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
“克洛丝,拍好了吗?”他一进来,便开口道。
在胖男人前方。
殿堂中央的位置,两个硕大补光灯下。
一名金卷发单马尾,穿着白色高领束腰蓬蓬裙的优雅女士,正摆弄着一架巨大如马车的摄影机。
摄影机对准的,却是一台复古的电视机。
方方正正的黑色电视机,就摆放在一个四腿木桌上,两者仿若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十分和谐。
而电视屏幕上。
正有一辆复古汽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方是被轰炸的城市群,浓烟四起。
“你怎么来了,大卫馆长。”女人微微偏头,淡淡道。
“按照‘导演’的意思,我该来了。”
胖男人沉默了一会,又补充道:
“时间到了。”
优雅女人叹息一声。
她自顾自将摄影机内的黑色胶卷盘抽了出来,转身递到了胖男人手中。
“有想好这盘胶卷的名字吗?”她道。
“我们没资格为其取名,亦没资格介入这一切。”
胖男人接过胶卷。
他又从大衣内衬口袋里,取出一张便签,郑重其事地贴在了胶卷上。
便签上,以极其华丽的蓝墨色花体字,提前写好了:
《闰月司辰与四使徒的相遇》
“你打算将这盘胶卷,放到你的‘罪证博物馆’里展览陈列?”
克洛丝女士语气平淡地问。
大卫将胶卷收入大衣里,摸了摸卷翘的胡子,道:
“会放进‘罪证博物馆’,但暂时不会展览陈列。”
他扭头看向白色殿堂之外,越过黑色夜幕,视线仿佛落在了岛屿山脚下的一片黑色墓园。
“第四司岁的信徒已经侵蚀了奥威纳联邦,在‘变与死’的意志下,十一月‘盲将军’的这个国度,接近崩溃的边缘,几乎成了屠宰机器……呵,这些可都是有利的罪证。”
“的事我不管。”
克洛丝女士转过身,继续捣鼓起她的摄影机。
声音缓缓传来:
“这盘胶卷别被‘恶神’莎黛看到了,以好事的性子,多半会写成著作传遍整个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
胖男人摆摆手告辞,杵着黑手杖转身离去。
“‘罪证博物馆’唯独谢绝这家伙参观。”
(卷一囚徒完)
第118章 慰藉
白茫茫的世界。
一切死寂。
吉兰漫步其中,面色茫然。
忽地,他听到前方传来了脚步。不紧不慢的,同样与之茫然的脚步。
白色大雾里,缓缓显露出了三道身影,两男一女。
他们一人身穿黑大衣礼帽,杵着手杖;一人白衬衫皮马甲,双手插兜;一人淡紫色长裙小坎肩,耳坠摇晃。
“鹳先生……”
吉兰一怔。
“还有蛎鹬先生,海鸥小姐?”
他面色一喜,快步上前。
可无论他怎么跑,都无法与之靠近半分。
吉兰扭头看向三人所去往的左侧方向,那边,正有数不清的轰炸机掠过,炮弹如雨而落,轰隆作响。
噼里啪啦的枪声不绝于耳,雾中闪烁着焰光。
“别去!”
吉兰面色一紧,连忙喊道。
三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往前走。
“别去啊!!”
吉兰大喊。
他的声音在雾气里回荡,久久不息。
双方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鹳先生三人慢慢走远,消失在了茫茫大雾里。
吉兰不禁停在了原地,呼吸一滞。
他感觉喘不上气。
下一秒。
“嗬!!”他猛睁开眼,大口呼吸。“呼哧,呼哧……”
淅淅沥沥。
噼里啪啦。
窗外的暴雨如同枪林弹雨,狂风拍打着窗框,发出噪声。吉兰缓缓坐起了身,这才惊觉自己的额头和胸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狭小且潮湿的旅馆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挂在墙上的瓦斯灯,花状的美型灯罩被熏得发黑,从中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这雨都下三天了,还没停。”
吉兰扭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夜,暗含厌恶地呢喃一声,从破旧的沙发上翻起。
经过止血剂,外加锻体术第三阶段“血液”的自愈能力,三天时间,使得他的伤势早已痊愈。
他从沙发起身,径直走到了床沿轻轻坐下。
麻雀小姐正侧躺在床上,蜷缩着,盖着薄被。她换了身干净的淡黄色睡衣,身上的伤,已经在苦喉药和魔药纱布的药效下愈合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失去了那头柔顺的金发,脑袋光秃秃一片,面部毁容,浑身白皙的肌肤也成了皱巴扭曲的烧伤疤痕。
借着微弱的光,吉兰看到,麻雀小姐紧闭着双眼,泪水正止不住地往外流淌,枕头上留下一大片湿润痕迹。
“麻雀小姐,你还好吗?”
他轻声道。
麻雀小姐听到声音,眼皮不由微颤。
她连忙拉起薄被,挡住了自己的脸,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
“雪……雪先生,你还没睡吗?”
“睡了,半夜又醒了。”
“……”
两人陷入了短暂沉默。
半晌,被子下才响起颤音:
“爸爸……鹳先生、蛎鹬先生、还有海鸥小姐……他们真的,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吉兰眼帘低垂,隔了一会,才沉声道:
“奥威纳联邦的军队突袭了布拉克市,但我没看到福兹先生,说不定他还活着。”
“呜呜……”
被子下传来了难以抑制的哭泣。
听到吉兰的话,麻雀小姐哪还不知道这只是安慰。
她已失去了一切。
亲人、朋友、财富、身份以及外貌。
她现在,只是一个丑陋且无用的怪物。
“我会想办法,为你恢复原本的样貌和声音的,麻雀小姐。”
吉兰深吸口气,轻声道。
“神秘领域有着莫测的力量和手段,这不是难事。”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一定可以的。”
半晌。
被子下传来啜泣的沙哑声:
“谢谢,雪先生。”
吉兰喉咙发堵,再次瞥了眼窗外,嘱咐道:
“这几天雨大,有些冷,你注意多穿点衣物。我给你买的几套衣服就放在了床头的行李箱里,如果不合身,你就告诉我,我再去给你换。”
闻言,麻雀小姐心中一暖。
可听着窗外的寂静,唯有蝉鸣,她又感到忧虑。
这已经不是雪先生第一次提及下雨了。
可这几天都是晴天,根本没下过雨。
她心中的悲伤顿时又化作了对雪先生的担忧。
或许,朋友们的死,也打击到了他,让他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
麻雀小姐悲从中来,不由躲在被子里发问:
“雪先生,你难道不嫌弃我这个又丑又没用的累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