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满桌菜肴,尽数被冲到了地面,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玉青君后退两步,脸色相当难看,抬起目光就看向门外那个老人。
朦胧月光之下,那高大的老人迈步踏来,露出一张颇为方正的脸庞。
灰白的发须整洁,丝毫没有半点邋遢,完全不像是‘盗天门’中人。
“师父。”
玉青君咬着后槽牙叫了一声,“您老可真让我开了眼了,一把年纪还玩这套?”
老人连眼皮都懒得抬,看也不看玉青君,望向了踏踏实实坐在那里的楚秋,露出一个与长相完全不符的狞笑,拱手道:“盗天门徐风,见过夜主。”
“哎哟,不敢当。”
楚秋单手虚托,摇头道:“您才是前辈。”
徐风上下打量楚秋:“来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在大虞丰州搅风搅雨的高手竟会是监察司夜主,真是让老子开了眼界。”
“一点虚名,不足挂齿。”楚秋笑呵呵道:“老前辈,敞亮点儿,给个名字,我替你徒弟把这事平了。”
徐风冷笑一声:“夜主这般行事作风可是与监察司半点都不沾边,要说我们盗天门的仇敌,大离监察司就是头一位,我徐风的名字至今还挂在监察司缉拿榜上,要不夜主大人您开开恩,当着我的面自刎吧。”
这话一出。
楚秋依旧满面笑容。
谢秀和玉青君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老东西,给你脸你是真不要啊。”
果不其然。
楚秋前一秒还是满面笑容的模样,下一秒已经拍案而起,眨眼不及的瞬间,便来到徐风面前。
“逍遥游!?”
徐风惊呼一声,鬼魅般闪身后退。
他的轻功造诣比玉青君高出几个二驴还有剩余,动静之间转换自如,连风声都没有半点,便已退到院中。
楚秋迈出门槛,笑着道:“你跑什么?”
徐风的脸色阴沉,方才那一瞬,他浑身无数毛孔炸开,感应到了生死压力。
“好好好,大离夜主的手段,老夫领教了!”
他吐出胸口闷气,收起轻视,试图转移话题:“但这是我盗天门的家务事,夜主果真要插手?”
“面子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楚秋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夜风吹动他的道袍,看起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若我要管,你也只能忍着,你没有跟我讲理的资格。”
徐风神色剧变,眼皮狂跳。
“师父,楚夜主只是跟您开个玩笑。”
玉青君急忙赶了出来,对着徐风挤眉弄眼,“差不多就行了。”
就在这时。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倪府护卫,一阵脚步声飞速赶来,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数十个入品武者提着灯笼,按住随身兵器,将徐风团团围住。
眼神都有些不善。
这阵仗倒是吓不住徐风,可他也找到了台阶,默默点头道:“不错,老夫也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
突然间,一个清冷女声响起,“阁下夜闯倪家,冲撞我府上的贵客,轻飘飘一句玩笑就想盖过去?”
人群顿时分开。
倪千羽穿过包围圈,语气冷漠:“老人家,未免也太不把我倪家放在眼里了?”
“羽儿,休要胡闹。”
谢秀无奈道:“这位是玉兄的师长。”
“我不管他是谁。”倪千羽道:“敢潜入倪家,还冲撞了楚先生,真以为宗师就能在庆城为所欲为么?”
谢秀一时哑然。
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
楚秋却是没他那么多顾虑,笑着道:“倪家主,你倒是抖了威风,这动手的事儿却是落在谢秀头上,三言两语给他招了位宗师对头,真可谓是红颜祸水啊。”
别人说些什么倒是无所谓,楚秋这么说,倪千羽的脸顿时一红。
“知道你有心,但这点排场就别在宗师面前摆了。”
楚秋缓缓迈下台阶,“你就是把倪家花大价钱在‘凉薄山’请动的宗师客卿叫来,也奈何不了这位。威风你抖完了,不还是要靠我和谢秀给你撑腰?把人散了吧。”
“先生教训得是。”
倪千羽眨了眨眼,不敢再多话,挥手让这些护卫退下。
“老前辈,看在玉青君这几年还算听话的份上,我给你的面子,其实是给他的。”
楚秋抬起手,没有半点真气波动,便是轻轻落在了徐风的肩膀上。
徐风眉头一紧,竟也不闪不避,任那只手落在肩上拍了一拍。
“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挣的,一把年纪了,别不要脸。”楚秋按着徐风的肩膀说完这句话便放下了手。
一卷袍袖,背着双手慢悠悠走远。
徐风喉结滚动,满眼惊疑不定。
直到楚秋身影消失,他也没再挪步。
谢秀看了他一眼,拱手致意,一句话都没说,拉着倪千羽就走。
盗天门自家的事儿,留给他们师徒两个自己解决便是。
等人都散了。
玉青君也是满面复杂地走向徐风,“师父。”
徐风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玉青君尴尬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翅膀硬了,老子管不了你了。”徐风一摆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在玉青君诧异的目光之中,抬起左脚。
咔嚓一声!
地面的青砖当即崩裂,碎成齑粉。
徐风凝重地看了一眼,喃喃道:“好厉害的小辈,监察司……以后不能惹了。”
玉青君也是一惊,看到碎裂的青砖,忍不住道:“师父,您没事儿吧?”
“没事。”徐风摇了摇头:“人家只是吓吓我,没动真格的。”
“那您咋不躲?”玉青君有些疑惑:“以您的轻功造诣,夜主的逍遥游身法未必能追得上啊。”
“躲?”
徐风‘嘿’地冷笑起来,“如果轻功身法那么好使,上三品干脆全都苦修兔子功吧,何必还要打磨攻伐之法?”
“有些武夫,你迈入他的攻杀范围,就已经是笼中之鸟了。”
“我若不跑倒还好,跑了?他能一掌打死我!”
徐风说罢,转头就走。
玉青君还没从刚才那番话中回过神,见状急忙追了上去:“师父,干嘛去?”
徐风脚步一停,没好气道:“带我见见你的妻儿!”
“老子是你师父,乖孙都有了,见都没见过一面,你还怪我生气?”
玉青君顿时愣在当场,随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徐风扭头看了他一眼,越看越心烦,骂骂咧咧道:“窝囊东西,我怎么就收了你当徒弟?妈的,比手段比不过方独舟,看弟子的眼光也输得一塌糊涂!晦气!”
第98章 痛快
倪府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宅邸扩建了几次,甚至还在府内挖了一座湖泊,修了湖心风亭。
而这湖心风亭,其实就是给楚秋建的。
连倪家人都很少过来。
此刻楚秋坐在亭中,没过多久,便淡淡道:“憋了一晚上,要问什么就问吧。”
话音未落。
谢秀飘然踏上亭子,苦笑道:“玉兄的师父果然没说错,楚先生神明气沉,已有天人之资了。”
“你这马屁功夫,比起你家的倪姑娘可差远了。”
楚秋说道:“聊聊吧。”
谢秀略一迟疑,不过还是走入亭内,直接道:“楚先生是准备离开庆城了?”
“没错,待了这么多年,也该走了。”
楚秋说着,拎起茶壶,给谢秀倒了一杯,指尖推向他,同时玩笑般道:“总不能一直被你家倪姑娘当成不要钱的宗师打手吧?”
提起此事,谢秀确实有些亏心。
这几年,楚秋有意无意替倪家摆平了不少麻烦,光是宗师都弄死了三位,虽说那帮人确实蛮横霸道,严重危及到了楚秋‘安宁’的日子,但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必出手。
所以,倪家身为直接的受益者,谢秀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好反驳这句话。
他只能叹息道:“我当年的提议,至今仍然有效。”
楚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摇头道:“你们东湖山庄这座大庙,我就不去拜了,监察司那一篇烂账我都没处理完,再沾上一个,我找谁说理去?”
听楚秋提起监察司,谢秀的眉头一皱:“楚先生,如今监察司的情况不比当年。大离新皇对它很不信任,明司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暗司也处处受人钳制。”
“我听说了。”
楚秋放下茶杯,点头道:“新皇帝扶持了一个‘护国司’,接管了不少监察司的职权,现在监察司已是风雨飘摇,早不如当年了。”
“先生既然知道此事,又何必掺和那些烂账?”
谢秀道:“倘若先生是为报仇,针对国师的办法有很多,未必要卷入漩涡。”
“老九啊。”
楚秋用感慨的语气道:“你我也算相识多年,你一口一个先生,其实挺疏远的。”
谢秀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楚秋的重点在这儿。
他只能无奈道:“楚兄说笑了。”
楚秋也没再纠正他,反而道:“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