,拇指一推,匣子开启,露出了里面的物什。
那是一块折叠起来的皮纸。
透过掌心大的面积,还能看到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是真的。”谢秀一过眼便知道是真东西,将其递给楚秋,同时沉声道:“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岐龙山秘宝在江湖上真真假假流传了这么多年,背后究竟有何秘密暂且没人发现,但大多数散落在外的秘宝,本身并无什么价值。
上面的文字无人能看懂,一些鬼画符般的图案更是谁都破解不了。
久而久之,有关这份长生仙的传闻,能掀起的风雨已经愈发微弱。
可这并代表世人不再对它感兴趣。
谢秀问这一句,不是担心他们自己,而是担心小小的沧浪帮,能否扛得住压力。
别到时为了一份岐龙山秘宝,反害了自身。
“陈新年当初因为你塞给他的一份岐龙山秘宝,被那群江湖人追杀,害得丢了条胳膊,帮中亲信死伤无数,自己更是躲了数年不敢回家。”
楚秋伸手接过那副铁匣,跟着淡淡道:“他没理由还敢沾上这份大麻烦,那就有点蠢了。”
“这东西若有麻烦,我与陈兄弟都不敢沾手,更不可能给楚先生您送来。”
玉青君讪讪一笑,随后道:“其实得到这件秘宝,也算是机缘巧合。大离新皇登基这几年来,朝堂暗潮涌动,江湖上却是风平浪静,很少有人犯事。即便有什么事,那也都是各家关起门来解决,绝不敢闹大了。”
“听说现在监察司的黑衣巡事们,个个儿都闲得发慌,一身本事都快废了。”
楚秋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玉青君神色一正,干净利落道:“这是我们捡来的。”
“捡来的?”谢秀不禁失笑,却是又气又笑:“若是岐龙山秘宝能随便捡着,这世道早就乱套了。”
“九皇子还真别不信。”玉青君道:“这几年来,沧浪帮转做正经生意,包了些山林,与当地官府合伙采矿,顺便接些清剿山贼土匪的活计。”
“那大山里,遇着什么情况也不罕见,这东西,便是底下人从矿藏中挖出来的,见是副金属匣子,里面的东西他也看不懂,就干脆交了上来。”
“换作是别人也许认不得这岐龙山秘宝,但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一下就认出这害人的鬼东西。”
“你既然知道这是害人的鬼东西,还拿来给我?”
楚秋瞥了他一眼,“你想害我?”
“其他人说这话,我或许得寻思寻思,您说这话……”玉青君笑了一声,摇头道:“这东西来路干净,底下人也都打点好了,没人知道是什么。除我与陈兄弟以外,也就二位见过这副岐龙山秘宝了。”
楚秋不置可否,将那块皮纸抽了出来,展开一看,这竟是块相对完整的宝图。
而且上面的文字与图画,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
很明显,这块宝图,曾经也有主人。
而且那位主人钻研了很久,写下了自己的理解。
“后天灵修法?”
看到皮纸上的第一句注释,楚秋便有了些兴趣:“先前拥有它的人,真的破译出了内容?”
“只能说是半真半假。”
玉青君说道:“正是因为这份注释,我与陈兄弟一合计,倒不如将它送给楚先生,毕竟,这可能是如今第一份真正现世的‘岐龙山’秘宝。里面有些注释晦涩难懂,狗屁不通,但有些部分,却是与今时今日的武道理念相符,简而言之,这东西,确实能练出点名堂,但要说达到长生武仙的层次,恐怕是做梦了。”
“现今流传的岐龙山秘宝,其中文字从未出现在任何一个王朝的记载当中,无史可依,破译起来难如登天,但也不排除有天赋异禀之人能够理解其中真意。”
谢秀沉吟一声后,目光看向楚秋:“但它确确实实是一桩大麻烦。”
第96章 鸡肋
“麻烦肯定有,但出得我口,入得二位的耳,传不出这间屋子去,也不怕有什么大麻烦。”
玉青君笑了一笑,接着便道:“岐龙山秘宝流传这么些年,半点水花也没见着,这东西是第一份有真货的,可上面的内容严格来说,对普通武夫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价值自然是有的,却也不至于被人打破头来争抢,无非就是有些收藏价值。”
“对普通武夫没意义?”
谢秀反问道:“你方才不是说,照着练也能练出些真东西?”
“九皇子莫急。”玉青君吐出一口酒气,眼神清亮了不少,笑着道:“这东西,我与陈兄弟都练过,苦修数月不过就是有了一层朦胧气感,连入门都费劲,比起江湖上最普通的内功也大有不如。靠这玩意儿想练入品,那都得熬上几十年的岁月,寻常武夫用不着它,有些家底的更也瞧不上。”
他伸手一指被楚秋拎着的皮纸,“即便它练到后边儿能有再大的本事,除非能活个几百上千年,否则练到死也未必能见着那一天。”
楚秋听得心中微动,仔细打量纸上内容,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不能练,也不是练不成。而是太过鸡肋,完全要靠水磨工夫。”
玉青君笑了笑,“拿来练个乐子倒也没太大问题,可若真把武仙的希望寄托在它身上,怕是没等练成武仙,自己就化作黄土一了。”
“它的前任主人,恐怕也是认清了这一点,索性将这份岐龙山秘宝深埋山中,弃之不顾了。”
“照你这么说,岐龙山的长生之法……岂不是一个笑话?”
谢秀的醉意也醒了不少,恍然道:“难怪当年大离太祖皇帝深入岐龙山,出来以后绝口不提长生之事,甚至派人放火烧山,彻底毁了大玄的武极圣地。练这长生之法的人,到死也要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寿数不够,练不成气候,寿数够了,本就是在世红尘仙,又何须借助外力?”
他轻吁一口气,“果真是鸡肋。”
这二人一唱一和,却没有打断楚秋的思考。
他盯着皮纸上面的注释文字,心里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寿数不够练不成的功法,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么?”
“何况,我也无需苦熬,这东西只要入了门,加加点也就能突破了。”
“若这东西真有江湖上所说的那般神奇,即便长生于我无用,本质上,也是一门绝世功法。”
想到这里,楚秋将皮纸丢给谢秀,“玉青君说得没错,练着玩玩吧。”
谢秀接住皮纸,苦笑着道:“东湖山庄的功夫我尚未练明白,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没说要把这东西送你。”
楚秋淡淡道:“借给你钻研一段时间,回头还我便是。”
谢秀闻言,略是一怔,却也听出了楚秋的言外之意,“楚先生这是打算离开了?”
楚秋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玉青君:“听说这次回来,你就不准备走了,盗天门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玉青君的表情顿时僵住。
他为盗天门当代传人,而这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门派,一代只传一人,他若是撂了挑子,盗天门的传承等于断在他这一辈了。
门内长辈又怎会善罢甘休?
这个问题让玉青君一时气闷,干脆拿起酒壶猛灌两口,叹息着说道:“回来之前我去见过师父,他对我偷偷成亲生子的事很是恼火。但我这几年也想清楚了,盗天门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子,我这块料养废了,再培养一个传人也就是了。实在不行,我就把这身本事还给师门,离开盗天门,以后当个清闲的富家翁也挺好。”
“你想得倒是挺美。”楚秋看了看玉青君,“盗天门虽然很少杀人,但也从未出过当代传人叛出师门的例子,若走到那一步,你才是真的玩砸了。”
玉青君也只是说气话,他当然知道,他这身份不回去,盗天门对外还能有点说辞,一旦真闹到叛出师门的份上,那才是不死不休。
“玉兄还是与师门长辈好好谈谈,盗天门同样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派,娶妻生子本为天道人伦,想必尊师不会为难于你。”
谢秀按住了玉青君举起酒壶打算痛饮的手腕,摇头说道:“我在外多年,庄里师长从未有过催促,反而让我好好历练一番。入这红尘行走,本就是武夫必经的一条路。”
“九皇子,你这身份摆在那儿,东湖山庄谁敢跟你过不去啊?”
玉青君连连叹道:“我爹娘死得早,稀里糊涂进了盗天门,师父对我倒是恩重如山,可他管我管得也是厉害,我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他还让我滚回去闭门思过,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谢秀一时哑然。
他与玉青君的情况,确实不太相同。
抛开大胤九皇子这个身份不提,他也是东湖山庄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山庄长辈自然不会多过苛责,对于很多事情,倒也乐见其成。
“说那么多屁用没有。”楚秋摇了摇头,“叫你师父当面跟你聊便是。”
“我师……”玉青君刚想说些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我师父跟来了?”
楚秋没说话。
抬手就是一道气劲贯穿屋顶。
砰的一声闷响后,屋外传来沙哑冷冽的笑声:“不愧是让定洋总盟吃了大亏的神秘高手,神明气沉,动如山崩,天人之资啊!”
“师父!”
玉青君‘腾’得起身,表情又惊又怒:“您都跟到这儿来了?”
“哼!”
那沙哑声音沉沉一哼,“你小子那一身本事都是老子传的,跟了你一路都没有察觉,就这点能耐便敢离开师门娶妻生子?也不怕被盗天门的仇人活剐了!”
玉青君脸色惊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便在这时,楚秋笑着道:“我跟贵徒还算有几分交情,临行前也想送他份礼物,不若老前辈说出几个仇人的名字,我摘了他们的脑袋挂在梁上,如何?”
第97章 晦气!
“哈哈哈哈!”
“好!”
“老子就给你几个名字!”
屋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发出一阵大笑,浑厚气机引发激烈震荡,满桌杯盏皆是晃动起来,碗碟颤抖,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秀一把按住桌面,表情凝重,“老前辈,莫要心急,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哼!”
随着一声冷哼。
紧闭的大门当场震开,滚滚气劲涌入屋内。
谢秀翻手从腰间一抹,玉骨折扇当即旋转展开,青色真气盘旋其上,与屋外涌入的气浪形成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