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里只是走下过场,给某些人交个底,想要教训我?你们还不配。”
楚平生以天魔身降临这个世界,走得是借用人设的路子,并不是附身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身体,对林家没有半分归属感,当然不可能惯着这群对他指指点点的女人,挥手一斩,一道剑气迸出,前方鲜血喷射,涂在二夫人脸上,缠着黑色纱巾的断臂撞在东厢房外墙,又滚回三房脚边,她呆立片刻反应过来,发出杀猪般惨叫,另一只手按着腋下瘫坐在地,狂喊我的手,我的手。
唰。
又是一道剑气斩出,院子中间两人高,极皱、漏、瘦、透特点于一身,堪称巧夺天工的徽山石一分为二,灰白碎石哗哗乱滚。
“赵衡没杀光你们,我不介意帮他擦屁股。想多活两天就给我闭嘴。”
“林公子?林夫人,你们这是?”
王林泉带着两名穿青衣的壮硕家丁急匆匆走进院子,应是听到三房的惨叫,担心出事过来查看,望见眼前一幕无不动容。
“王林泉,她们说我已经不是林家的人,那你说,还有必要让她们活着吗?”
王林泉大骇,急得两手乱摇,在冯曲烟和他中间来回晃:“公子,可不敢讲这种话,再怎么说林夫人也是你的生母。”
楚平不以为然:“所以她还活着,如果是别的女人,就凭那两个字,已经身首异处,家破人亡了。”
“你这个,你这个……”
王林泉对一名家丁使个眼色,后者赶紧上前,捂住冯曲烟的嘴,不让她说话。
楚平生扫视一圈,林家其他女眷噤若寒蝉。
“所以王林泉,问题来了,如今林谯已死,你是效忠我呢,还是效忠她们?”
“自然是林公子。”
“可我已经被老娘逐出家门了。”
王林泉谄笑道:“林夫人是受到惊吓,神志不清才会那样讲话,试问有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家孩儿?”
“今天晚上,看你的表现了。”
楚平生拍拍他的肩膀,看一眼冯曲烟的兴趣都没,转身离开庭院。
经历过这件事,王林泉对林家女眷的态度冷淡不少,只让家丁去请大夫帮三房止血,再没有安抚慰问举措,第一时间离开院子,到姥山另一边,可以看到净瓶观音后背的王家别苑,放飞两只信鸽,一只向北,一只往南。
……
当晚,王林泉在前厅设宴,请楚平生与徐凤年品尝姥山泉水酿的五粮酒,名唤高山雅韵,除高粱、粟米、糯米、稻米、小麦外,还添加了庆湖城出产的豌豆,对比徽稽山的老黄酒,口感更加浓烈,后劲儿十足,打酒嗝时豆香扑鼻,据闻当年大秦皇帝巡游春神湖,连饮八碗后浮白载笔,写下“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东到大海,西涉流沙。南及北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莫不臣服”的名句。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最亮眼的一道菜,要属二十年龄甲鱼炖乌鸡,鸡肉软烂入味,汤色诱人,鲜香扑鼻。王林泉特意让婢女将裙边剪下,送到楚平生面前的盘子里,借着酒劲儿讲述春神湖的甲鱼和大陆其他水域的甲鱼有何不同,靖安王每年进京,都会带半车十五年以上的甲鱼作为贡品送入皇宫。
满月西下,风起中庭,吹得王林泉酒劲儿上头,打嗝不止,徐凤年起身告辞,在家丁引领下前往客房休息,楚平生也推说乏了,饮下最后一杯,同绿蚁返回庄园东南的采薇苑。
西厢房的灯亮着,黄瓜听见二人的脚步声,赶紧奉上泡好的春神茶给他解酒,一改常态,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握着绿蚁的手把人拉出正房,返回西厢,前脚进门,后脚就把灯灭了,快到不可思议。
楚平生捏着灯光下润如凝脂的薄胎茶杯,喝了几口远近闻名的春神茶,看向红木屏风后方大床上为春神茶扬名三州做出贡献的王家才女。黄瓜为什么不给绿蚁逗留的机会?还不是本着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心思,不想浪费主子的锦绣时间。
“王林泉啊王林泉,你可真是条忠犬,为了徐家不惜献祭自己最爱的小女儿。不过我喜欢。”
楚平生放下茶杯,朝屏风那边走去,带着酒气的青衫微微一荡,黄花梨茶案上的烛台逸出一缕细烟,灭了。青衫滑下,头簪飞退,靴子自行离脚,然后是相继落地的内衣。
感受到男人的身体,被窝里满身花香的少女嘤咛一声,顿时意乱情迷,主动靠过来,细滑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把头往怀里拱,柔顺的秀发摩擦着下巴和侧脸,许久发出一声舒服的慨叹:“徐哥哥……”
王初冬抢了长兄的任务,带徐凤年闲逛市镇,指着山顶的净瓶观音说她爹就是按照王妃的样子修建雕像,那时称呼便从世子殿下丝滑地切换到徐哥哥,如今明显把楚平生当成懂事后就盼能一见的北椋世子徐凤年。
楚平生一个大魔头,当然不会有趁人之危的负罪感,他只是佩服王林泉的忠心,以及这堪比合三浊药效的春药。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来,哥哥疼你。”
第721章 没想到吧,你爹送你上我床的
亭台水榭,小桥流水,重重深庭的西南角落,王林泉把徐凤年送到门外,完全不像刚才在宴会厅时,一身酒气东倒西歪,讲话颠三倒四,还把菜汤洒了一地,他清醒得很,知道提醒世子殿下留意门槛,莫要摔了。
“掌掴亲娘,一剑斩断三姨娘的手臂,他是真狠,可林萧的事又怎么说?”徐凤年被搞糊涂了,南渡春神湖需要乘船,李义山早已在码头的大船里布下眼线,林青跟下面的人说了什么,船上细作可能不知,丫鬟们对林萧的态度不是秘密,对神志不清的堂妹很照顾,对亲爹的女人下手极狠,看不懂,他实在看不懂林青的意图。
“你女儿王初冬呢?今日夜宴怎么独独不见她的身影?”
徐凤年回想方才,王林泉的三个儿子,长女次女皆有出席,次女跳了一段北莽风情的胡旋舞,看得鱼幼薇目泛异彩,十分属意,嘟哝有机会定要学一学。
王林泉额头横纹深了不少,好在夜色浓厚,目力难辨:“小女偶感风寒,身子略有不适,便没让她出席晚宴。”
“别送了,回去吧。”
王林泉情绪控制的很好,徐凤年丝毫没有察觉话里话外的言不由衷。
偶感风寒是假,略有不适,快了。
林青狠辣对待林家女眷,是他下定决心双手奉上女儿给林青睡的原因,靖安王赵衡的表现出人意料,好像不知道徐凤年和林青南下,未对青州水师发号施令,看似举棋不定,万一得知林青在姥山岛所为,选择绥靖笼络,北椋的谋划搞不好要破产,为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如今只能下一剂猛药,利用王初冬把王家捆上林青的战车,逼靖安王出手。
“刚儿,立即把我刚才说的话传给庆湖城和襄樊城的人。”
王林泉三个儿子中城府最深的次子王德刚答应一声,撩起长衫下摆掖进腰带缝隙,朝后山别苑走去。
……
春神湖起了大雾,雾气直逼姥山,山顶耗资百万,依吴素之貌雕琢,似金刚怒目,似菩萨悲悯,寓意镇压春神湖下烛龙的净瓶观音也化不开这数十年不曾有过的气象。
这种天气,没人愿意出岛打渔,乌泱泱的小舟塞满港湾,集市上摆摊的人也少了,喜欢给姑娘摸骨算命,趁机揩油的老瞎子已经三天没开张,今日照旧,不同的是,往日骗不到人就喝茶唱曲拉二胡,今天掐着三根指头狂算,算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每一局都是凶,凶凶不同。
绿蚁昨夜多喝了几杯还在睡,黄瓜起了个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南墙根儿瓮沿刻一圈回字纹的陶瓮舀水洗脸。她就想不明白,公子在那边动静不断,绿蚁还有心情睡觉?她可是竖着耳朵听了一夜,听得全身燥热,辗转难眠,寅时过半才迷迷糊糊睡下,没一会儿又给讨厌的大公鸡吵醒,现在走路头重脚轻,两鬓隐隐作痛,想到还要伺候一夜春宵的主子洗漱。
她告诉自己挺住,吃过早饭就有时间补觉了,端着五成满的木盆往回走,怎料春神湖今晨起雾,弥漫全岛,院中绿苔挂珠,青砖湿滑,一脚下去踩空,和以往无数次跌跤那样,裙裾飞扬,屁股着地,把木盆丢了,沁凉的水当头浇下。
啊……
窗外的惨叫惊醒了绿蚁的美梦,正房红木屏风后面豪华大床上的王家小姐也秀眉轻蹙,缓缓睁眼,鹅脂一样的小鼻子抽了抽,嗅着空气中旖旎暧昧的体香,两腮飞红,晕染玉颈,睁开的眼睛又闭起来,回想昨天傍晚,到房间饮下一杯凉茶顿觉头晕,便往床上一倒,准备小寐片刻,别误了晚宴与徐哥哥对饮便好,岂料这一睡,春梦成真,徐哥哥夜半登床,与她一夜欢愉,同游巫山。
“咦,不对,这好像不是我的床。”王初冬忽然醒悟,又睁两眼。
屏风后面响起开门声,有人向院子外面说话:“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声音低沉,颇有磁性,但并不是她朝思暮想,心向往之的北椋世子徐凤年。
那些美好的幻想,腮边羞,身上娇,心头暖,被毫无征兆浇下的冷水扑灭,王初冬激灵下地,两腿一软,遍体生寒,才发现仅剩亵衣,急拉长裙裹住梨园春色,蹒跚前行,过屏风到外屋,看见一道背影。
门开着,湖面大雾,春神不春,熏风不暖,寒透一颗芳心。
不是徐哥哥,真的不是她的徐哥哥,这人她认识,林长史的儿子林青,昨日王林泉带人上山时打过照面。可怎么是他?昨夜干的那些事,是和他?
王初冬的天都塌了。
没有穿外套,只着白色内衣的男人把门关了,转身看去,笑了笑:“你醒了?这丫头一向毛手毛脚,习惯就好。”
“为什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王初冬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见他十分松弛,相当随意地坐回长案,手提象牙为帽,羊毫做锋的斑竹笔,在享誉青州的澄心堂丈二宣上运笔速描,画中人如花照水,烟视媚行,不是别人,是她。
林青睡了她,还画她!
王初冬羞愤难当,黄裙曳地,脚踩在上面绊了一下,踉跄上前,扑在案边,打翻砚台,弄脏画作,心头气仍未消,展臂一划,案上斑竹笔,徽山砚,玛瑙镇尺,未用的宣纸,倾泻而下,满地狼藉。
“流氓,淫贼!”
啪。
楚平生一巴掌扇过去,把她掴倒在地,右脸顿时肿起,昨晚睡乱的头发贴在脸上,紧挨嘴角,黄裙半裹,亵衣微露,别有一番雨打梨花,楚楚可怜之态。一大早就洗了个冷水澡的黄瓜听见异响,闯进房间一瞧,有点懵,不知道该去扶初经人事的王家小姐,还是帮主子清理地板。
“王初冬,你就不好奇吗?昨夜明明是在自己房间,怎么会睡到我的床上。”楚平生说道:“你瞧仔细些,哪个是你的徐哥哥。”
王初冬羞愤难当,卷了黄裙,着绣鞋,眼含热泪撞出门去,踉踉跄跄向外跑,绿蚁终被两个女人搞出的动静吵醒,推门走出,眼见她夺路而去,不由向湖长叹,感慨徐家的奴才不好当,自己一辈子卖命就算了,老婆儿子女儿也要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公子,你不去追吗?”
眼见黄瓜蹲在地上捡王初冬扫落的文房用具,瞧着没完成的画大呼可惜,绿蚁说她把地弄湿了,再不换衣服会感冒的,将人推回西厢,弯腰去拣剩下的东西。
“为什么追?”
“你不是说让王林泉把女儿嫁给你么?算起来,她该是公子的正室吧?”绿蚁把黄瓜直道可惜的半成品画作揉成一团丢进火盆,又把摔出一道裂痕的玛瑙镇尺和成套的笔山放回原位:“王林泉不惜将女儿亲手送上公子的床,也要把王家与公子绑定,就算不立即举行婚礼,夫妻关系也要定下来的。”
“林家遭难,林谯才死不久,公子我这个大孝子怎能贪图女色,罔顾人伦呢,与王初冬完婚不是不可以,三年后吧,不知王林泉能不能活到那天。”
绿蚁拿砚台的手一哆嗦,擦到墨渍,削葱点漆,黑白分明。
“公子,你居然在这儿等他?孝子……”
昨日她和黄瓜没有跟去后花园旁边的院子见林家女眷,不过三夫人的惨叫听得真切,不用想也知道是无法无天的主子在搞事。算一算时间,距离林家男丁遇害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期间他一直呆在北椋,霸着徐家世子的梧桐苑吃香喝辣,遛鸟斗鸡,谁会当他是孝子?
“我以前不是孝子,过完今天就是了。”
绿蚁一头雾水,楚平生也不解释,伸个懒腰起身,拍拍落着王初冬一缕秀发的白色内衣,扬起双臂:“洗漱更衣。”
她赶紧把价值千金的斑竹笔放好,拿起放在榻上的干净儒衫,帮这个反复横跳,总是让人无所适从的男人更衣,又拿拧干水分的汗巾擦脸,吩咐换好衣服跑过来的黄瓜去取由北椋带来的上等牛角篦梳头,两人一番忙活,很快把他打扮得英姿勃发,皎若玉树。
楚平生踏步向前,探手虚握,放在茶案上的大凉龙雀剑匣打开,银光一抹,长剑入手,他在廊下面南仰头,脚尖轻点,风过人去,化作一束白虹,射入变得稀薄了些的雾气中。
绿蚁和黄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奔到院里,模糊看到一人悬空,缓缓拔剑,沛然之风漫卷山野,雾气被推向春神湖,由庄园到山顶一片澄净,二人又看向对面,那尊十数丈高的净瓶观音像,似怒非怒,似悲非悲。
庄园主楼,才穿好袍子,不及洗漱的王林泉在家丁的招呼下跑到中庭,抬头望去,一大一小,两白对立,急道一声不好,便见银光耀目,狂风自前庭过境,吹到庄园最北端的后花园,低沉轰鸣漫过岛屿,脚下随即传来清晰的震感,那尊以吴素为原型,耗费百万银两,十载方成的净瓶观音拦腰而断,上半身迅速倾斜,与山石碰撞碎成好几大块,滚向后山。
“王妃……”
王林泉跪坐在地,不知道山顶雕像怎么招惹到林青,一剑下去就把这姥山岛的祥瑞毁掉。
徐凤年的心情更加复杂,剑是他娘的大凉龙雀,像是她娘的面目,用他娘的剑斩他娘的化身,林青摆明是在羞辱他。
狂风吹散大雾,山腰和山脚的人也注意到山顶一幕,无不一脸骇然,各自震惊。玉屏观音相当于一座小山头,一剑斩之?
第722章 没错,我,林青,反了
码头以船为家的渔民纷纷走出船舱,遥望西北,听见后山传来阵阵惨叫,无不为住在王家别苑的家丁护院捏一把冷汗。
楚平生的船和徐凤年的船间隔一道栈桥,晨起操练的宁峨眉在左,折柳洗牙的赵凤雅在右,长达一盏茶的目光对峙被山顶动静打破,这遭绑架的离阳公主像个高傲的胜利者仰头挺胸,冲凤字营都尉手刀抹脖,瞠目吐舌,一脸挑衅。
姜泥也看到山上一幕,李淳罡舔着脸勾引她,问想不想学剑,跟他学剑,终有一日,她也能做到一剑平山头。
“保佑三姨娘平安都做不到,要你何用。”
声浪滚滚,穿云追风,前一刻还在耳边,后一刻便入心田,昨夜喝到酩酊大醉的岛民被惊醒,穿着睡衣仓惶出屋,惺忪着眼问发生什么。
王氏庄园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猜测与白衣剑神的三姨娘有关,王林泉和他的三个儿子,闹着要自杀的小女儿刚刚从大夫嘴里得知,林家三夫人没有扛过去,死了。可问题是,她明明是被林青所伤,猫哭耗子不说,迁怒山顶的净瓶观音像是什么鬼?
昨天还是六亲不认的操行,今天又立母慈子孝的人设?什么情况?
王林泉看了哭哭啼啼的小女儿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
……
一炷香后。
王林泉刚刚听完次子汇报,得知后山别苑损毁大半,不禁咬牙切齿,本想大骂几句出口恶气,不想白衣剑仙从天而降,把他所有的愤怒逼回腹中,忙换谄媚嘴脸接剑看茶,恭请上座,对林家三夫人的事言辞恳切,深表遗憾,仿佛不知昨日下狠手的人就是身边举茶共饮的林探花。
这很虚伪,假到让人尴尬。
王林泉知道这样不好,可他没辙呀,任谁碰到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繁复横跳的主子,没被逼疯就是天大的幸事。
“我砍了姥山岛的保护神,你好像一点不生气?”
“该砍,该砍。”王林泉拢手作揖,长袖及地:“既为圣灵,本该护佑一方,三夫人就在观音像脚下,平素吃斋念佛,广积善果,谁想一夕之间溘然辞世,三寸之地尚不能惠,何况八百里春神湖?”
楚平生瞟了他一眼,放下釉质细腻,极具手感的茶杯:“王林泉,你把最爱的女儿送上我的床,充分证明了王家对林家的忠诚,还怕我不信任你?以后咱们就是翁婿关系了,哪里需要用这种假话空话套话维持关系?”
“咳,公子说的是。”王林泉忍着骂娘的冲动说道:“小的只希望公子以后做出像方才那般举措,提前知会小的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楚平生指指山顶:“你猜我为什么砍了净瓶观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