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噶宁家族,本应该是各位老爷、小姐、夫人,还有各位僧侣出来晒经、喝茶、玩耍的时间,但是现在,整个噶宁家族的碉楼群之中,一点生机都无,除了不得不出来的差巴和一些书记官,其余的人,完全不敢出来。
大家伙儿都不敢发出声音,唯恐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就引来噶宁老爷的怒火。
他们都害怕噶宁老爷的怒火像是下雨时候的雨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在他们的头上,将一种叫做疾病的恶魔带给他们。
所以白珍珠只能摸着自己手腕上的“六字大明咒”石头,对着菩萨深切的祈福之后,来到了噶宁老爷起卧的那座碉楼。
碉楼里面很阴凉。
还有一种淡淡的臭味。
白珍珠小心翼翼的,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嗅到,她就那么佝偻着腰部,双手捧着散发淡淡檀香味道的檀木盘子,掀开了浓郁香味的门帘,走上了二楼,来到二楼之上,她立刻就跪着走,走到了自己主子的身边。
她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尊贵的主子一眼,以一种类似于“磕长头”的姿势。将头和其余的身体部位都贴在地上,举起来了自己的双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供奉给自己的主人,这座庄园最为尊贵无二的人。
噶宁。
卑贱的奴隶和牧民,乃至于稍微地位高些的头人,都是未有姓的,止有名。诸多村子里面的人和僧侣,也都止一个名字,不是“吉祥”,就是“太阳”,“金珠”,“菩萨”之类,所以很多人都会重复名字,所以为了容易区分他们,又在名前面加上了大、小、老,或者一些特征瘸腿的、瞎眼的、比小羊羔还矮的诸如此类的特征,来分辨这些未有姓的人,定点区分。
又比如说噶宁家族。
噶宁家族的噶宁不是名字,是姓,未曾加名,真正的姓名加起来,现在的这一位噶宁老爷,叫做噶宁尼玛顿珠,他就是最新一代的噶宁老爷,只不过走进了这里,白珍珠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她感觉主子的房间里面,每一寸土地,似乎都饱蘸了差巴和奴隶们的鲜血,在这不算大的房间里面,他感觉不到主子的气息,就仿佛是在这里,止有她一个人,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一人都无。
想到这里,她心中战栗,对着自己说道:‘菩萨啊,你在想什么啊,白珍珠?一定是恶魔住进了你的脑袋,叫你对自己的主子发出了如此不敬的想法,白珍珠啊,再这样思考下去,以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呀!’
她不断的责备自己,直到感觉自己手上的托盘一轻。
那上面放着一碗酥油茶,还有主子最喜欢的青稞酒,是在加热的青稞酒里面加入酥油和糖,是热酒,噶宁老爷喝完了酒,又将两个银碗又放到了托盘上面。
这意味着,白珍珠可以离开了。
她不敢抬头,只是不断的,用膝盖蠕动着,想要离开此处,然后,她听到了小脚沓沓沓的声音。
有什么人从给他的身边跑过去,对着噶宁老爷说道:“阿爸,阿爸,我又听到楼下房间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阿爸,阿爸,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白珍珠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滚出房间,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能缓慢的蠕动着离开这间房子,并且听到噶宁老爷说道:“你这莽撞的小牛犊子,你大约是听错了罢。
那间碉楼里面,没有女人,好了,好了,小牛犊子,去找你姐姐去耍子罢,她过些时候,就要嫁给仑贝家族的小儿子,你快要见不到她了。
快去,快去。”
噶宁老爷送走了他的小儿子,再也不发一言。
整个碉楼之中,盘踞着一片死寂的气息。
白珍珠从中走了出去,立刻飞也似的逃离了这里,再也不敢回头观看一眼。
唯恐自己回头,就会被什么东西抓回来,吃掉一般!
第67章 到达无人区最后一站,噶宁庄园
另外一边,下午时分,乌拉站里面。
措索将手里的木棍子插在了地上,仔细的观察着木棍的影子,确定木棍的影子到达了他想要的地方的时候,他方才拍了拍手,回到陆峰的面前顶礼说道:“上师,可以行走了,今日就可以到达下一个日出寺。
走出这个日出寺,就无有我们无尽白塔寺的寺庙了,往下就都是废弃的乌拉站,是噶宁老爷的地盘。
再走几个噶宁老爷的村子,就可以见到噶宁老爷的大庄园和草场,只不过噶宁老爷会在自己的草场旁边,设立一个乌拉站。
里面有噶宁老爷的书记官和业巴,负责朝着过往的商旅收税,止不过我等是无尽白塔寺的僧侣,他们无有资格向我们收取任何税务。
只不过为了防止我们的牲畜将荒原上游荡的厉诡和精怪带进来,我们在那里是要换乘坐骑的。”
对于这些事情,措索都极为清楚。
陆峰闻言,很感兴趣。
叫他讲讲关于这所谓的乌拉税务和业巴(业务员)的关系。
措索直言,密法域的收税都是极其密集的,且大多数都不收取银钱,都只收取实物。赶羊的收取羊皮,赶牛的收取牛皮,种地的收取青稞,若是寺庙强盛,那寺庙所属之地,亦不用相互之间收取税款、设立乌拉站。
但是寺庙不太强势的话,例如此刻的无尽白塔寺,有些地方之间,就会有税款,并且两位小土司之间,亦会因为草场、牧场、牛羊群的缘故,进行械斗,那个时候,就要由大土司进行裁定。
寺庙进行裁定亦可。
陆峰说道:“那两地之间,怎可还有贸易?”
无人区域行走,就连明理长老这样的大僧侣都会遇见危险困难。
普通商队,如何能走过这里?
措索说道:“上师,商队的那些人,就好像是山壁上长出来的黄羊一样,他们总是为了主人的财富,能够寻找到一条安全的道路。
上师,他们是从寺庙的北边出发,寻找另外一条路,走向了噶宁老爷的家园,为噶宁老爷带来了茶叶、盐巴、丝绸等物。
噶宁家族也将上好的小羊皮子,牛皮子,还有特殊的纸张从商队送出去,就算是扎举本寺,也需要噶宁老爷家里的纸。
有些东西,只能用噶宁老爷家的纸记录下来,在一些特殊的法会上,亦需要用到噶宁家族的纸张。”
事无巨细,措索将陆峰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上师。
顶礼膜拜。
真的如同供奉明理长老一样,供奉陆峰。
陆峰若有所思,对他说道:“既如此,那就走吧。”
远处的秃鹫还在盘桓,不过阴起来的天却已不见了。
整个乌拉站的马队已经修整结束,诸位僧众都收拾好行李,朝着外面走去,原本属于噶宁家族的私兵,此刻对于陆峰,也心悦诚服。
他们对着陆峰顶礼膜拜,口称:“上师。”
护佑在上师周围。
看着上师如看着爹娘,宛若是上师的护道士兵一般,像是护卫噶宁老爷一样护卫着眼前的上师。
陆峰未曾骑马,那一匹温顺的母马被扎娃拉着,站在陆峰白牦牛的身边。
在陆峰的“六字大明咒”大慈悲韵之下,哪怕是挨了鞭子又淋雨之人,也未出现热病和龙病的征兆,无侍从僧骑马,所以那温顺的母马成为了驮马,驮着明理长老带给陆峰的经卷,跟在陆峰左右。
白玛背上,亦无曾有“牛鞍”,陆峰只是盘膝坐在白牦牛的头顶,稳若一座须弥山,他缓缓的持咒前行,持的是六字大明咒。
缓缓加持在诸位僧侣和私兵身边,他的脐带脉轮明点已经打开,然而里面未曾有六字大明咒之显化莲花台,止好徐徐图进,缓缓的打开水大,获得第二道肉身之上的神通。
只不过他的徐徐图进,亦是别的僧人望尘莫及的速度,陆峰这一路上未曾出现什么特殊的天象和劫难,只是到了日出寺的时候。
陆峰止看到一个老僧,他颤颤巍巍,看到陆峰的马队,五体投地,拜在路边。
陆峰看了一眼这寺庙,若是前一个日出寺尚且还有一个大殿,用以约束厉诡,那此地就宛若是一个破庙了,左右走,止有十步,前后走,亦差不多,一座大殿,半数坍塌。
里头早就无所供奉了。
若是前一个日出寺庙,是用来放逐僧人的,那么这个寺庙,陆峰怀疑,无尽白塔寺的大僧侣是不是并不知道寺庙之中,还有此等属寺存在?
这老僧,就算是用来添油点灯,伴佛念经,也未有油灯来叫他添补,也未有佛叫他念经。
这老僧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未曾有厉诡游荡过来,单纯就是“菩萨保佑”,他已经许多日未曾见到寺庙来人了,陆峰看到了他,叫扎娃将混合了酥油和糖的糌粑给了这老僧,老僧捏着糌粑,吃的狼狈,陆峰又叫人给他煮了一碗酥油茶。
如此住了一夜,沐浴,前行。
又过了几日,诸人来到了噶宁老爷的草场旁边,噶宁老爷是“聘用”了一位僧侣做业巴,龙根上师前去交涉之后,一行人换乘马匹,来到了噶宁家族的“本性本源之地”。
越是靠近“无人区”,“野人区”,这地域就越是热的惊人,那一轮大日落在所有人的头上,炙烤的所有人都觉得仿佛是快要熟了,缓缓走过去,看到了那从“无人区”山脉分出一条,落到了噶宁家族的支脉。
不知道是否是太过炎热的缘故,一行人远远看到这依山而建的庄园从地平线出现,在热气的蒸腾之中,扭曲变形,热辣辣的汗水从侍从僧的头上流下来,热辣辣的流入了侍从僧的眼睛里面,辣的他们睁不开眼睛。
陆峰眺望着这一座大名鼎鼎的噶宁庄园。
整个庄园就如此笼罩在了一种奇异的氛围之中,要是陆峰形容的话,他还是那个样子,他还是会用自己常见的,一瞬间就出现在脑子里面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看到的情况。
即:“一张看不见的,磨砂一样材质的,半透明的人皮,笼罩在了整个噶宁家族的庄园之上,诡异的气氛渗透到了噶宁家族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建筑,每一寸气息里面。
随着这里每一只牛羊,每一个人的呼吸,渗入到每一人的身体之中,将所有人囚禁在里面。”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囚笼。
这炎热的天气,并不能影响到整个噶宁家族的森冷,陆峰仅仅是远远眺望,就感觉到了一种内心的抵触从此处出发。
陆峰轻轻说道:“且停驻吧。”
所有人都看着他。
陆峰说道:“我要为我们和噶宁老爷进行祈福,你们所有人,背对着我,盘膝而坐。
未曾有我的命令,不得睁开眼睛。”
众人依言行止,陆峰眺望着远处的庄园,从自己的怀里拿出贴身放着的人皮经卷,细细的展开此物,看到了上面画着的诸多厉诡外神!
无一不是力透纸钧,欲要冲天而起!
第68章 诡脸
陆峰见此,见怪不怪,在来之前,陆峰就知道他们这一群羊娃子要落在狼嘴里,死在何处不是死?密法域处处危险,有时候就算是头人死了,也不过是一点酥油,几包茶叶的代价罢了,何况一些低级僧侣。
止不过他们这些僧侣是不是会死在这里,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厉诡环伺,陆峰并不以为意,总是可以找到方法的,自然,若是找不到,那就再寻找不到之缘由。
陆峰看到,在人皮古卷的第二部分,最显眼的是一位贡系神灵,陆峰从未见过明主大王,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位贡系神灵,是否就是保护无尽白塔寺寺庙和无尽白塔寺僧侣的护寺明主大王。
但是他的确是脚上踏足一具女尸,代表已经降服死亡和色欲,脖子之间挂着诸多骷髅,如男诡,如女诡,如夭折的诡,叫人害病的诡,挑起争锋和谗言的诡……
在他的右手边,手里拿着一把剑,上面还滴落着潺潺鲜血,不知道是何种人的鲜血,不过按照一般未出世间的护法神,这上面一般是敢于伤害无尽白塔寺的外道们的血,至于他的左手,做“伸出古卷,想要将陆峰抓出来”的擒拿状。
看起来极其的骇人。
但是在这巨大的明主大王十方,许多野神都像是他的伴神一样。
跟在了他的身边。
只不过仔细去看,却又发现似乎并非如此,明主大王的伴神有哪些,陆峰并不清楚,但是很明显,其中有许多细小的伴神,更像是一种“厉诡”,其中有一些巫师化作的厉诡,他们手中拿着“魔棒”,另外一只手拿着巫教原始的法器。
还有一些厉诡,是独脚厉诡,手里拿着疫病口袋。
还有一些厉诡是女诡,应该是某一位外神或者野神的伴神,手中还护着火种。
陆峰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乱糟糟的经卷,他将人皮古卷重新叠好塞进了贴身处,说道:“好了,都转过身来吧。”
众人这才转过了身体,那位被“聘用”的业巴也拍马上前问道:“上师,是否现在进入噶宁老爷的牧场?”
陆峰点头说道:“进去吧。”
已然是躲不开了。
说话的当口,他们已然是进入了牧场,在陆峰身边的红衣二僧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智安僧悄无声息的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甘露,默不作声的滴落在地上。
甘露落在地上,却不融入土地。
“刺啦”。
就像是在滚烫的锅子上倒上了一点酥油。
这甘露立刻就融化、冒出大泡,随即消失不见。